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歌舞三日琴,只为余生有憾。
有憾才能有忆;无憾则无果,更不会记得曾经的人,曾经的事,还有曾经的那一段情缘。
时间一天天朝新年靠拢,城内稀闻之事不断发生,大到某家某派兴起或葬灭,小至某家某人出现或消失,甚至还有某家的孩子赶巧新年天满月却夭折,某家的媳妇穿上新衣却露了臀
等等等等。
能吸引人的事情,无论大小皆有共通处:意外!
想不到才有意思,想不通才更持久,人们不在乎事情是善还是恶,不在意事情中的人是喜还是悲,只在意它能给自己带来多少谈资,还有愉悦。
乱舞城人多事杂,每天都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很难想象有一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同一件事情上。
今年怪事格外多,不可能的事情屡屡发生;年前三日,那位让人不得不注意的萧大人再传奇闻,先是驾临梦舞大肆宣淫,之后意犹未尽掠人入府,歌舞三日三夜方休。
“太过分了!”君子们愤怒说道。
“太离谱了!”劳碌者悲怨说道。
“太强悍了!”多数人表示惊讶。
“太爽了!”羡慕的人当然不少。
“太怎么不是我!”嫉妒的人自然也不缺。
“太好了。”不少人这样想,总算可以过个安静的年。
大家都在议论,都想偷窥。至于事情的真假,谁他妈有兴趣管。
听歌闻琴看舞。乍闻舒爽浪漫还带点不落淫俗的温雅意,实际上累人累到极致。纵有仙人丹药弥补,月红等人也险些散了架;三日后,当那位萧大人总算“心满意足”,发出可以停止的指令后,几名女子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埋头大睡。就连蓝瓶儿也架不住这样没日没夜受同一首曲子的折磨,早早避开静坐调息。偶有清醒念叨几句,咒骂某人荒淫无道,其不肖堪称古往今来亿万之首,无一人可超越。
侍卫们不得清闲,分班守护在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浑浑然一群纨绔膏粱。饱食民用却不行官务,招来无数人辱骂。
大伙都很累,累在明处没有任何掩饰,累得让无数看到的人为之惊讶,但也觉得安心。
很简单的道理,既然都累成这样。想必没有力气再做别的。于是乎大家想:别闹了,歇着吧。
歇着吧?嗯,歇着;城主府一眠,满城皆休。
因为明天就是新年。
曲终人散,室内只余两人盘坐对望。一个活,一个死。
再强悍的修为都是天道所衍。再神奇的道法也无法停住时间,三天一瞬即过,身怀圣族血脉的塑灵女走完了这段路,遇到、迈入另一扇门。
空中似有氤氲之气,十三郎展尽修为,隐约可看到一团虚影,遂命哑姑出来帮他看一看,看看是否能看到什么,又或则听到什么。
哑姑无能为力。她是鬼王,但不是能掌控阴阳的判官,更不是十三郎所希望的阎罗大帝。
凡人常见的返照回光没有出现,冷玉自从闭上眼沉睡就没有睁开过,没有看,没有听,没有留下一句话,也没有流出一滴泪。
平静,只有平静。
她就像美帅所害怕的那样,睡了就不会再醒,又或不肯醒。
十三郎略有些不甘,指着或真实存在或只存于臆想中的那团影子,微怒、嘲讽、质问。
“好歹留句话,不为你自己,就当给我一个表现痴情的机会难道也不行?”
“轮回啊!多了不起的东西。”
“我告诉你啊,无论你为我付出多少,我都不会寻死去找你。”
“什么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你活着我就不死了之类那是傻子,不对,是蠢货才会干的事。”
“就算你不理我,哥哥照样活得精彩,活得愉快,活得快活!”
略顿了顿,十三郎惊讶说道:“这样都不生气?你真大度。”
又等了一会儿,十三郎觉得这样有些无聊,摆手说道:“不瞒你讲,我都不知道这算不算人家说的那个什么爱。”
“文艺的说法是爱情,通俗的*叫夫妻情意,其实就是雌雄,就是公母,哪来那么多唬头。”
“什么爱不爱,那玩意儿都是虚的,哥哥我从来不在乎。”
“我觉着吧,咱俩首先是有缘分,不然不会遇到对方;然后呢愿意一块过日子,这就够了。”
认真想了想,十三郎补充道:“还有一条,都不希望对方死。”
“你不想让我死,所以才做了那些事;我么多少也坐了点,可惜本事不够,都没什么用。”
“这叫什么来着?听人家说这样不叫爱情,而是叫责任。”
“这样讲的都是聪明人啊!他们很懂这个,分析出好多道理。比如什么爱的话会心痛啦,不舍啦,撕肝裂肺啦,痛不欲生啦,好多词啊!”
