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承用沉默代替了回答,我很快意识到这起凶案更深的用意,姜谨故意引导景承发现他,所有人都知道景承对凯撒的仇恨,即便连疯狗也承认,如果他是景承在面对姜谨时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那么姜谨一家三口被烧焦的尸体就顺理成章归结在景承的身上,可偏偏景承不会去解释,因为他清楚除非找到真凶,否则自己说什么也无法洗脱众人心里的质疑。
“是凯撒安排的这一切,他太了解你,知道你不会为自己辩解,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姜谨案中还有一名没有被绳之以法的凶徒。”
“行凶手法可以反应出凶手的心理状态,房间的三具尸体中,妻子的尸体被处理的很随意,身上还穿着家居服,颈部有明显的淤痕,说明凶手是直接将其掐死,过程简单粗暴,但对于两名孩子凶手却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方式。”
“什么方式?”
“他们在被杀之前被精心打扮过,而且整个过程并不急促,甚至为他们梳理过头发,凶手仿佛很享受和孩童相处的过程。”
“凶手有恋童癖。”
景承点头冷静说,凶手杀害妻子时表现出的暴戾说明厌恶女人,对孩童的关注反应凶手缺乏安全感,可见凶手性格胆怯、懦弱,无法和成年人建立正常的社交关系。
对女性的仇视说明凶手在童年曾经遭受过来自女性的重大精神打击,导致凶手没有应付危机的能力,不敢面对现实希望退回到童年,把注意力转移到孩童身上,在凶手心目中,把孩童幻化成给其造成心理阴影的女人形象,从而通过对孩童的杀戮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这是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对凶手做出的心理侧写,如果凶手满足以上特质的画,那么凶手为两名孩子换衣服这个举动就有更深的含义。”
“性快感!为孩童换衣服的时候会触摸到她们的身体,这可以让凶手得到心理上的性快感和性满足。”我脱口而出。
景承再一次点头:“相信凶手不会在现场留下指纹,整个行凶过程都会戴着手套,从一开始就是准备嫁祸到我的身上,可这里面有一处凶手无法抑制的破绽。”
“凶手要触摸孩子的身体,但戴着手套会妨碍凶手的性快感,所以……”
“所以凶手在为两名孩子换衣服的时候一定脱掉了手套,我在男孩手里的万花筒镜面上发现了一枚指纹,在我准备继续收集线索时姜谨点燃了房间,所有的一切瞬间付之一炬,赶来的疯狗他们把姜谨和我带了出去,我看见他对我笑,我直到一年前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他被抓到并不是我七年追逐的终结而是开始……”
“你既然在万花筒上发现了指纹,为什么没继续追踪下去?”
“我并没有放弃。”
我一愣:“那你为什么会在精神病院?”
“姜谨虽然被抓获,但我一直很诧异他为什么会在我面前暴露,所有的细节让我觉得他好像是故意让我发现,可姜谨在被捕后承认了一切,C档案也因此尘埃落定,可在姜谨交代的所有罪行中唯独没有提及关于他妻儿的事,我总感觉他妻儿的死背后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因此我顺着在万花筒上提取的指纹开始追查,让我发现了一个和指纹吻合的人。”
“你找到这个人了?!”
景承点点头,但神情依旧严峻深吸一口气:“我抓到姜谨的那个晚上,在卧室里我发现女孩戴着的首饰里少了一个玻璃耳环,根据我对凶手的侧写,耳环应该是被凶手当成战利品带走,在我找到那个人时我发现了那枚耳环,从而证实了我的推测。”
“姜谨是凯撒的门徒,能杀掉姜谨妻女的人也应该是凯撒的人,你当时为什么没有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是我太大意,过于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没想到凯撒早就在这个人潜意识中安置了催眠节点,只要我提到凯撒,这个人的记忆就会自我封闭,这种情况和你潜意识中的记忆监狱类似,凯撒拥有强大的精神统治力,足以封闭一个人的记忆,除非凯撒自己否则没有人能解除。”景承舔舐一下嘴唇。“或者还有一种情况下能窥探被催眠者的记忆片段。”
“什么情况?”我追问。
“催眠节点就如同一把锁,任何锁都需要对应的钥匙才能打开,凯撒就是这把钥匙,但一把锁不一定只有一把钥匙,凯撒会设置另一个节点,当这个节点被触发时被催眠的人记忆会随之恢复。”
我重重叹一口气,景承自己都承认在精神统治力方面他不是凯撒的对手,所以即便他找到那个人也无法得到任何线索。
“这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好奇问。
“恋童癖本身就是一种严重的心理创伤障碍,加之被凯撒封闭记忆会直接导致精神失常,一个重症精神病人你认为该去什么地方。”景承反问。
我猛然回头望向对面的病室,我终于找到景承为什么被关在精神病院两年的原因,他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因为那个知道凯撒秘密的人也在这里,而且就在如今我们所在的6号病室。
