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廉价感十足的低成本恐怖片里担任主角,高似道这个时候必然会大喊一声“有鬼啊”,然后拔腿就跑,最终慌不择路地撞上自己最不想遇到的东西。可是看过网上的整蛊视频就知道,大部分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只会被吓得猛抖一下,接着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听错了,会反复确认情况而不是逃走。
此刻的高似道先是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接着便表情很憨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向左转转头再向右转转头。他很确定镜子里的人就是自己,不仅长得一样动作也是一样的,只是镜面翻转了而已。
“啪!”毫无预兆的,高似道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右脸上,然后就看到了镜子里那个人手的依然停在半空中,用看弱智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一巴掌用力不小,扇得他脸上火辣辣的疼,而更疼的是那种刺痛人心的眼神,里面似乎有着怜悯,有着鄙视,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即便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眼前的一切也没有丝毫的要破灭的不真实感,这让高似道无比确定一切都不是幻觉,这样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他决定先试试看能不能跟对方沟通一下,“先生贵姓?”
“免贵姓高,高又帅。”镜子里的那个……也不知是人是鬼,姑且只能先说镜子里的那个存在,微笑着颔首一礼,尽显儒雅随和的绅士风范,“我要提醒你一下,不要对不了解的事物随便做主观判断,长成这样就一定是先生,不能是女士吗?”
好家伙,看这出拳训练有素的熟练模样,原来还是个拳师,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的话,看起来似乎又变得有点可爱了起来。镜子里的这个家伙不管出现得再怎么诡异,说到底,他的长相都跟高似道自己是一模一样的。
“原来还是本家,不过怎么是个穷鬼呢。”人家开口都是高富帅,到了这里忽然变成了高又帅,富字不见了,高似道也只能这么理解。不过他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下,随即便进入了正题:“高先生能让我活下去?”
“对,你的病确实很麻烦,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高又帅点了点头,一般这种话都是出自摆摊给人算命的瞎子,或者卖神药的老中医之口,一听就是假到不行,但他说出来却有着极强的信服力。
“高先生,你似乎有提过交易这两个字?”高似道再过两年就要三十岁了,看过的小说、电影、电视剧不知凡几,可谓见多识广,虽然一直都是唯物主义的坚定拥护者,却很清楚如果世上真的有这类存在,都是剥夺甚于给予的,公平交易这种事是想都不要想。
“每向我献祭一个该死的邪恶灵魂,我就给你四十九天的生命,这是个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高又帅展开双臂摊开双手,姿势如同科科瓦多山顶的耶稣像,用肢体语言诉说着什么叫神爱世人,“不用着急做决定,你还有四十八又三分之二天的时间来思考,相信我,有时候迈出那一步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困难。”
“为什么是四十九……”想要问的话还没说完,镜子里人忽然气质一变,又变回了自己,高似道只能徒劳地张了张嘴。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需要好好冷静一下,顺便捋一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首先,那个诡异的存在肯定不会真叫高又帅这种玩笑一样的名字,在西方奇幻故事的设定里,恶魔的真名如同东方故事设定里外门高手的罩门一样,是绝对不会让别人知晓的,而这家伙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很有恶魔的风格,就差头上顶着两个犄角了。
其次,那家伙先说每献祭一个邪恶的灵魂就能多活四十九天,接着又说自己还有四十八天半的时间来考虑……高似道忽然想起了今早打碎的那面镜子,当时上面出现了“你的祭品被接受了”的字样,也就是说他可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已经献祭过一个邪恶的灵魂了。
