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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他们是在车内度过的。

贺予的病热确实在慢慢地降下去,情绪也渐趋稳定,但是在此之前,谢清呈不能冒险继续开车,前面是一段施工的路,如果贺予再有什么意外,情况会变得很难处理。

谢清呈一直照顾着他,直到贺予的体温和情绪都趋近了正常。

这次发病无疑相当严重,长期滥用药物的弊端已经显露出来,贺予甚至出现了一段完全失去控制的症状,而且他发泄完毕之后,整个人就变得非常疲惫,在恢复过程中他逐渐陷入了半昏迷式的沉睡。

谢清呈是等他完全睡熟之后,才重新系上安全带开车的,这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腹白,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他还是打算把贺予送回别墅主宅。

贺予目前的状况实在太糟糕了,他需要知道贺予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思及如此,谢清呈竟然觉得有些讽刺。

好像以前都是贺予好奇于他在隐瞒的东西,而现在他居然得去试着弄清楚贺予身上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

谢清呈解了外套,丢在沉睡的贺予身上,一路又稳又快地把车开到了贺予家门口。

他按了铃,来开门的是管家。

尽管在可视铃里已经见到来人是谢清呈了,可开了门,真正面对这个男人时,管家还是有些意外。

更何况谢清呈还架着半眠半晕的贺予。

“谢、谢医生……”

“贺总在吗?”

“贺总和吕总临时有事,都不在沪州……”

谢清呈叹了口气,几乎算是意料之中。

他说:“麻烦你先帮我一起把他扶进去吧,太重了。”

谢清呈和管家把他扶到床上。

因为贺予从来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所以管家并不敢多留,很快就鞠躬退出去了。

谢清呈把人安顿好,起身仔细打量着这个很久没有来过的地方。

屋里的陈设布置还和五年前一样,没有太大变动。

只是整个房间看上去更清冷了,谢清呈进来之后都觉得这不太像个常用的卧房,而像是星级宾馆客房,意思是尽管房间非常舒适,却没有什么个人色彩鲜明的东西。

房主并不爱这个房间,随时会离开似的。

正因为屋内陈设极简,有些东西才格外鲜明。谢清呈忽然发现贺予的书桌上摆着那本《世界罕见病》大全,那是他五年前离职时留给贺予的一个念想,目的在于鼓励贺予慢慢地靠着自己走出病痛的阴影,不要忘记他和他说过的那对骨化症案例。

“小鬼,你不孤独。”这其实是他当时不能说出口的安慰。

最后都化作了扉页上字迹隽挺的——

致贺予。

谢清呈走到书桌前,打开这本明显已经翻旧的书,自己五年前的留字映入眼帘,钢笔的痕迹已经被岁月侵蚀变淡了,他垂着长睫毛无声凝视了许久。

哗啦啦。

许是贺予离开前窗户忘了关严实,窗帘也忘了和往常一样拉上,有一阵晨风吹进来,吹得书页翻飞。

忽然。

似乎是命中注定的。

一页夹在书里的薄纸像落花般掉了出来,掉在桌面上。

而一缕晨曦也刚好穿透云层,洒照在了纸面。

谢清呈怔了一下。

竟然是一张检验单。

他把那张单据拾起来,想要重新夹回书里,夹的时候他看了一眼。

这一眼的结果却是他从来也不曾想到的。

他原以为那是贺予自己的单子,比如精神埃博拉病症有所好转的纪念,然而那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血检单罢了。

单子上还印着受检人的名字:

谢清呈。

“……”没什么比在别人家里看到自己的化验报告更离谱的事儿了。

谢清呈因此怔了一会儿,才拿着那张薄纸仔细看下去。

还真是他的验血单没错。

可是贺予怎么会有这东西?

