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床上躺了很久,楚天齐都在思考调研的事。
本来自己想的挺好,先不经过县、乡,而是以私人身份进行调研,以期掌握来自最基层的最真实情况,但现在看来,自己想错了。
从这几天的情形看,村民肯定是被统一了口径,最起码家里主事人都接受了相关要求。候喜发形影不离,就是在监视自己,掌控大局,所谓的引荐、照顾只是借口。
长梁村如此反常,肯定有问题,楚天齐也想到了几种可能,但却苦于没有人证、物证。而且从现在村里防守的严密程度来看,要想拿到相关证据很困难,自己几乎就没有与村民单独接触的机会。
这可怎么办呀?自己已经到这里整整四天了,几乎任何有价值的消息都没得到。照这种情形看,就是再待几个四天,怕是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难道自己就非得先通过县里,再进行调查?通过县里后,自己还有获得真实情况的机会吗?到头来,自己难道就拿上一份表面的材料,去搪塞领导?常慧敏能够认可吗?她认可不认可倒在其次,关键也过不了自己内心这一关呀,自己就不是那种应付差事的人,何况还是这种事关国计民生的事情。
越想越烦乱,楚天齐从床上起来,拿上手机和小挎包等,出了屋子,锁好了屋门。
来在村委会大院外,楚天齐四顾了一下,绕过村委会院墙,向后走去。后面紧挨着土圪梁,没几户人家,不容易被村民看到,否则肯定有人报告。他知道,今天候喜发骑摩托追到地里,一定是接到了别人的报告。候喜发到地里时间比往日下午喊自己还早了半个小时,加上买藿香正气水和路上时间,至少要早五十来分钟的。
村里小街巷很黑,天上的星光根本不足以照清四周景物。所好楚天齐习练武功的缘故,目力超人,再加上脚穿专门购卖到田间的胶鞋,地上石子才不至于对他的行走造成障碍。
周边的几户农家,已经关门闭户,但大都亮着灯光。
楚天齐忽然心中一动:要不要趁着暗夜到农家调查一番?
这个想法一出,他就否定了,其实昨天就已经否定过。住户可能已经躺下,自己如果突然造访,肯定不合适,要是再赶上屋里只有异性,还不知道生出什么麻烦呢。再退一步讲,即使没赶上麻烦,也顺利进到屋中,自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吗?答案应该也是否定的。其一,如果对方不知道自己是所谓的楚教授,把自己当做陌生人,又怎么会正常应对自己的问话?其二,假设对方知道自己,也掌握着自己想要的消息,但也肯定不会和自己讲的。他们怎么会为了自己这么一个偶尔造访的外人,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呢?其三,自己一旦贸然造访,那么这个消息就会很快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不但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也让别人会更加防备自己。
抛却不切实际的想法,楚天齐顺着小路,绕过民房,向后面山坡走去。山坡不太陡,但也有坡度,关键是四周很黑,尤其树木或大土堆会形成黑影,胆小的人根本不敢走。不过,这对于楚天齐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
四月底的天气,当地气温还不太高,比首都怎么也差半个多月节气,和楚天齐老家差不多。现在已是晚上十点多,还微微有一点小风,楚天齐上身只穿一件衬衫,还多少有些凉意。不过这丝丝凉意,反倒让他的头脑更清醒一些。尽管清醒了好多,但直到来在坡顶,楚天齐还是无法完全认定自己的推断。不过他再次暗下决心,必须弄出个所以然来,绝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打道回府。
站在土坡顶上,楚天齐四顾看去,不远处的山石黑乎乎的,像好多种可能想到的凶猛动物,只是没有那两盏明灯似的眼睛。收回目光,投向近处,也是黑乎乎的,但楚天齐看出来了,眼前是不太规则的平地。
往哪走呀?瞎走吧,反正回去也睡不着。这样想着,楚天齐便随性走去。
地形很不规则,脚下也基本没有路,多是小土圪梁或是地块间的地梗。楚天齐有时走在地梗或小土圪梁上,有时则走到了地块里,深一脚浅一脚,硬一脚软一脚。
走了一会儿,楚天齐收住脚步,自问着:还要走吗?难道还要上前面石头山?随即他便给出了答案:黑灯瞎火的,山是坚决不能上的,再走一小段就回去。
打定主意,楚天齐又迈动了脚步。
刚走出没多远,楚天齐忽然发现了异样。怎么没有深一脚浅一脚了,完全成了硬地块?
