二月二十二日上午,晋北省安平县农牧业公司,五辆中巴车开进院内,停了下来。
做为晋北省安平县能拿出手的企业,县农牧业公司倒是不乏参观、考察者,公司上下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但今天,公司却显得格外重视,不但再次挂出了欢迎横幅,而且LED屏上也打出了红色的欢迎字体。这还不算,厂领导全部盛装迎接,市、县领导也加入了欢迎队伍。
之所以如此重视,因为被迎接的人很特殊。今天来的这上百号人,全是中央党校“厅处级干部研修班”学员,这些学员现在已经是所在区域的重要领导,也是党组织重点培养干部,前途不可限量。若干年后,他们中肯定会出现部级领导,或是更大人物。现在接触就是为未来做投资,而且现在的投资成本小多了,今天的热情接待可能就会成为与未来大人物接触的敲门砖。即便未来的事还有些遥远,但就是“中央党校学员考察调研公司”这个噱头,也是一种有力的无形广告。
市、县领导与企业负责人早已站在车外,车门一开,便纷纷上前握手。当然,握手时,还是要显出职位高低的,但仅是车下的人遵循了这个惯例。而车上下来的人上身都是藏青色夹克、里面穿白色衬衫,腿上则是藏青色西服长裤,脚蹬黑色系带皮鞋,胸牌上也仅有姓名和班级名字,并未标出工作单位和职务,楚天齐就是其中一员。
下车简单寒暄后,并没有安排立刻参观,而是要求人们十五分钟后再在这里集合。这并非官僚,也没有特别含义,就是给大家一个去卫生间时间。这些学员是早饭后从另一处赶来的,早上都喝了稀粥或豆浆,路上奔行的两个多小时中也没有停留。现在不让大家方便一下,怎么行?
楚天齐和众人一样,加入了入厕大军。还好地方充足,男人也快;解决完的时候,离着规定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正这时,楚天齐手机响了。他赶紧走到一个相对僻静之处,接通了电话。
手机里立刻传来李子藤的声音:“市长,组织部赵处长刚来,那两个职位确定了。副书记是原定野市委组织部办公室主任,宣传部长由严主任兼任着。”
楚天齐“哦”了一声:“我知道了。还有其它事吗?”
李子藤回答:“没有了。”
“那好,我先挂了。”说完,楚天齐按下红色挂断键,收起了手机。
嘘了口气,轻轻摇摇头,楚天齐心中暗道:副书记也别想了。
在十九日晚上的时候,楚天齐分别接到了江霞、魏铜锁、厉爱佳的电话。江霞是报喜荣任市委书记,魏铜锁是挑唆并拉拢,厉爱佳是传消息示警。几个消息汇聚一起,楚天齐很难抉择,进退两难,迷茫不已。那天晚上,他思考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只好来个以不便应万变。
从第二天起,便开始了党校生活的另一项内容——考察、调研。
虽然采取了相对消极的防守策略,但在到达调研第一站的时候,楚天齐还是利用时间空档,给李子藤打电话,要对方关注一下副书记位置。以现在情形来看,如果能弄上那个正处待遇副职,也是一个相对理想的结果。但刚才李子藤的来电,把楚天齐这个想法也给击碎了。
抬手看表,离集中时间只有四、五分钟了,楚天齐抬头望向那个集中的地点。
“叮呤呤”,手机铃声又响了。
楚天齐不由得一皱眉,但还是拿出了手机。看到上面号码,他赶快按下了接听键:“厉剑,什么事?长话短说。”
手机里稍微静了一下,传出厉剑的声音:“刚才爱佳给我发短信,说是组织部马上要开会,研究你是否适合带职学习的事。她也去参会了,让我转告您这个消息。”
“我知道了。”楚天齐说完,挂断了电话。
不让我带职学习,可我马上就毕业了,难道还能让我坐着就拿工资?有这样的好事?听天由命吧,一个消极的想法闪过,楚天齐向指定集中地点走去。
“不能听天由命。”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楚天齐很是疑惑,四外看去,并没发现有人说着这样的话。略一回忆,他意识到那个声音在脑海中,但显然又不是自己的声音。那会是谁呢?
