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哭罢,涵绿才轻声道:“小姐还是想想法子吧,总不能这样由了世子去。要真是解除了婚约,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是夫人为你订的良缘,你连这个都保不住,可不是要被人笑话了?”
对啊,这姻缘是慕容氏在世时替她求来的,慕容景答应这门亲事,也是看在唯一的妹妹情面上。
程醉蝶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揽月居方向:“臭狐媚,敢抢我的东西,我一定要她死得很惨,个个都当我好欺负呢,还骗我说那是吕连城的女人,她分明是……是他的女人……”想到这儿又落下泪来。她抽泣了几下,道:“涵绿。”
“奴婢在。”
“你回头去我娘给我留的嫁妆铺子里寻容娘子来,我娘说过,要是我遇到难处,她会帮我的。”
只要是她的东西,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她要保护自己的幸福,就如保护最心爱的男子。
“是。小姐,你先回屋吧,你再难受也没用,还是想想如何应对。”
程醉蝶起了身,擦干眼泪回了自己屋里,坐在窗前不说话,也不闹,而是想着怎么保住自己的燕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总不能任由慕容宸娶了旁的女人,她可是在这燕国公府长大的,她还有舅舅、外祖母可以依仗。
*
揽月居。
陈湘如正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件小女孩的衣裙布料,飞针走线,幻想着乖乖穿上这粉色春裳时的模样,她总是提前就做好下一季乖乖要穿的衣裳。
冬天的,乖乖已经有了。吕连城也有的。
早前,她怕生疏不敢轻易下剪子,后来壮着胆子亲自裁剪,缝出来倒也合身圆贴。来这儿不过才几日,她已经给乖乖缝了两身了,再缝好这一身的,她就准备给吕连城缝一身春裳。
有丫头道:“奴婢见过世子。”
“陈小姐可在?”
“在屋里做针线活儿呢。可要奴婢通禀。”
“我去花厅坐坐。”
陈湘如继续飞针走线。想着还差得不多就做好了,只是还得做条好看的系带,如果能在胸前再做些好看的式样出来就更好了。
这样想着。她捧着笸箩移身到花厅,欠身行了一个礼:“见过世子。”
慕容宸看着她抱着放着衣料、针线、剪刀的笸箩就行礼,显得怪异得紧,倒多了几分随意。
他笑道:“我看这礼还是免了吧。上回来。你缝的一身大红色的,今儿又是粉色的。月娥有你这个姨姨,还真是一件幸事。”
陈湘如笑了一下,“小女孩最好打扮,穿什么都好看。闲着也没事,先给乖乖和吕连城做几身春裳,到时候就能给他捎去了。”
“府里的绣娘。你可以把这些东西安排给她们做,东府和西府的绣娘原是分开的。”
“既是亲人的东西。最好不要借他人之手,若忙是不得已,这不是闲着么?还是自己做。”她垂眸,继续飞针走线着。
翠烟沏了盏热茶递来,她捧起喝了一口又搁下:“白日我得做针线活,若是寻我下棋,得到酉时。”
慕容宸突地羡慕起吕连城,有心爱女人一针一线缝制的衣袍,早前吕连城就是几身全黑的衣裳,式样一样,大小一样,常常给人一种错觉:他几个月如一日都在穿一件衣服。而今他有棕色的、蓝色的、银灰色的……就连式样的细节处都各不相同,从最初绣娘们做一半,到现在陈湘如从选料到裁剪一路都亲力亲为,衣裳穿在吕连城身上,件件熨贴。
“我过来坐坐,瞧瞧你在做什么?”
翠柳讨好似地道:“小姐陪世子说话,我帮你缝几针。”
陈湘如笑道:“你们俩的新冬衣还没缝好呢,怎好让你们缝我的,我抽空再做,只是这袖子还有几针就做好了。”
她垂首缝着,眼睛落在衣料上,眸里蓄着满满的柔和,仿佛这不是衣料,根本就是乖乖站在她面前。
心中有爱的女人,是世间最美的女人。
慕容宸突地忆起,佛堂的画上并没有她这样的画面。
自认识她以来,他就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熟络感。
原是这样!是这样……
直至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自己对她别样的感觉来自何处,是家中那组《荷花仕女图》,那画上的女子是她,是他从小就熟悉的。
难道,这不是缘分么?