再一看报告打印时间,谢清呈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慢慢地变的有些难看。

那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做完之后……自己发烧了,被陈慢送到医院时的日期。

是了,他想起来了,陈慢当时就说丢了一张验血单,为此他还重新抽了一管血。

谢清呈前后一想,就大概都明白了。

那天贺予肯定也去了医院,只是贺予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可他拿这单子干什么?

谢清呈正微咬牙切齿,再仔细一看,那单子的背面隐约透些字。

他把单子反过来,看到了。

洁白的纸面上,贺予写了整整一页的“谢清呈,对不起”……

笔的颜色不同,字迹潦草程度不同。

看上去,并不是同一时间留下来的,而是贺予时不时写下的句子。

“……”

谢清呈闭了闭眼睛。

算了,既然自己在水淹摄影库时,已经说了往事不予追究,那还在这事儿上耗费什么情绪呢?

他把血检单团了扔进了垃圾桶,省着让贺予看了又起内疚,天天搁这儿拿对不起练字,再顺手也把窗户关了,免得风继续吹。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贺予小声地唤他:“谢清呈。”

“……”

“谢清呈……”

谢清呈走到他床边,发现少年并未苏醒,这只是他梦里的喃喃呓语而已。

谢清呈站在他旁边,看了他一会儿:“……喊什么,我又不是你爹。”

但说归说,他这人还是有种本性,他不能看着病人在眼前难受而不管。

所以谢清呈留下来陪了贺予一会儿,直到确定他睡熟了,才复又起身,去楼下找到了管家。

他想问问贺予最近的用药情况。

管家:“大少爷他啊,因为情绪很不稳定,总是一把一把地往下服药,我们看着也担心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好长一段时间啦,好几个月总是有的。”

“你们怎么也不劝他。”

管家叹气:“唉,怎么劝呢?贺少这样吃药,咱们虽然也知道对他身体不好,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啊。不像之前,少爷发病都难受到坠楼了……”

“!!”谢清呈问,“坠楼?”

“是、是啊。”管家愣愣的,“您不知道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寒假的时候吧,少爷去《审判》剧组之前。他那几天反应挺奇怪的,先是特别高兴,和我们也说说笑笑的,还去把许久不用的那间空房亲自打扫了六七遍,我们问他是不是有客人要来,他说是啊,但后来也没见有谁来……”

管家的嘴唇一开一合,后面还在说一些琐碎的事情,但谢清呈的脸色已经苍白了下去,他没有再听之后的内容。

他当然知道那个房间是给谁收拾的。

他也非常清楚,那个最终也没有出现的客人究竟是谁。

最终他缓慢地想了起来,他那时候——其实是收到过贺予的消息的。

贺予发他信息,连发了好几条。

他说:“谢医生,我病了。”

“谢清呈,我病了。”

但谢清呈当时对他厌恶得不得了,只觉得贺予又是在玩“狼来了”的游戏,他并不认为短信的内容是真实的。

如今得知了真相,谢清呈竟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如果贺予威胁他,说你要是不来当我的医生,我就自毁给你看。那谢清呈反而会觉得他讨厌,认为他在对自己实行另一种意义上的绑架。

可是贺予没有。

贺予后来并没有想要道德绑架他的意思,他甚至是真心希望谢清呈什么也别再知道。

贺予强撑了很久。

直到现在,他终于撑不住了。

谢清呈谢过了管家,回到贺予的卧房。

他一时间非常的心乱。

其实哪怕到了现在,他也没有谅解贺予曾经做过的事情。但是人的情感不是非黑即白,非恨即爱的,当他知道贺予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独自忍耐着病痛——那种病痛甚至是因为他的拒绝而产生的,谢清呈的心情忽然十分复杂。

不想看病人自我伤害,是他作为医生的本能。

不想看贺予自我伤害,是他作为精神埃博拉初号病例的本能。

现在贺予的种种行为都让他感到沮丧,他不明白贺予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就因为他们俩是所谓的“同类”吗?

