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原想先行一步,可程元瑞不同意,他担心生出岔子来,陈湘如只得按捺住性子等船修好,方才随入燕京恭贺的使团一起赶路。
待抵达范阳时,燕帝慕容景已登基数日,范阳改名燕京,曾经的燕国公府暂作皇宫。
半年多的时间,燕京的变换还真不小,东边一带都划入京城范围,有正在积极修建的皇宫,有正在改建的皇城街道,忙得热火朝天。
同样是新立的国家,孟帝得了座建好的城,而慕容景却打算另建一座燕京,若不是燕国国库充盈,哪能办这些事。
程元瑞此刻携着爱妾蔡妃坐在马车上,正看着一边拿着本书看的陈湘如,“慕容宸到底从京城带走了多少好东西?吕连城可是把潘老贼的生辰纳都给了他。”
陈湘如戴着一张人皮面具,这让她越发显得面无表情,“我听慕容宸与慕容宽说过,燕军之中未来三年的粮草充盈,皆是因为他们得来的那批财宝,而今皆用在建燕京上,肃王殿下以为,他们还能剩多少钱财?”
程元瑞看着这燕京的规模,又在心下照着孟国皇宫的大小估算了一番,“若真是三年粮草,这一建皇宫、燕京,怕还不够呢。”
银钱不够,这一时半会儿就不会有战事。
程元瑞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
燕宫,曾经的燕国公府,依旧是那僻静的地方。
四小姐,不。她现在已经是燕国凤鸣公主,正一袭华贵的衣袍长身静立在凉亭内。
段武师抱拳垂眸:“禀公主,在下又查了一回,查到相州大牙行就再也查不到了。”
“上回,你说查到范阳大牙行就查不到。可这回不是查到相州大牙行了么?然后呢?”
陈湘如就是一根卡在她咽喉的鱼刺,她好恨昔日的心慈手软,若真是死了,反而好办。
段武师道:“听说被一个姓戚的牙婆买了去,养了几月,原是想带到洛阳或孟京卖个好价钱。只是听戚家的人说,戚牙婆都有好些日子没与家里人联系了。”
小菡想了一阵,道:“公主,洛阳、孟京那边也没传出什么消息。”
“洛阳十二世族,最喜欢收罗美人讨好权贵。不会是把她献给孟帝了吧?”
小菡道:“只要她做了别人的女人,她还有什么脸面与公主您争,他日就算飞将军寻着了人,总不能扶她做嫡妻,最多也只能给她一个妾位……”
慕容宝钗对自己昔日的想法早就懊悔了,看吕连城的痴情,似乎并不会介意陈湘如跟过别人的事,他更在意地是陈湘如能好好活着。
她当初就该让人毁了陈湘如的清白。如此,就算他日他们再见,怕是陈湘如也无脸再见吕连城。
只是。这么个大活人怎就查不到下落了呢?
这几个月,她一直想知道陈湘如被卖往那儿了。
其间的线索也是断了查,查了又断,好不容易查到相州戚牙婆那儿,却是再也查不下去了。
因为相州是孟国的地盘,燕国的人在孟国地盘上查人。已经是难上加难。
慕容宝钗微阖着双眸,“段武师且回去。我会与太子说让你做监门卫的中郎将。”
“谢公主!”
小菡一路快奔,尾随在慕容宝钗的身后。生怕走得慢了。
段武师静立夜风中,和过往一样,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他地位太卑微,甚至都没有沙场带兵的机会,否则他一定挣下个功劳来,好好的给她看,若能如吕连城那样,她许是会高看他两眼吧。
她不会知道,他从第一眼看到慕容宝钗时,就深深地喜欢着她。
曾经的庶出小姐,今日燕国的凤鸣公主,她是金枝玉叶,她是凤凰,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武师,燕宫之中一个小小的侍卫。
小菡紧跟上慕容宝钗,“公主,现在查不到陈氏的下落了,她许早已做了人的侍妾,你不必再担心她什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别忘了,吕连城说过,我只是他的平妻,而这嫡妻之位,只能是陈氏的。”慕容宝钗心头一阵悲怆,却欲哭无泪。
她最喜欢的男人心里却心心念着旁人,即便她能嫁他,却永远成不了他心里的第一,也成不了他心中的最重。
慕容宝钗握紧了拳头:“本宫的东西,谁也别想觊觎,陈氏若活着,我便让她死。陈氏若死了,我要将她挫骨扬灰。”
她哪里不比陈湘如好,偏生吕连城心心念着的就是陈湘如,甚至为了陈湘如,不愿正眼瞧她一眼。
她嫉妒,她厌恨,她甚至快要为之而疯狂。
小菡一惊,讷讷地看着夜色里满是怨恨的慕容宝钗。“公主,奴婢担心你没怀孕的事……”
“有甚担心的,我都不担心。”