她长得似他家画上的人。
所以,当他面对乖乖唤他“爹爹”时,他没有说破真相,那片刻的心软,那一时的的想要保护,其实是他不知不觉间的动情。
陈湘如缝好了袖子,用嘴咬断线头,拿着衣服笑微微地看着,瞧了一阵,这才将衣服搁到笸箩里。
“再过几日,我就要去军中,你要给吕连城捎信么?我可以令去洛阳的人带去。”
陈湘如想了片刻,“恐走漏消息,就不必传书了,替我捎口信,说我过得很好,叫他不要挂念,我帮不上他什么,唯有少给他添烦忧。”
这样的女子,处处为他设想,换作是哪个男子都会动心的吧。
慕容宸垂眸笑了,别人喜欢的女子,竟是这样的别样,让他在心下不由暗暗称赞。
他饮了几口茶,方又搁下,道:“需要什么,遣这院里的婆子说一声,我告辞了。”
他给她应有的尊重,也为她顾忌人言。
“燕世子走好。”
慕容宸道:“不用送了,外头天寒。”
花厅的帘幕一垂,他消失在院里。
陈湘如捧了笸箩,嘴里道:“还有几日就要离开,得让他把乖乖和吕五哥的春裳捎回去。”
当天夜里,陈湘如就坐到灯下赶针线活,又给吕连城缝了几双袜子。近了三更方才歇下。
又一个深夜,慕容宸从东府回去,不知不觉就信步走到了她住的小院,院门尚未下钥,透过大门能看到偏厅里他还坐在灯下做着女红,那样专注而投入,过上一会儿。便见她拾起一枚棋子落上几子。
都道一心不可二用。可她倒好,又做女红又下棋,竟是两头都不耽搁。
慕容宸笑了。
正看得入迷。只听一个婆子道:“世子要通禀么?”
“不了。”他道:“这两日,陈小姐都歇得晚?”
“是。说要给吕将军多做一套春裳,到时候要请世子帮忙把新做的春裳给捎去。今儿又特意挑了块蓝缎的在做。陈小姐的女红手艺好,绣的花样也精致。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来的。”
大家闺秀?
可唯他和吕连城知道,她原是风\月楼馆的姑娘。像这样的女红和才艺确实少有,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没有那种风尘气息。
瞧得出来,陈湘如是一心想与吕连城好好儿地过日子。
既然是这样。他又何必扰了她平静的心绪。
他喜欢她,但不能因他自私的喜欢,就伤了她。
慕容宸道:“你明儿告诉她。后日一早,我便要离开范阳。让她提前把要捎的东西备好。送到我院里来。”
婆子道:“要是陈小姐知道了,怕更要赶了呢。”
“记得赶早告诉她。”
婆子应声是。
慕容宸转身离去,消息在夜色中。
婆子进屋禀了慕容宸的话,陈湘如微微一惊:“后早就要离开吗?”她手头的这件蓝袍还没做好呢,那得赶紧做出来,好让慕容宸一并带去,回头还得用铜炉熨平展了,这么一想,陈湘如再不管棋,一门心思地赶缝衣袍。
这一晚,揽月居的下人发现陈湘如屋里的灯光一直未灭。
次日一早,当翠柳进屋时,发现陈湘如已扒在桌案上坐着了,而她的身旁放着一件已经做好的男人衣袍,任谁都瞧得出来,虽然很赶,可针脚一样匀称、细密,只是没有上件衣襟上绣制的暗纹。
翠柳走近,给她添了件斗篷,“小姐到床上睡会儿吧?”
“还得绣花呢,他在外头走得多,总得做好了,男人都是爱面子的,穿是好了,也得人高看一眼。”陈湘如睁开眼,抓了衣服开始配色绣花。
翠柳一直在想,她许是会在白日睡一会儿,可她竟没再睡,直到酉时才将衣袍上的海浪暗纹绣好,又吩咐翠柳借了铜熨炉,烧红了炭,搁到炉里,将孩子和男人的春裳都细细地熨,叠得整整齐齐的,方才道:“翠柳,你亲自去趟世子院里,把这东西交给他,就说是挑给吕将军和连小姐的。去吧!”
翠烟满是赞叹地道:“小姐待他们真好。”
她们俩是临时被慕容宸派来服侍陈湘如的,一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们也甚是喜欢陈湘如,人性子温和,总是这样的平静,说话也好听。
陈湘如道:“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对这样的人能不好么,便是自己累些、苦些,都然后他们能好好儿的。
慕容宸正要派小马过来取东西,不想翠柳就送来了。
小马看着鼓囊囊的包袱:“得有不少衣服呢?”
“是,陈小姐缝了三身孩子的春裳,又缝了两身男人的,还各缝了两双袜子。陈小姐昨儿一宿未睡,硬是缝好了才歇下的,我出来的时候累得都快直不起腰了……”
好奇心使然,待翠柳走后,慕容宸打开包袱,却见里面有叠得整齐的衣衫,虽大人、孩子的不一样,却可以叠得一般大小,这是她缝的……
慕容宸想着,不由自己的伸手轻抚。
小马惊道:“世子,那上面还有字儿呢,是用银丝钱绣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