焦躁间,他想敲一支烟出来抽,但看到床上的少年那副病恹恹的惨样,又觉得自己当着病人的面吸二手烟是不是太过分了。

于是他咬了下嘴唇,还是把烟盒放了回去。

熬到下午一点左右,贺予才终于从昏睡中醒来。

少年躺在床上,抬手撑了一下额头,缓了好一会儿,才连贯地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

——车内暴力的扭打。

谢清呈不停地按住他,最终被他扼住了脖颈。

他病症上了头,差点把谢清呈活活掐死……

贺予彻底清醒后,冷汗就全下来了。他惊惶交加地喊了一声:“谢清呈……!!”

“我在。”

没想到会有回应,贺予蓦地转头,发现谢清呈竟还没走。

那男人坐在窗边阅读,听到他醒来的动静,抬起眸,然后合上了书。

“谢清呈,你……”

“躺着吧,不用坐起来。”

贺予没那么听话,他还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过程中他看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缠换上了新的纱布,那种非常仔细完美的包扎方法是属于谢清呈的。

“……”贺予垂着眼睫。

昨夜竟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第一次在发病时完全丧失了理智,甚至差点亲手结束了陪在他身边的谢清呈的性命。

他慢慢地,颤抖地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

精神埃博拉病的后期症状……就有那么可怕,是吗?

等清醒了,或许就会发现自己最爱的人的尸体躺在自己身边……

贺予扪心自问,他这辈子几乎没有怕过什么。

而这一刻,他发自内心地战栗了。

谢清呈走过来:“贺予,你——”

“不要靠近我!!”贺予厉声道。

他眼中闪动着混乱的光,片刻之后,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他真的不愿意让谢清呈再靠近他了。

“你不要靠近我……”贺予抬手,把脸埋入掌中,轻声喃喃。

谢清呈注视了他片刻,开口道:“贺予,你冷静一点。我没有想对你怎么样。”

“……”

“只是有件事,我想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

“你的病情。”

“……”贺予已经不愿让谢清呈替他看病了,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他只恨不得谢清呈立刻从自己眼前消失。

他说:“你不用管这个……我的病没什么,就是这几天发作的厉害而已,我——”

他话没有说完,就被谢清呈打断了:“贺予,我听说你曾经因为病症失控,坠过楼。”

沉默。

“你不用和我再掩饰什么,我都知道了。”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许久后,贺予终于沙哑地问:“是……管家告诉你的?”

“是。”谢清呈说,“如果不是我今天把你送回这里,这件事我就一直也不知道了。”

可这个“发现”,对于贺予而言,已经来得太迟了。

贺予他也曾想过的,如果谢清呈能瞧见他的一点真心,能够对他好一点点,那该有多好。

现在他却很怕。

昨夜车里的混乱仿佛就在眼前。谁能不怕自己在无意识间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

所以在这漫长的寂静中,贺予还是决定了。

他要尽力地,让自己与谢清呈拉开距离。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最后开了口,喃喃低语,声音里带着些并不由衷的冷意。

“谢清呈,你有没有想过,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贺予说着,眉眼间,亦逐渐染上些自嘲的意味:“……你那时候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我给你发过消息,你也始终都没有回我。现在还来提这件事干什么?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没意义了。”

谢清呈:“……我那时候以为,你说的不是真话。”

“没关系。”贺予额发低垂,“早习惯了。我在你眼里就是个骗子。”

谢清呈顿了一会儿:“……对不起。”

“……”

“是我误会了你。”

“……”贺予面上没有波澜,心却在无声地颤动。

谢清呈和他说对不起。

他以前……几乎都没有听过谢清呈对他说这三个字。如果这三个字能来得再早一点……或许他也不会疯到这个地步。

“贺予,你再这样下去不行。”谢清呈在两人之间良久的无言后,这样对贺予道,“你的精神已经很难被药物舒缓了,滥用特效药让你的耐药性变得越来越高——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现在的主治医师,但这种情况,他应该也警告过你,我希望你能把他的话听进去。”

