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江畋留在后方的关键节点和消息来源,她正带人监守在大唐飞电传讯网络的最西端节点,安西都护府理所所在的疏勒镇抚宁城内。到了葱岭以西地域,就只能靠传统烽燧、驿马和鹰隼传讯。
因此,江畋私下与她保持的远程心念感应,可以确保一旦有事,就迅速得以及时应对和处置。当江畋的念头转到她身边时,一身赭红对花交领长衫,头别青玉簪的令狐小慕,正端坐在一处公所内。
妍丽而不失妩媚的面容上,却是一片端重持正之色;此刻,他正在听取着来自麾下的例行公事汇报。只是这些依次站在堂下的部属们,也多少有些阴盛阳衰的意味;因为,在场绝大多数都是女性。
距离令狐小慕最近的,则是她日常的三大干将;比如低调站在靠椅身后的,是充做日常贴身护卫,兼床伴的剑姬芳怡;左手边上第一位,是形容清冷娇娆,正拿笔墨纸砚,埋头负责做记录的仇姬。
右手边上的第一位,则是按剑横膝,危襟正坐的女卫头目,来自昔日燕山王府/白山派的燕婷;她的眼神犀利而专注,偶然的转动之间,如利剑一般让人无法正视;却又有一种历经千山的沧桑感。
而在厅堂不起眼的对角里,还站着两名,挽着双环髻的青衣女童,正是各自身负特殊能力/异常天赋的关关和阿咎;她们虽然没有出声,但眼眸却灵活转动着,观察和打量在场众人的表情和反应。
偶然间,还会向着令狐小慕所在,投去一些憧憬、敬仰和崇敬的目光。毕竟历经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也自然养成了她的深厚城府和天然气度;光是坐在那里不说话,就自有一众无声无形的威慑力。
其他在场的手下还有十多人;基本都是她一路招揽、笼络,纳为己用的班底和部旧。除了普遍黑发黑眸的唐人之外,还多出了几张明显的混血,或是异域风情的生面孔;显然是就地收纳的新部属。
然而,在场江畋还观察到了,另一个出人意料的存在;就是当初江畋从万里沙的老巢,金山深处的红土山城中,所带出来的那名特殊俘虏丽娘。在交待了诸多账目和书信往来,并指认隐蔽残党后。
她似乎也获得一个自赎的机会,就改头换面投入令狐小慕的麾下,以过目不忘的特殊天赋,做一个活动的两脚书橱。此刻,刚生下孩子不久的她,显得容丽婉约、丰腴曼妙,自有一种母性的光泽。
因此,感受到来自江畋的意念降临之后,原本还是一本正经、气度深沉的令狐小慕,表情突然一顿;瞬间毫无征兆的笑了起来。宛如春冰消融、万花绽放一般,充满了让人迷醉与心摇旌动的意味。
随后,她微微扬起下颌,对着站在最外圈靠近门边,一名略带风尘气息的栗发胡装女郎道:“阿沙姬,便从你开始,再说一遍,你所知晓的事情吧。从你在部族中听到,并连夜逃出来过程开始。”
于是,通过这场临时改变了内容的例会,在令狐小慕的不断点名汇报和提问当中;又延续了两个多时辰才结束。江畋,也由此回顾了一番,在离开安西都护府理所后;后续的事态演变和连锁反应。
首先,作为现任的安西副都护府杨袭古,判官郭元宗等人,还是相对可靠并能够信任的;虽有一些私下受托请和乘机提携亲近部旧的事宜,但在大致立场上还是一致,也没受到来自中原朝局影响。
杨袭古更是接到通报后,就亲自带兵围剿和查抄了康氏园林;捉拿了当代遵义公康承义,在内的主要家族成员。虽然,依照国朝的宗藩法度,对于这种层面上的问罪和处刑,他只能上报东土朝廷。
但不妨碍他在堪称漫长走流程的等待中,以连同办案的取证为由;将监禁中的遵义公康承义等人,私下移交给当地新设的分驻所;而遵义公康承义,固然有参与阴谋的决意,也有幕后操纵的心计。
更有为了追逐某种,见不得光的健康长生,而不择手段的阴狠和疯狂;但是,唯独就没有练就一身,在特殊的刑讯手段下,还能够坚韧不拔或是心如磐石的本事;仅仅是第二阶段,就已受不住了。
因此,在他的供述之下,不但遵义公府相关的,诸多私下部署和秘密暗线,因此纷纷落网或是暴露端倪;就连安西大学堂,也不免陷入一阵持续的动荡和混乱,被陆续带走或是出逃的师生上百人。
而作为安西大学堂,重要分院之一的医工院,半数以上的学科,都有人被牵连进去;或是为了金钱,或是为了名利,或是为了错误的方向;或者干脆就是某种偏执的追求,成为外围帮凶和包庇者。
甚至,连一些名声在外的大医、杏林名家,也不能幸免牵连其中。而他们各自的门生、学徒,更是因此聚集起来,以受骗唯由上书告求都护府,联名希望获得赎免;闹出了好一阵子的风波和动荡。
但这时另一种意想不到的连带后果,也逐渐提现出来。无论是北庭境内,还是安西的岭东所属;那些历代多次上书朝廷,援引宗藩中的酌免条例,以受灾、动乱和路途受阻之故,请求延缓、减免贡赋。
或是曾经向宗藩院屡屡举债,却多年哭穷拖延,未能及时偿还的边远诸侯、藩家,也一下子变得积极主动起来。赶着各种马匹、畜群,装满皮货的大车,甚至是成群贩卖的牧奴,汇聚到都护府本镇来。
而随着岭西方面的各条商路,重新变得通畅和便利起来,西线被滞留和积压在各处的商旅,也爆发式的相继涌进了疏勒镇,在短时间内迅速造成了,新一轮的市面景气和商贸繁荣的气象;却令人无语。
就在这一片繁荣的景气下,东土大唐的朝廷方面,却像是陷入了某种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