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连城纵身而奔,像一道鬼魅的黑影,一闪身就进了那四五十人的当中,伸手一凿,只见一个个身影当即凝住,有人轻轻一推,就倒了地。
吕连城审视着一袭将军袍的男子,眸里掠过浓烈的杀气,倏地起身,衣袖一挥,以移形换影之速,扒开佩刀,扬臂出招,过起招来,嘴里厉斥道:“夺财物、赶马车!”
年轻武将哪里是吕连城的对手,吕连城的看似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制刚,武功招式怪异非常,一举一动间,倒不似中原门派,更是关外的,而快时仿若板上走丸,又似雷霆之迅,轻缓如舞,快似如电闪,卷起强大的掌风来去自如,矫若惊龙,动若脱兔,直制武将双臂两腿。
武将落败,只得连连后退,疲于应付,心下暗惊:这山野之中,何时出现这样一个武功奇好的人,倒不是山贼,根本就是一个杀手、刀客,出手快捷、狠毒,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唯对他,似有故意放生之念。
就凭他刚才一招夺了那官兵的性命,可见此人深晓人的至命之处。
武将正在暗思,突然蒙面黑衣人纵身而起,一个凌空转身,衣袍漫卷,化作幻影重重,直抵武将天顶而去,掌风落处,了无声息,武将只觉后颈处一麻,整个人栽倒在地。
蒙面黑衣人挥起宝刀,一刀落下,击着他的手臂,那语调似从地狱飘来的,竟不带半分的情感,“瞧你也是条汉子,不忍要你性命,让你受伤正好回去交代。在下坐不更名,乃飞将军是也!”
有人大声道:“想活命的抱头蹲下,我们乃飞将军座下,只夺财物不伤人,若有反抗者便是自寻死路。”
他们的人不多,可动作够快,瞧上去似训练已久。
不到半炷香时间。偌大的路边便恢复了平静。倒在地上的人儿,在那最混乱的瞬间,一个个都似睡着一片。路上一片狼藉,丢下的兵器,落在地上的旗帜,甚至还有小贼落下的黑色蒙布……百余匹战马在原地静候。甩着马尾,更有的马儿悠闲地跑到路边的林下啃食草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痛呼一声醒了过来,趴在地上痛嚎了起来:“好大的贼胆,竟敢劫当朝九千岁的生辰纲……我潘镇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五月的风转暖,吹过空中。久久回荡着这男人的怒骂声。
各地云集到洛阳城的生辰纲,在福星县境内被劫,这事像一股风很快就吹遍了洛阳、京城。
*
龙虎寨议事堂内。几位当家正在议论的就是这事。
福星县离龙虎寨最近,自然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就是这龙虎寨。原因很简单,龙虎寨有二千余名山贼,是这洛阳、京城一带最大的山头。
吴虎想到这事就满是怒火,“谁这么大胆,竟敢在我们的地盘劫了潘太师的生辰纲,听说全是各地献来的好东西,近百辆马车的货物……”
一百辆马车,那车上得有多少好东西。
单当面露深思,近乎自言自语地道:“听说洛阳守将领两千将士亲自护送,洛阳十二世家都有公子随行……”
这等大手笔,没有一大批人,很难成功。
崔维也在思忖这个问题,对方的人下手快、狠、准,只杀了不到二十个人,就抢了几千人的队伍,可他们这里连厮杀的声音都没听到。
这可是福星县城附近啊,还没出洛阳就被劫了。
大家都在猜,让龙虎寨莫名惹上猜疑的到底是谁?