“……”

贺予忍着内心的酸楚和悸动,在许久的静默后,他轻声道:“谢医生,你看,你也知道,我现在有新的主治医师了。”

“所以你应该明白,这些事,已经和你没有了任何关系。”

“……”

“我曾经……很希望你能回来。我曾那么卑微地恳求你,我一遍一遍地向你呼痛,但你说……”贺予红着眼眶嗤笑一声,嗓音有些哑,“你觉得我在骗你。”

“既然如此,你现在还回来管我干什么呢?是觉得我可怜吗?真的不用这样,我有医生。他的医术也并不比你要差。”

“我没有觉得那个医生医术差,只是对于精神埃博拉的研究没有几个人比我更深。”谢清呈说,“贺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这件事我没看见也就算了,我看见了,你要我完全置之不理,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贺予静了一会儿,身影映在他身后的白墙上:“以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

“谢清呈,你自己也说过,你是个有许多任务要去完成的人,而我不过是你的一个小小的意外,比如在秦慈岩的事件里,我就是第一个被你舍弃掉的累赘。”

“你能别随便改我的话吗?”谢清呈焦躁地又想去摸烟了,“我从没说你是个累赘。”

“但你就是这么做的,你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你就是把我当累赘看待的。”

谢清呈忍着不抽烟,却忍不住把打火机按得啪啪作响,最后他把火机啪地一丢,抬眸看着他:“好……你要和我论这个是吗?”

“那么我今天坦诚地告诉你。请你听着贺予。在你八岁生日那天我来你家,答应做了你的医生,那个时候我就没有把你当成一个累赘看待,没有哪个医生会把患者当成负担。但当时在我眼里,你虽不是一个累赘,却也只不过是个稍微特殊些的病人,我确实和你没有更多情感上的关联。”

“后来老秦出了事,你是我第一批放弃掉的东西……可我曾经和你说的很明白,你应该知道那是情非得已,而不是我放下之后大感轻松,觉得甩掉了什么难缠的包袱。”

谢清呈说到这里,似乎又想到了当时的那些事,想到那种两难的,绝望的处境,他的眼眶也略微有些泛红了。

“贺予,如果我和你在水库里说的那些话,还是不能让你明白,我当时放下你究竟是因为什么。如果你还是不能明白,我选择离开并不是一件值得我自己高兴的事,如果你仍然觉得我当时是欢欣鼓舞如释重负地松手的——”

谢清呈停了一停,而后闭上眼睛。

“那也许我告诉你的真相,全都白说了。我也再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你释然。对不起。”

贺予心里一疼,他知道自己是在故意的推拒之下讲错话了。

谢清呈是个很坚强的男人,但谢清呈的软肋是他的慈悲和他对病患的怜悯,这番话无疑是在他的心上戮刀,疤上撒盐。

贺予难受得厉害,他难道不明白谢清呈是特别在乎自己患者的人吗?

不,他其实当时就明白了,他知道谢清呈离开他时,到底是带着些愧疚和遗憾的,否则贺予也不会在水库被困之后改变对谢清呈的看法。

只是他如果不在言语上伤害谢清呈,他或许就要在肢体上伤害他了。

所以他想,走吧。

谢清呈。

快走吧。

那种失控感又窜上来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他现在只想尽快地结束这段对话,把谢清呈赶走。

贺予拉着满眼的血丝,只得一柄刀继续往谢清呈心里也往自己心里刺。他说:“……即使以前我不是你的累赘,后来也是了。”

“……”

“我知道你在会所那件事后,一直很抵触我,排斥我,否则我当时向你求助,你也不会一个字不回我。”

谢清呈沉默不语。

“你回去吧,谢清呈。”

“我们俩都是rn-13的受害人,该查的事情我会陪你一起查下去,这一点你哪怕完全对我不管不问,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行动,你不用担心。”