“四十八又三分之二天……三分之二天?”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时针指向了数字10,分针则刚过数字4,去掉三分之一天也就是八个小时,他献祭那个邪恶的灵魂应该是凌晨两点二十分钟左右的事情,可他当时被夜风吹得冻成狗,着急慌忙地往出租屋赶,应该什么都没做过才对。
“OPPA不是说去放水的吗,怎么去了这么久?”崔海娜把装在塑料袋里的组织送到病理室之后就回来了,之前一直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发呆,听到后面的动静转过身来看到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不是后背上刚挨了一刀么,怕牵动伤口动作就慢了一点。”心事重重的高似道揉了揉脸,他根本就没有放水,只是用凉水洗了一把脸而已,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之前遇到的事情,就随口瞎扯两句敷衍了过去。
崔海娜只是哦了一声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女人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不是真的对这件事情本身好奇,只是在抱怨或者在撒娇,她的情况属于后者,“OPPA要是不方便,可以叫我帮忙啊,旁边就有无障碍卫生间。”
所谓无障碍卫生间,就是男厕所和女厕所之间的那个单间,专为行动不便的障碍人士或老年人准备。里面除了有扶手、搁板等设施之外,最大的特点就是宽敞,因为设计时就要考虑轮椅进出。高似道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他经常在学校经营学院本馆的办公楼里使用无障碍卫生间……两人一起。
医院的负一楼有个中庭,便利店、咖啡店和简餐餐厅环绕四周,而最中间的位置则是数台不同银行的ATM机一字排开,显得非常人性化。早上过来的时候高似道就已经把身上的几百万现金全部存进现金卡了,现在他要往医院给他的虚拟账户里存钱,这就是涵国医院的多种付款方式之一。
看到转账金额上的一串零,高似道就有点呼吸不畅,不过人还在钱没了,总好过钱还在人没了。以他恶性黑色素瘤的扩散速度,大概也就两个月好活,既然如此还在乎什么钱不钱的?花就完事儿了。
“OPPA,要不我们先回家吧,你不是伤口疼不方便活动么?”崔海南口中所谓的家,就是指两人合租的OneRoom,他们原本说好了下午去明洞逛一逛,买点衣服看场电影,再买个新的穿衣镜回去,但那是早上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商议的,现在挨了一刀缝合了一针,情况显然不一样了。
“什么叫皮外伤?这种就是了,想当年我们学校进入省内足球比赛的时候,我在场上被对方防守球员一脚踢在踝骨上,角度都这样了还坚持着踢完了全场。”高似道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偏偏表情非常真挚,“以我们JS省的面积和人口,省大会就相当于你们全国大会知道么。”
“OPPA,你们宗国足球不是很拉吗?成年队都踢不过我们青年队。”涵国什么都没法跟宗国比,但是在这方面完全碾压,崔海娜对足球毫无兴趣,但是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
“呀,打人不打脸。”足球无关生死,足球高于生死,可以说就因为那群废物烂泥扶不上墙,才导致宗国男人在海外总是抬不起头来。以前还有米国这个难兄难弟,可以嘲笑足球不过是欧洲泥腿子下等人的运动,但现在米国足球也雄起了……
医生的建议只是不要做剧烈运动,散散步逛逛街还是没问题的,所以高似道和崔海娜还是上了地铁。从高丽大学病院正门出来,下个坡就是地铁六号线的高丽大学站,交通条件非常便利,不过去明洞需要在新塘站转乘二号线,有些麻烦。
“这不年不节的还是星期四,怎么明洞这么多人?”刚坐电扶梯上到地面,高似道就抱怨了起来,明洞主街上人山人海,彩旗招展……社恐地狱大概就是这里。
“因为刚下过雪啊,韩国的恋人们在初雪这天都会来明洞或者南山塔看雪景的,而且刚过圣诞节不久,气氛还没消散。”崔海娜看着热闹的街道和欢乐的人群,心头的忧愁都被冲淡了不少。
“雪早就停了,现在来看个鬼的雪景。”早上出门的时候雪就已经停了,现在路边只剩下扫雪车推出来的灰色雪堆,又脏又乱,哪有什么好看的,去南山塔看看还差不多,“咱们先进室内,外面太冷了。”
“啊!”地铁站刚出来的某大型百货侧门,需要上好几级台阶才能进去,走在前面女人可能是因为鞋底有残雪,在大理石台阶上忽然一滑,整个人朝后面倒了过来。站在她后面的高似道倒了大霉,下意识地扶了一把却整个儿被带倒了,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露面满是积雪还穿高跟鞋出门的女人,似乎被摔蒙了半天都没动静,而高似道则被她压到了身子下面。崔海娜在边上看得一清二楚,也知道这是意外,但她就是忍不住对这女人怒目而视,“女士,能先从我的男朋友身上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