“这些我都没有,所以如果我不是畜生,就不能叫爱,不是他们说的爱。”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连责任都没有,那还叫人么?不是人,哪有资格谈情说爱?”
“我有别的,比如惭愧,歉疚,还有生气。”
“嗯,我很生气,都快气死了。”
“我觉得,生气就是爱,是我的爱。”
“我想把你捞回来。”
伸手扶着冷玉肩膀,十三郎望着她的脸。认真说道:“我把你送走,就会把你再捞回来;还有。我想对你说一句话,只说这一次”
“对不起。”
对不起,火焰升起。真火之下尽成虚无,一丝灰烬都不会留下。
火焰升腾又熄灭,映照出一张平静冷漠的脸;十三郎端坐良久,直到最后一丝火苗停止窜动,抬起头默默开口。
“开始吧。”
“诺!”
晴日朗朗,年头年尾第一天。乱舞城景色格外艳丽。
连晴数日,阻塞道路的积雪多已被清理干净,露出讨喜的青黑色地面;一户户家门打开,一声声鞭炮响起,一阵阵笑声在四周回荡,人人充满喜气。
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准备好最美味的食物。人们与碰到的每个人打着招呼,脸上带着或深或浅的笑,显得格外真诚。条条街道开始喧嚣,片片区域渐涌人潮,乱舞城九区十片处处欢欣,宛如获得新生的囚徒。
与此相比。城池四周的边缘处就显得冷清许多,一来人烟稀疏得多,二来高强厚壁有失观瞻,怎么看都显得凝重不含喜气,难免让人避讳。
三狗子独自流浪在西城边。瘸着腿艰难爬上城墙,朝外望望向里看看。脸色有些迷茫。
年贡之夜发生了很多事,三狗子交不起年贡,因而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和牵挂,早有死志。后来不知怎么地,他听说黑帽子大汉出了事,连带三宗四门都躁动起来,惹来全城大乱。
三狗子躲起来,腰里揣着一把柴刀,想寻个机会把那个带帽子的家伙捅死嗯,那比较难,或许捅伤比较实际。可后来听说黑帽子已经死了,连带宅院都烧成了灰,一颗心顿时没了着落。
心里空荡荡的,三狗子悄悄打探四处偷偷听,最终得知一个极为可怕的消息:天狼族那数万头饿狼的死,居然和自己的女儿有关!
天啊!
三狗子仰天长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叹的什么。他抱着猜测梦想四处流浪,希望能再听到一些和女儿有关的消息。
一无所获。
转眼这么久过去,三狗子渐渐死了心。眼看新的一年将至,三狗子忽然想起以前女儿说过的一条心愿,想让他带她去城墙上看一看。
高墙森严,以往的乱舞城纷乱但也有序,哪能容得普通百姓登城远眺。
现在不同了,东西军营都已解散,城墙上一个人都没有;喔,据说雪盗都被新城主剿灭,倒也不用担心什么贼患。
三狗子想了想,决定在新年这天爬上城墙,代替女儿看一看想看的东西,然后
“然后就去死吧。”
三狗子望着白皑皑的城下,心里默默想道。
到处都是鞭炮炸响,汇聚在一起仿佛惊雷一样;三狗子的头有些晕,脚下城墙似乎微微晃动,不禁冷笑这城建得太不结实,万一来贼了怎么办。
心里想着,三狗子不觉抬起头,望向远处的目光微微一凝。
他看到一条线,一条不知多长多宽、雪白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线,一条会移动、正以滚雷落顶之势凌压过来的线。
奔雷渐至,脚下城墙的震颤越发剧烈,三狗子瞪着被雪光反射刺得通红的眼睛,死死望着那条线变成带,再变成团,最后变成一片滔天汪洋。
十万狼骑!五道长龙!
三狗子望着那一幕,不知不觉在城墙上站起身,挥舞双臂开始呐喊,但不知喊的又是什么。
三狗子不傻,他知道那是谁,也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城内流言早已传开,雪盗尽没与五狼山铁骑,这些人还能是谁!
三狗子站在城墙上,大叫着,哭喊着,不知为何觉得特别高兴,特别振奋,还有点遗憾,心里忍不住要想。
要是女儿也在这儿,那该多好。
远处忽闻人声,轻柔如微风吹过耳际,纵有万狼奔腾亦不能压制。
“好看吗?”男人的声音。
“好看,好多狼啊,比那里还多”女孩的声音。
“别怕,那些是好的狼。”男子说道。
“嗯咦?那里有人!那是”
三狗子身体陡然僵住,头上像被栓了一根绳子,艰难转向。远端一名干干净净的少女,穿着崭新的衣服,挥舞着充满活力的手,延着城墙朝这边飞奔。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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