“……”

“你回吧。“贺予道。“我想再睡一会儿。”

谢清呈抬了眼,却没有走,而是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贺予床前。

“我不想否认,我确实是很抵触你过。”

谢清呈最后还是开了口,他的语气硬劲,坦诚,正因为情绪如此干净,所以还带着些镇定人心的力量,“我很清楚地记得你在空夜会所里都做过些什么。”

“但是——”

顿了顿,话锋转了。

“贺予,我也没有忘记你在档案馆做过什么。”

“我也没有忘记水库里,你在水淹上来的时候,做了什么选择。”

“我也还记得你是国内最后一个还活着的精神埃博拉症患者。你正在遭受一些我曾经遭受过的东西,我无法看见了当做看不见。”

“贺予,我没有忘记,你曾是我的病人。”

“我也没有忘记,你是我没有治愈,也无法再陪伴的那一个。”

“……”

贺予听着这些话,心里的难受一时到了极点。

谢清呈一一罗列他重新关心他的理由,却仍然没有一样是出于私情。

这对于现在的贺予而言,其实比“我不想管你”更伤人。

贺予真的控制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原本就还没有完全镇下去的疯劲又在往上窜,他那种渴望谢清呈渴望到想要与对方同归于尽化作齑粉的感受又开始复燃。

他蓦地把脸转开去,手微微发抖,眼眸泛红。

他这是二次病发的前兆,特别危险的状况,他想要掩藏,但是他掩藏不住了。

他咬着牙低声道:“你快走吧……快走!!”

他的反常全部落入了谢清呈眼中。

谢清呈当然不可能放着他失控自己一走了之,他反而是紧盯着对方,问他:“贺予,你心里有什么心事你说出来不行吗?你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严重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压抑自己?!”

“我没有任何心事!你别逼我了成吗!”

贺予的情况是越来越失控了,他自己不知道,但谢清呈看在眼里,能瞧见他的眼睛越来越红,仿佛连瞳仁都成了血一样的色泽。

“你完全不懂我谢清呈,你完全不明白……以后我发病,你最好就给我当着没有看见,懂吗?我不想看到你!我看到你只会让我更闹心!回去!你给我回去!你给我滚!!”

“……我不管你,你坠楼自伤。我管你了,你又觉得我闹心。”谢清呈死死盯着他的脸,“我他妈只是想知道原因是什么,你为什么非这么做不可?!”

“没有。”贺予白着脸说,“没有任何原因。”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不配合了。

“……”谢清呈沉默了很久,就连他这样性格的人,心里也微微蹭起了些火。

“贺予,这件事是与我有关的。你的坠楼,你的发病,你的情绪失控,都与我有关。”

“我想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

“……”

贺予感到心里的那头巨兽在撞门,撞得满腔震颤,耳内嗡鸣。

谢清呈是在逼他。

他找不到任何的理由来搪塞他了,他只想让他立刻离开。

他快崩溃了,他又一次地对谢清呈道:“我不想说……你走吧。算我求你了,别再问了。”

“你放过我好吗谢清呈?你放过我成吗……”

你走吧。

不要再蛊惑我蜕去画皮,以可怖的真容与你相见。

你走吧。

不要再求一个答案,然后在知道那个答案后骂我叱我,觉我疯癫。

你走吧。

你……走吧……

在这样的撕扯和纠缠中,贺予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谢清呈看着他颤抖的指,看着他散乱的发,看着他混乱的眼。

谢清呈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根针刺了似的,那根针游到他心中那一片属于贺予的位置,开始扎他,让他自责,让他窒闷,让他流血。

让他看到了自己的残酷,看到了自己的失败。

一派惨淡,一片默然中。

谢清呈闭了闭眼睛,最终沙哑道:“……好……”

“如果你真的不想说,那么,我不问了。”

“我不强求你。不再逼你。”

“但是,贺予……今天我走出这个门,我想我们以后,也就不用再见面了,行吗?”