“我用了两年时间试图从这个人身上找到能解开我疑惑的答案,我几乎每天都和这个人朝夕相处,我观察此人的一举一动,想从这个人已经错乱的言行中找到线索,可惜我什么也没有得到。”景承遗憾的摇头。
我突然想到之前在三楼病房中看见的那个女人,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和凯撒有关。
等我刚想问什么时,那张憔悴焦躁的脸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我愕然的注视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女人,她很淡定的坐到景承的旁边,样子依旧疲惫不堪,手在身上摸索出烟放在嘴角点燃,深吸一口后才抬头打量我。
“上次见你还是四年前,当时你还是一名通缉犯。”女人在缭绕的烟雾中用很平淡的语气对我说。
“你,你见过我?”我大吃一惊。
“怎么,你认为从精神病院带走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女人不苟言笑。
我望向景承,感觉面前这个女人并不像他说的那样精神失常,而且很好奇她怎么会知道关于我们的事。
女人的目光也转向景承:“好久不见,二哈。”
我再一次愣住嘴张的更大,除了当年参与C档案专案组的人之外,没有谁知道景承的绰号。
景承和我对视,应该是明白了我的质疑:“你该不会认为她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不是她?!”刚才在病房中的场景历历在目,面前这个女人的举止和精神失常重症病人并没有两样。
“在你第一次来找我时,她就把情况向赫楚雄报告,四年前我们能躲过警方的围捕不是侥幸,而是赫楚雄的安排。”景承指着女人给我介绍。“她叫白蚁,也是专案组成员。”
“白蚁?”我很难把这个绰号和面前的女人联系起来。
“她是最优秀的审讯专家,如同白蚁一样,再坚固的堡垒只有被它找到一丝缝隙就能从内部瓦解崩塌。”景承向我解释。
“我已经接到赫部长的指示,继续对卢平审讯直至从他口中挖出凯撒的线索,你离开这里四年我一直都没有进展,最严重的是卢平的精神创伤每况愈下,出现意识错乱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他把自己当成了医生,而把我当成他自己,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他的思维和逻辑会彻底崩溃混乱。”白蚁忧心忡忡说。
我这才想起在病室里看见的那个男人,没想到他才是真正的病人。
“我离开后卢平有没有表现出异常的行为?”景承问。
“没有,但有一点值得关注。”白蚁一脸冷静说。“我尝试融入他的角色来换位治疗,在他引导我回想过去的时候,他提到耳边听见声音,我推测声音源于他内心的恐惧,应该和他谋杀的孩童有关,但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景承认真问:“什么事?”
“我一直告诉卢平,自己睡不好是因为耳边听见声音,但他的回复是问我们那些声音在说什么。”
“你用的是单数,而卢平回复中提到的那些是复数,说明卢平听见的声音不止一种。”我在旁边沉稳说。“可见卢平恐惧的根源有很多,说明,说明他谋杀的孩童不止一个。”
白蚁回头重新打量我一眼,嘴角露出赞许的浅笑:“卢平还提到一线零散的词,鲜花、树林、狮子还有河流,但我不明白这些词代表什么意思,我推测和藏尸地点有关。”
“藏尸?什么藏尸地点?”我大吃一惊。
景承对我说:“我们根据指纹锁定了卢平,在他家里发现很多孩童的物品,但却没有发现这些孩童的下落,白蚁留在这里另一个原因就是试图从他嘴里得知卢平藏尸的地方。”
“凯撒封闭了他的记忆,他脑海里只会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一闪而过,他说的这些词很可能和藏尸地点有关,这四年我尝试找到开启他记忆节点的密码,所有和他有关的词我都试过但对卢平都没有任何作用。”白蚁深吸一口烟声音有些无力。
“你真的该休息一下了,卢平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吧。”景承宽慰她。
“休息,我也想休息,其实我并没有对卢平说谎,我是真的睡不着,眼睛一闭上就是那些孩子的哭喊声,一天不找到这个畜生藏尸的地方我一天也不能安心,何况他是现在唯一知道凯撒线索的人。”白蚁揉了揉倦怠的脸,目光变的坚毅。“我是警察!和罪恶战斗到底是我的天职!”
我顿时对身旁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肃然起敬,她和疯狗一样默默兑现着自己的誓言,他们都脱下了警服,但依旧坚定不移扞卫自己的信仰,我停直腰在这个狭小昏暗的病室里向面前这个没有名字的英雄敬礼。
白蚁嘴角的烟抖动一下,或许这个简单的动作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但我相信这是对她忠诚最好的嘉奖,我看见她嘴角慢慢扬起的微笑,透着欣慰和满足。
“你很快就能睡一个好觉了。”景承轻轻拍在她肩膀上,手伸到病床下,等再拿上来时在他手中多了一个铝盒,景承的目光就落在上面。“我终于知道开启卢平记忆节点的密码是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