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夜,燃灵谷箫音回荡,随着夜风飘散到每寸角落;每个听到箫音的人,或亢烈奋然,或埋头静思。
箫音不散时,谷中未有入眠者。
箫音本为哀声,多为愁苦痴情者所爱:那夜的箫音却没有一丝悲悯与怜惜,反以昂扬道生死,更有无边的冷漠与嘲讽。
箫音似有所指,数千人体悟纷乱有别,然而当人们第二天醒来时,表现却极为一致。
他们平静而忙碌,友善而又肃杀,兴奋而又淡然:各施其职,各行其事,竟无一人闲散。
几名有炼器基础的高阶修士被挑选出来,尝试对那些魔蚊口器打磨雕刻:另外几名修士被挑选出来,由申屠亲自带队,跟随十三郎学习九锻与提炼之法。至于法阵还有其它一些细节,也都有专人负责钻研。
十三郎不是穆氏阿公,一点都没有将这两种技艺留着传家之宝的意思。要炼制几千甚至上万把断魂矛,他一没时间二无耐心,怎会领那种苦差。
只要将这些人教出来,再对一些细微处做些指导,燃灵军便可自给自足,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到那时,十三郎才能走得安心。反之对那些人来说,这是他们的立身之本,是不可多得的机缘。原因很简单,魔蚊口器其实可以用飞针替代,效果虽未必有口器好,但假如是那些大富之家,完全可以用提高飞针品质的方式提升断魂矛的威力。换句话说,秋猎之后,这种新型法器必将传播出去,成为一种人皆可用的杀器。
“可惜没有专利申请。”当着一众学徒的面,十三郎连连叫屈不已。
“屁话!好的都被你挑走了好不好!将来桃李满天下,不定有多大用场。”麦少主愤愤反击,嫉妒的眼神快要将他融化。
学无长幼,修真界尤其如此。不论稚口少年还是皓首老人,既然要学,这声师尊都叫得理所当然。对修士来说,师尊甚至比父亲还重要,任何时候背叛师门都是会遭到唾弃的孽行,为世人所不容。
这是传统,不容亵渎的传统。不然谁乐意耗费宝贵的时间教徒弟,求长生都来不及。
看着一众属下看向十三郎的目光,以及那一声声恭敬崇拜的“师尊。”麦少飞忽然觉得这货离开也挺好,不然指不定哪天自己就被夺了权,再也做不成老大了。
上位者是很难拥有友谊的,麦少飞暂时还算不上真正的上位者,可他的确每天都在朝那个方向努力。如果不是知道十三郎对权势毫无兴趣,他还真不定要升起警惕之心,要对其加以防范。
“我可不要别人供起来,那是咒我早点死。”
十三郎对此不屑一顾,认真说道:“感ji我就来点实际的,魔晶多多益善,材料来者不拒,丹药法宝副篆什么都行。”
“好好学,好好练,将来有你们的好处!”
一帮学徒听得目瞪口呆,麦少飞不好对十三郎发火,干脆朝他们吆喝几声甩手而去,不接这个话茬。
转过脸,他派人就给十三郎送来不少魔蚊之晶,数量要以吨计算。
魔蚊老窝被端,百余年积累的收获不少;麦少主考虑十三郎法体双修,此去前途未r结局未知,干脆给他搬了一半口粗略估计,十三郎就算拿它当饭吃,也能维持几年。
说到底,十三郎是在帮他培养人才,虽说有兄弟情义,可别人既然弄了口,总要有所表示。也幸亏魔蚊有些家底儿,否则以麦少主现在的处境,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作为酬师礼,何其落魄丢人。
抄家不止得到魔蚊之晶,还挖出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许多玄奥符文:麦少飞看过后神情凝重,说它可能是某种阵法的核心。如今阵法都都被魔蚊破坏,石碑自然没了用场,麦少主只能将他收起来,留待以后上交魔王宫研究。
“可能与上古之事有关。”这是他的原话。
诸如此类事情还有不少,十三郎无需操心也不愿操心,他按照麦少飞的暗示,将几种技法分开传授;一来提高效率,而来方便麦少飞控制。上位者考虑的永远比普通人多,令十三郎颇有几分感慨;他在心里鄙视麦少主活得像个保姆,累得像条狗,实为智者所不取云云。
授徒工作开始最艰难,一旦第一批学员出师,十三郎的担子就轻松下来。严格来说,这些人里多数炼器水平不比他差,奈何九锻之法是基础法门,别的修士根本不在乎,自然不明白其中关节。至于穆氏独有的提炼之法,更是他们梦寐以求却不得其门的技艺。如今有了机会,自然用心刻苦。
有基础,学的就快,一个月以后,然灵谷众修元气尽复,第一批断魂矛也已出炉:麦少飞按捺不住,亲自带队剿灭了数百里外的一支魔蚊,战果辉煌。
事实证明,用断魂矛对什永远不懂得分散阵型的魔蚊实在太合适了,飞针射出后,直线轨迹几无活口,只需要十几名修士齐射,便可扫清百米范围。到后来,兴奋的修士们巴不得魔蚊数量再多一些,最好是四面八方排着队伍冲上来,人类则一排接一排齐射,完全是一边倒的杀戮。
当然,不是所有魔蚊都会立即死亡,为了追求最大杀伤,法阵基本上按照修为极限设定,每发射一次,修士往往耗尽全身修为,需要配以适当的掩护等等。这方面麦少飞自会安排,演练几次就极为熟悉,没有任何问题。
原本,麦少飞计划分批将魔蚊剿灭,结果一战下来,他发现对付蓝级蚊群根本是小菜一碟,干脆一鼓作气,将几大蚊群来了个全锅端。包括三只蓝级蚊王在内,片甲不留。
待到出征的战士们返回时,整个然灵谷沸腾了。
“燃灵之火,汹汹……。”
痛快淋漓的复仇,人们欢唱着,庆贺着,怎么都无法形容内心的ji动。在他们看来,秋猎子再不是什么九死一生的险途,而是真正的打猎!是可以获取无尽果实的盛宴!