贺予蓦地一僵。

谢清呈睁开眼睛时,他的眼眶也红了:“这不是怨你什么,也不是厌你什么。而是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作为我个人,我都觉得,我与你之间的关系处理,实在是一团乱麻。”

“我们俩之间走到今天这一步,错的人其实是我,因为我虚长你十三岁,我在这段关系里,完全是一个年长者,一个主导者,我要担负最大一部分对你的责任,不幸的是,我并没有能够把你往我最初希望的道路上去引。”

谢清呈顿了顿:“曾经我说过,我在你身上花费了七年时间,你最后成了现在这样,让我觉得七年时间都喂了狗。我那时候说,我对你非常失望。”

“但今天我想告诉你……我的那种失望不仅仅是对于你的,更是对于我自己的。”

“贺予,我觉得我非常的失败。”

贺予:“……”

“同样是精神埃博拉患者,秦慈岩救了我,但我救不了你,我到现在仍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误。”

“也许是你回国之后,我不该再见你。也许是当初我误判了你的病况,不该放心让你自己走。又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出正确的判断,我不应该答应你父母的要求,留在你家照顾你。”

他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都在回想着那些旧时光。

谢清呈:“我很想知道我自己错在哪里了,我觉得你心里是清楚那个答案的。”

“可是你不愿意告诉我。”

“哪怕你的病已经这么重了。你也不愿意再向我开口,再对我诉苦了。是我让一个病人变得无法和我说出真相。”他静静地看着他,“并且我的存在,我的出现,甚至会加重你的病情。”

“贺予……我曾经是个医生,我曾经是你的医生,我想我完全搞砸了这一切。我当不了秦慈岩那样的可以救人的药,最后却反而成了患者的伤。”

谢清呈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坐在贺予床边说的,他没有看贺予,他似乎也已疲于与那少年对峙了。

他垂着墨一般的睫,神情清冷,很平静,很平静地说了这些从前并不会和贺予说的想法。

“我确实很失败。”

“……”

“很抱歉,贺予,你遇到的是我,不是老秦那样的医生。”

“我始终没有能够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我改变不了什么。我也没有救得了你。”

他说着,停了一下,看着贺予的脸,却好像透过了贺予,看到了十二年前,他第一次遇见的那条幼龙。

谢清呈的声音低缓,疲惫,带着些无所遁形的叹息。

“那一年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孩子……仔细想来,其实是我让你没有遇到一个好的陪伴者。是我没有做好一个合格的长辈。”

“小鬼,这些年,对不起了。”

卧室内,是长久的静默。

结束了罢……

既然无法解决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这样继续下去,只是步步都错。

该结束了。

谢清呈说完了所有他想说的话,起了身,闭了闭微红的眼,终于要如贺予所愿,就此离开。

啪地一声。

手却忽然被握住了。

少年攥着他的腕,手指在微微地颤抖,过了一会儿,有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了被少年紧攥着的,谢清呈的手背。

谢清呈怔了一下,回过头去,把目光落在了贺予身上。

少年低着头,散落的额发垂在眼前,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可是谢清呈知道贺予在哭。

接着他还未回神,就被贺予拽着重新坐下来,然后少年的手抬起,忽然揽在他的脑后,一边流着泪,一边重重地凑上去——

他吻上了他微凉的嘴唇。

贺予的唇瓣都在微微地发抖,哭得伤心了,又想要强撑,但再也撑不住。

他的心好像被谢清呈刚才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击穿了一个孔洞,千里之堤都因这一点点的碎痕而崩溃了。