“集中啦。”不远处响起了一声招呼。
来不及思考那个脑中的声音,楚天齐快步走向集中地点。
……
河西省省会雁云市。
一间古仆的茶室里,坐着一个女孩,女孩容颜俊俏,但眼角眉梢间却带着深深的忧郁。美女足够苗条,但却不是一种健康的骨*感,而是略带病态的消瘦,她深陷的眼窝,就是最好的注解。在白色长裙映衬下,脸色更显得少了些血色。
屋子里只有女孩一人,但桌上却摆了三个茶杯,三个茶杯都是空的。尽管她嘴唇发干,但她却没有倒上茶水,而是眼望门口方向,深深发呆。她在等着两个人,等着这两人带回的消息。
白裙女孩已经在这里等了三个小时,就这样静静的等着,但她并不觉得漫长,因为她实际已经等待了四年多。
四年多以前,女孩还在乡下工作,也正是在那里,她遇到了自己的真爱,并有了谈婚论嫁的打算。
那年的十月份,女孩带着男孩去自己家里,准备让父亲相一相这个未来女婿。阴差阳错间,男孩半路溜了,让她好不生气,可并非真的气不过,而是觉得他很可爱。
当父亲回来的时候,男孩还没回来。在吃完“方便面晚餐”后,女孩向父亲提起了和男孩的事情,父亲留下“让我想想”这句话,迈着沉重步子上楼了。两个多小时后,伴着隆隆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父亲给出了答案:坚决不同意。那一刻女孩的心坠到谷底,她不明白,父亲怎么会这么势利,怎么会不顾及自己的感受。她伤心,她大哭,可是换来的只是父亲在室外的默默守候,父亲始终没松口。
过了数日,父亲给出了一答案: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是因为你俩姓氏犯克,不能白头偕老。
这是什么逻辑,堂堂党的干部,竟然会相信这些?她觉得父亲肯定是在骗自己,是在用这个理由掩盖真实想法,也在糊弄自己。于是她趁着父亲出去之机,到了省城最有名的寺院,去找老住持测字。而在提供了自己和男孩的生辰八字后,却得到和抽签一样的卦象——水底捞月。
父亲用男孩的前途进行威胁,现在又有了这样的卦像,女孩还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男孩,并许下了“你不娶我不嫁”的誓愿。
四年啊,就是这么一天天熬过来的,唯一支撑女孩的信念,就是男孩一直没有成家。虽然没人和自己说实话,自己又不能联系男孩,但她知道,男孩在等着自己。
就在上周,一个偶然的机会,女孩发现,父亲竟和那个住持认识。这个发现,让女孩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老住持很可能是按父亲要求做的命题作文。
怎么办?女孩决定,让别人拿着同样的生辰八字,再去找住持测字。
自己找的人已经去了好几次,都赶上住持不在,不知今天又会如何呢?她们也该回来了吧。
正这时,屋门响动,两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处,也是两个女孩,一个红衣服,一个绿衣服。
刚才还算平静的心情,忽然波动起来,女孩只觉得手心出汗,嗓子发紧,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琦姐,我们回来了。”红衣女孩说着话,疑惑的走向白裙女孩。
“琦姐,你怎么啦?”绿衣女孩也说了话。
白裙女孩这才艰难的吐出了三个字:“怎么样?”
红衣女孩神秘一笑:“你猜。”
“你说。”白裙女孩的声音带着颤音。
“你看,都把琦姐急成什么样了。”绿衣女孩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录音机来,“琦姐,你听听这个。”
白衣女孩抬起头,盯了对方一会儿,才双手捧过小录音机来,轻轻放到桌子上。然后右手颤抖着,按下了“播放键”。
顿时,一个深厚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施主,从你提供的生辰八字来看……”
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而又天壤之别的内容,白裙女孩哭了。先是轻轻抽泣,后来便成了号啕大哭,就好像要通过眼泪把心中的苦楚全部宣泄*出来一样。
红、绿衣服女孩慌了,红衣女孩不时说着“怎么了,怎么了”。
绿衣女孩则安慰并询问着:“琦姐,你怎么了?别哭,别哭。我们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呜呜呜……”白裙女孩抬起了梨花带雨的脸庞,轻轻摇头,倔强的哭诉着,“我不能听天由命,不能,坚决不能。”
“琦姐,这里面说的和你有关吗?你怎么伤心成这样了?”绿衣女孩继续追问着。
“我是高兴的,高兴的,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白裙女孩说到这里,从手包里拿出了手机。
平静了一下情绪,女孩拨打了一个号码。
连着好几声回铃音后,手机里传出一个声音:“琦琦,我马上就要开会了,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爸,你回来一趟。”女孩咬着嘴唇,尽量不发出泣声。
“什么事,我这还有好多事呢。”对方很是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你必须回来。”女孩终于忍不住了,大哭道,“必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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