ji动之余,人们开始期盼接下来的日子:不用问,只要这批魔蚊口器处理好,少主将会带着他们大杀四方,横扫整个梦离之地。
“你说,咱们要是把腐蚊杀绝了怎么办?以后不是没有秋猎了?”
“这个……是应该考虑考虑,得给它们留点钟。”
“做梦去吧蠢货,万里区域,绕一圈都不止一年,还扫平!”
“嘿嘿,这倒也是,倒也是。”
欢腾中,人们忽然听到一个不算好的消息,那位带来这场剧变,注定会让燃灵族乃至整个魔域遗泽万世的少年,马上要走了。
“就这么走了?”
燃灵谷口,数千人列队为一人送别,气氛庄穆而凝重,颇有几分凤萧萧兮不复还之悲壮慷慨意。众人望着那位安安静静的少年,想着他为大家带来的种种奇迹,神情均有恍惚。
试想一下,假如一切按正常轨迹,十三郎没有因意外参与到秋猎中来,燃灵军团将会如何?
这问题真不能问,一想起来人们就遏制不住心中情绪,渐起骚动鼓噪。
麦少飞的感触最深,看着十三郎孤单挺拔并不显得如何强悍的身影,眼里竟起了湿意。
“嗯,走了。”
十三郎倒没那么多想法,他依然觉得自己是个过客口呃,一个不太纯粹的过客,仅此而已。
“滚吧!”麦少飞闷声说道。
“呵呵,你放心,只要我去到的时候她没事,就不会再有事。”
十三郎随口反击,轻吁一口气,转身拍了拍大灰的头:神驴嘶鸣一声大步而去,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别死在外面!”
遥望着渐渐淹没在风沙中的骑驴少年,麦少飞想了想,忍不住大吼道:“保重啊!”
“保重啊少爷!”
“师尊保重!”
“保重啊!”
“保重……。”
呐喊声汇聚到一起,宛如一道无形之舟,载着远方的人儿,飘向更加遥远的未知。风声回荡,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箫音,好似号角在回鸣。
这里是一片泥途沼泽,空气灰暗而沉寂,笼罩着团团挥之不散的烟雾。一眼望去,满是五彩斑斓的毒云在飘荡;地面上布满形状怪异的杂草,不时有水泡浮起、炸开,散放出更多的气体。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数量无法计算,形状千差万别,有人,有魔蚊,还有各种各样的奇异魔兽。它们的共同之处是,通通是被毒死!
活着的也不少,人或是魔兽,还有魔蚊,仍在零星绞杀之中口人与魔兽厮杀,人与魔蚊厮杀,魔兽与魔蚊之间同样在厮杀,咋一看去,整个空间都被杀戮所弥漫,似永远没有尽头。
一只体型庞大的蚊王结束了战斗,在它身前,是另外一只浅紫色蚊王,奇怪的是,它们似乎在同类相残?
随后的一幕令人震惊,获胜的蚊王身体渐渐扭曲,仿佛一团虚幻的毒云。嘴里发出痛苦或是愉悦的嘶吼,片刻功夫,他竟然从蚊身变作人形,化身为一名身材过丈的高大男子。
在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阴厉气息,周围尚有不少魔蚊,却没有一只敢于靠近他百米之内。仿佛那是冥冥中存在的恶鬼幽魂,为一切生灵所避。
男子抬头看看周围,喉咙里发出好似毒蛇的嘶嘶声,令人不寒而栗。
“勾杏老鬼,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