他抱着他,吻着他,抚摸着谢清呈的头发,然后用额头抵着他,抵着那个男人的前额。

那个做尽了全部力所能及之事的男人被逼到了死角,诉出了真心——他说,对不起,小鬼,我觉得自己非常的失败。

“谢清呈……你不用……你不用对自己感到这样……”贺予更咽着说,他尽力压着自己声线里的颤抖,尽力地不让谢清呈感到他已经分崩离析的心城。

他抵着他的额,垂着眼,小声说:“你不用对自己感到失败,谢医生。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从来没有做错什么。”

“你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我这样瞒着你……我什么都不和你说,不是因为你是个失败的医生……而是……”

“而是……”

眼泪一颗一颗落了下来,贺予的声音都破碎了。他停了好一会儿,而后像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一字一顿,一字一颤,那句真心话,终于被迫出了口——

“而是因为我爱你!”

“……!!”

“是。谢清呈……”贺予肩膀颤抖,泪如雨下,“我爱你……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我他妈的爱上你了,我他妈的喜欢上你了,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太痛苦了,把这一切明知不可能得到回应的话,为了宽抚眼前的人,从破碎的内心的废墟里挖出来,赤裸裸地捧上。

哪怕知道遭至的断然是拒绝,是厌憎,甚至是嘲笑。

但他终于还是将这些话与少年的热血连同少年的热泪一并奉上,只希望能焐暖一点点这个男人冰冷的嘴唇与手掌。

贺予抱着他,终究是泣不成声:“因为我喜欢你啊谢清呈,我喜欢你,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亲你,抱你,要你,我想对你做所有你不能接受的事情……很自私是吗?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怎么控制也控制不住。”

“我没有办法不去想着你……”

“谢清呈,谢医生。”

“你不要觉得我有病。你不要觉得我骗人,我是真的爱你。我也是真的在努力不去爱你,所以我看到你会烦躁,会发疯,会失控。你不要责怪你自己……不要难过……你从来没有做错什么,是我错了……是我不好……是我要头破血流,要飞蛾逐光……”

男孩说着,渐渐声不成调,双手紧抱着怀里因为极度惊愕而僵硬了的男人。

他哭红了眼,沙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觉得很屈辱,我也觉得很伤自尊,我也觉得这样不对,但我还是爱你。”

“我想把它戒掉,但我没有做到。”

“我到现在仍然做不到——你笑我吧。谢清呈,你笑话我吧。”

“因为我是真的疯了,我他妈明知结局,还要一条黑走到底。那么狼狈,遍体鳞伤,还会想要拥抱你。”

“我……我什么拿得出手的优点都没有……却还敢去喜欢你。”

“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要喜欢你。谢清呈。”

“我无药可救地要喜欢你……”

“我都在泥尘里了,却还喜欢天上的雪……是我做的不对,不是你……”

“对不起……是我不够优秀,却还爱你……”

“爱你很痛……谢清呈……爱你好痛……我得不到……我知道要放手……却还在……还在一天一天地爱着你……”

贺予抱着他,每一个字都说的那么真切,却又颤抖得那么厉害。

他哭着把自己千疮百孔的喜爱挖出来,终于捧到他面前,自卑的,自傲的,局促的,坚定的——捧给了他看。

看那赤裸裸的,一颗属于少年的心。

看那病到深处的,一颗属于贺予的心。

贺予更咽道:

“谢清呈,怎么办。救救我吧………你救救我吧……我没有办法再改变了……我再也走不出来了……谢清呈……对不起……”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伶牙俐齿的人,却结巴地不成样子。

游刃有余的人,却笨拙到不知何言。

他哭红了眼,挖出了心,剖开了魂,要把自己仅有的宝贵的东西送给他的谢哥,谢医生,谢清呈。

他哀声说:“哥……”

“我是真的……真的好爱你!”

明知,拥他如拥雪,吻他如吻霜,爱他似饮一鸩酒,求不得至断肠。

却还执迷不悟地,要爱下去。

……

谢清呈,爱你很痛。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可是……可是我一整个人,我一整颗心……

却依然片刻不停地,偏要——

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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