楚天齐蹲下来,用手在地上摸*摸,确实是硬的,地面上还有低很低的草芽。他点点头,心中暗道:原来是荒地呀。
地面相对平了,楚天齐走的步伐也大了一些。走着走着,他又觉得不对,看样子荒地会延伸到山根下,这也太浪费了,要是犁成耕地的话,得打多少粮食?
正自犯嘀咕,脚下忽然绊了一下,楚天齐就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不禁暗自好笑:不好走的时候,反倒注意脚下,这刚一平整,反倒差点大意失荆州了。
觉得脚趾有些生疼,楚天齐从挎包取出手电,再次蹲下。在手电光亮映照下,他发现胶鞋并没有坏,同时也看到了绊自己的“罪魁祸首”,在他脚旁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米根茬。
看到地上这个大茬子,楚天齐不禁一楞,随即打开手电,向周围照去。一照之上才知道,这种“暗礁”可不止一个,多了去了,这就是一块收割过的玉米地。
既然是玉米地,那就应该翻犁,做好耕种准备呀,怎么会这样呢?带着疑惑,楚天齐又往前走去,然后又横向方向走来走去,一直走到了山根下。一路走来,全是耕地,有玉米地,有高粱地,有豆子地等等。和那边的耕地不同,这些耕地全没有翻犁,根茬全好好的长在地上。这么多地块,都没有做播种前准备,难道不准备种了?太可惜了。为什么呀?
为什么?为什么?楚天齐一遍遍的自问着,整个脑子也快速运转起来。一个个答案涌上脑海,一个个排除,一个个被锁定,再排除再锁定。
一通运转下来,楚天齐暗自冷哼: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楚天齐的火气很快上来,拳头都纂的紧紧的。理智告诉他,必须强行压制火气,慢慢的,他的火气又压了下去,渐渐心平气和了。
再次蹲在地上,楚天齐拿着手电仔细的照着,还不时在地面跺上几脚,有时也拿手抠抠,搬搬。
一通折腾后,楚天齐站起身来,长嘘一口气后,迈步向回程走去。
上坡的时候虽然费力,但不难走,而下坡时却得随时注意了,否则非滑倒,滚下山坡不可。加着各种小心,楚天齐平安到达了土坡底,双脚落在平地上。
稍微驻足后,楚天齐大步流星走去,不多时便到了村委会门外,但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前。
走着走着,楚天齐又停了下来。
抬手看了看腕表,马上就到零点。都这个时间点了,不回去睡觉,还要去哪?再说了,有些事也得想清楚呀,楚天齐不禁为自己的猛浪摇了摇头。转回身,他向村委会方向走去。
正走着,“吱扭”一声响动传来,声音来自右前方农舍,估计是有人从屋里出到了院内。
紧跟着,那户农舍里传出说话声音。
“爷爷,你怎么又起夜了?”这个声音很清脆,听声音应该是在屋子里。
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复:“上岁数人都这样,吃丁点东西,胃里就不行不行的,就蹿稀。”
楚天齐听出来了,是爷孙俩对话,声音从小矮墙上方传到了街上。
孙子声音又起:“爷爷,你挺大岁数的,也不悠着点,姑姑给你做那么多好吃的,你还能都吃了?每次去他们家,你回来总是拉肚子,一点都不长记性。”
“记性?爷爷记性早磨没了,没准哪天连你也不记得了。”爷爷“哈哈”笑着。
“那可不行,忘了谁,你也不能忘了额,就像额忘不了爷爷似的。”说到这里,孙子忽道,“爷爷,那件事没忘吧?”
此时,楚天齐正走到这户农舍门口,把祖孙俩对话听的清清楚楚,他不禁暗自好笑,祖孙俩对话太逗了。
“哪件事?是不是楚教授那事?”爷爷回复的慢了一些,估计刚才双手正忙活着,没来得及回吧。
楚天齐本已走过去,听到“楚教授”三字,忙又返回到民宅门前。
“那你具体说说。”孙子声音传了出来。
“那还不简单?爷爷再说一遍。”爷爷很自信的复述起来,“你跟额讲,说你候大伯嘱咐了,说额刚从外地回来,一定要注意住在村委会的楚教授,要是楚教授打听事,就让额装糊涂,实在不行就说‘还行’。额们的口号是‘防火防盗防教授’。”
“噗嗤”,楚天齐禁不住笑出了声。这都什么呀,怎么把自己编排成这样了?
“谁?”苍老的声音响起。
听到院内质问,楚天齐赶忙脚下加紧,放轻脚步,向村委会快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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