“公主,吕将军娶你,是因为听说你怀孕了。”
小菡想:十月怀胎,生不出孩子,慕容宝钗又该如何交代?连她想着都犯愁。
明日,她就要做新娘子。
是大燕建国以来,第一个嫁出宫的公主。
只是她亲娘因出身风尘,未能晋入妃位,连嫔位也不成,只封了个贵人,人称李贵人。
母以子为贵,有时候子何偿不是因母而贵。
就算她因父尊女贵又如何,她却是贵人之女,虽被封为公主,又得封号“凤鸣”,却难与孔皇后及四妃所出的皇子、公主相毗。
就连她的兄长慕容宽,虽在沙场立下赫赫战功,也如其他皇子一样,只被封了个郡王。
说到底,还是因他们亲娘的出身太差而受累。
早前不觉。如今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
*
这厢,慕容宝钗满怀憧憬。
那厢,陈湘如已住入燕京的驿馆,满心期盼,也静待着消息。
程元瑞令心腹护卫给吕连城送信去已很久了。人该要回来了。
一听到外头的脚步声,陈湘如便以为是送信的人归来,快速起身奔往门口驿馆门口,原来只是住在这里的其他客人。他们是从南闽过来的贺喜使臣,据说是孙术的堂弟。
程元瑞出了房门,对身侧的蔡妃道:“你去宽慰容乐几句。王荣办事自来妥贴。”
容乐,又有谁知道孟国现下尊贵的容乐公主是昔日洛阳的月亮美人,又曾是名动江南的陈湘如。
陈湘如这个名字,已经淹没在乱世之中的滚滚红尘之中,取而代之的便是“容乐”。
她想:吕连城收到她的信了吧?
他若是看过。一定知晓她还活着。
那个死去的“陈月亮”其实是另一个不相干的女子。
倘若知她活着,他一定会来见她。
从踏上燕国那时起,她坐立难宁,刻刻漫长如永夜。
蔡妃正要去,程元瑞看着大门处,“不必了。”
侍从王荣从外头回来,一进屋就对程元瑞抱拳唤了声“瑞王殿下。”
陈湘如快步走了过来,几人到了花厅。
王荣道:“信送到飞鹰大将军府了。特意交给了锦毛鹰,他说会呈转给飞将军的。”
只是,明儿吕连城便要与燕国的凤鸣公主成亲。收到的贺礼太多、道贺的帖子也是数之不清,陈湘如的那封信被锦毛鹰混在数以百计的信里,一并堆放在府中书房的书案上。
收到了信,吕连城一定会来见她,知晓她未死,吕连城一定不会再娶慕容宝钗。陈湘如怀揣着激动的心回到屋子里。她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来静候他的到来。
可是,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他没来,他还是没来。他到底没有如愿出现。
五月的风,轻轻地吹拂而过,从她敞开的窗前拂过,浸入她的脖颈,她只觉这是比冬天还冷的五月,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女扮男装,加上又有程元瑞与蔡妃同住一院,她屋子里没有安排服侍的下人。
再过一会儿就要五更了,他不会再来了。
他忘了她吧?他有了新欢,是燕国的凤鸣公主,是慕容景的长女,他要风光地迎娶美人,做燕国的驸马,从此平步青云。
她千百次地想过,却没有一个是她今日面对的境地。
她是孟国的公主,他成燕国的驸马,他们站在对立的两面。
虽然三国达成了约定,承诺三年之内互不侵扰,也给彼此一个调养生息的机会,更是给百姓们一个安稳日子。
但,这不会是永久,只是一个暂时。
三年之后,谁主沉浮暂且难料。
陈湘如想着,明日之后,他做他的驸马,她做她的容乐公主……
可,为甚她的心这么痛,如被打碎的玻璃瓶,碎了一地的伤心。
有一种痛,不是呼出声;有一种苦,不是流泪;而是她这样形单影只的等待,却等不到相见之人的出现。
她闭阖上双眼,落漠地起身移向床榻,和衣扒在床上,又忆起月亮山他们一起走过的点滴,那样的平静而快乐,眼前掠过乖乖甜美而纯净的笑。
她还有乖乖,既然他有了别人,但乖乖属于她的,她承诺过李湘华,这一生都会亲自将乖乖拉扯成人。
对,她要打听乖乖的下落。
吕连城在燕京,乖乖在何处?
不知不觉间,陈湘如睡熟了,还来不及做梦,就听到程元瑞与蔡妃低声说话的声音。
“殿下,要唤醒陈大人么?”
蔡妃也知道,这不是什么相随的文官,根本就是陈湘如,是程元瑞的宝贝妹妹。
程元瑞道:“离飞将军的吉辰还有段时间,怕是昨晚她也没睡好,再让她睡会儿。”
对于这个妹妹,程元瑞有怜惜、有敬重,更多的还是喜欢。
蔡妃应了声“是”,吩咐了随从休要打扰陈湘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