单当道:“要对付几千人的队伍,便是我们也未必能做到,这人得够多,能这么快肯定是惯犯……难不成是鲁地山贼追到这儿来了……”
吴虎给了他一个恶狠狠地眼神,鲁贼再厉害,还能追上千里路到洛阳来犯案。
崔维道:“我瞧着莫不是程家军、慕容军的人干的……他们的人手够足,遣上几万人马……”
唯有慕容辰此刻一脸沉思,这案子闹得够大,如果人手够多,没道理不惊动龙虎寨的人,对方是如何做到的,恐怕谁也不知道。
倒是得了消息,听同行的洛阳守将所叙,对方有数万人马。
数万人马……
这豫、秦两地的所有的山贼加起来也没有二万人,怎的就有数万人马。
到底是谁干的,居然神鬼不知就劫了这么多的东西。
惹得兄弟最多的龙虎寨首当其冲成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议事堂外,传来了信使的回报:“禀大当家,没查到是何人犯案。”
“禀大当家,有人说是月亮山的人做的。”
“禀大当家,有人说是龙虎寨干的。”
“报大当家,小的打听到,有人说是京城青龙寨干的。”
几日时间,什么样的说辞皆有。
洛阳、京城两地,包括咸阳、开封等地稍有名气的山寨都被扯进来的,但洛阳守将的那句“数万人马”的确怔住了所有人,甚至有人猜测,莫不是各方山贼都拧到了一块,合伙干出这惊天大案。
吴虎挠了挠头皮,龙虎寨惹的嫌疑最大,只因他手头的兄弟最多,他们连那生辰纲的边角都没沾惹上,反倒成了最有可能犯这案子的人。
*
月亮山,月亮园。
吕连城像个虚心求学的学生,端坐案前,双眸看着手中的书籍。
陈湘如正在凝眉背诵《孙子兵法》,背上一段,用心讲授起那段的含义。
他面露敬佩之色,他学的陈湘如一早就能倒背如流的。
吕连城对下棋没兴趣,但不代表他对《兵法》无兴趣,此刻听得津津有味,遇到不懂的地方,便问上两句,陈湘如遇上解释不清的,就让他请问卢二当家,卢二当家虽不爱说话,若论起学问来,反能口若悬河。
上次陈湘如让伍大娘下山买了五个丫头,都是手足麻利的,一个留在她院里使唤,又给了两个去卢二当家的院子里服侍,再剩两个留在了大厨房里打杂。
陈湘如发了话,若是这些姑娘瞧中了谁,便私下与她说一声,她便将她配了合意的男子为妻。山上的小子们见新来的几个姑娘,不由得围聚了过去。
大干了一票后,吕连城便安心呆在月亮园里读书,偶尔也练练字,他早前原是刀客,笔力重,字倒颇有些进益,不像之前写得有些歪扭。
门卫报道:“禀大当家,二当家携二太太到了。”
“快请!”
安娘领着新来的服侍丫头,丫头怀里抱了卢少爷。
卢伦进了花厅,抱拳唤声:“大当家、陈小姐。”
陈湘如起身道:“你们说话,安娘,我们去偏厅说话。”
乖乖见有个和她大小差不多的孩子来了,越发热情,抱了装有她零嘴的小盒子出来,“你是客人,这是我爱吃的,你快吃。”
伍平也坐在铺有波斯毯的地上,与乖乖、卢少爷玩耍起来,两个小孩子奶声奶气地说着话儿。
安娘轻舒了一口气,“那些日子我整宿睡不好,如今得手了,心里更是不安。”转而又笑道:“他是个谨慎的,早早让人放话混说,又说是龙虎寨干的,连京城青龙寨的人也给扯进来了,现在连我们自个山上,也有好几种说辞,我这心才算放下去了。”
陈湘如含着浅笑,“你当真想多了。”
安娘道:“到底是潘太师的生辰纲,听说全是些稀罕物什,这等好东西要换成银子怕不易。”一两件宝贝便罢,那可是成百上千的珍宝。
陈湘如指了指外头花厅。
卢伦与吕连城道:“能换成现银的已经换了,是在京城和洛阳的铺子里换的,不敢拿了稀罕的东西,全是些常见的。昨儿我去了趟葫芦山、老鹰山,屋子也都建好了,那边的兄弟都是安顿好,又有兄弟陆续来拜山投靠,照矩收下了。”
吕连城道:“你办事,我放心。我们是得招兵买马大干一场,不求角逐天下,但求乱世之中,守一方安宁,福星县的知县与你是同届得中的官员,你且去劝劝他,让他与我们联手守护一方百姓安宁。我吕连城说话自来最是算话的,不扰百姓,就必不会扰百姓安宁,这福星县是洛阳通往京城的必经之道。”
卢伦道:“我来找你正是为这事,福星县丢了潘太师的生辰纲,他是坐卧难安,生怕潘太师追究他的责任。”
“他怕什么?这押送生辰纲的韩将军都不怕,他反倒怕了,只管让他推说是旁处山贼作的案。”
卢伦摇头,“听说他早前开罪过潘家二公子,他想上山求口安稳饭吃。”
堂堂朝廷命官,在这乱世之中竟想到了舍官落草,吕连城听来倒当真好笑。
吕连城问:“你怎么看?”
卢伦道:“我瞧他是真心投靠,便将他安顿在葫芦山了,一家五口都住下了,好在葫芦山上就只得三四十口人倒不打眼,又叮嘱了兄弟们混说。”
陈湘如笑微微地道:“听听,福星县知县老爷都带着家人上山了呢,你就别多想了,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安县轻叹一声,“洛阳十二世家可都不是寻常人,抢了他们献给潘太师的东西,怕是不肯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