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雨夜
完颜宗弼对邺城进行了三次的攻城战，却也都是一次一次地试探，一次一次地消耗邺城守备的辎重。
他让斜卯阿里带着一万余人在周围四处劫掠，俘虏中原汉人，让他们强行走在每一次攻城战的最前面，完全就是想要让城内的士兵们自己亲手杀了中原汉人，从而影响到他们的军心。
不仅如此，也是为了消耗城内的守备辎重，比如箭羽、火炮，因为火炮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完颜宗弼在河东路攻打韩世忠的时候，是亲身体会到了火炮的威力，那种响彻天地的巨响不算什么，关键是那爆炸的威力实在是太强了。
周围十几个大金铁骑直接被四分五裂，又或者是震伤，从此失去了战斗力。
所以他要消耗城内的火炮。
三次的时间间隔也比较长，因为周围的中原汉人已经被俘虏的差不多了，斜卯阿里要去更远的地方才能够抓住中原汉人，然后押送到邺城的大营。
第三次之后，已经快要到六月初了。
城内的岳飞也接到了来自于宗泽的战报，他们主动对冀州的完颜宗翰发起了攻击。
以二十万的兵马对抗冀州城内的完颜宗翰。
宗泽的意思是让岳飞在邺城能够坚持住，坚持到他们打退了完颜宗翰，然后直接从冀州北上，直逼真定府。
到时候，他们会支援邺城，一口气收复真定府等地，彻底把金贼赶出国门。
于城墙上。
岳飞看着外面的金贼，城内的辎重其实比较多，而且，他也一直省着火炮用。
火炮的威力比较强，特别是对抗金贼的铁骑的时候，能够起到一个很好的影响力，减轻金贼铁骑带给他们的压力。
在第二次之后，他就知道完颜宗弼在逼迫被他俘虏的大宋百姓走在最前面，影响他们守城，更容易影响他们的军心。
但是战场之上，他们没有办法，是杀死城门前面的几千百姓，守住邺城后面的千万百姓，还是救下他们，却导致邺城失守，完颜宗弼拿下邺城？
这就相当于是后世的一个选择题，火车前方有两条路，一条路上躺着一个人，一条路上躺着五个人。
是救一个人，还是救五个人？
岳飞自然选择了后者，也必须选择后者，不能再放金贼南下威胁到了京师的安危。
完颜宗敏也受命于完颜宗弼带领了一万人马，其中还有一千拐子马。
就为了能够在邺城之地劫掠。
以做第四次的攻城之战所用。
在此期间。
岳飞这边的摸金校尉还真的监听到了地下的动静，也就是说完颜宗弼也想要挖地道进入城内。
好在岳飞早有准备，让人密切注视着地下，以免金贼挖地道。
堵住了金贼的地道之后。
完颜宗弼也没有继续坚持另外挖地道，耗费自己的人力。
想要破城。
也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那就是强攻。
又或者是围困邺城。
让邺城内的宋军吃完粮食，失去了补给。
然而，六月初二，夏天的第一场大雨来了，头天的黄昏之后就是阴云密布。
当晚又是狂风乱吹。
四更天的时候直接下起了大雨。
岳飞等的就是现在。
战机来了！
“王统制！”
王贵抱拳道：“末将在！”
岳飞道：“你带一万人马立即出城，从东城门出发，突袭金贼大营！”
王贵回道：“遵命！”
王贵立刻调集一批弩箭手和精锐骑兵出城，趁着夜色和大雨，直接突袭金贼的驻扎在邺城东城门前方的大营。
这批弩箭手人人持神臂弩。
当今能破金军甲胄者，就是神臂弩。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霹雳炮爆炸之后的铁屑，战马一旦受伤，行动力自然大大减弱。
而神臂弩的威力非常大，有效射程数百米。
但是它操作很费力，需要用脚，所以想要指望神臂弩大规模击败金军不可能，它只能临时打一波。
而此时，王贵便是带着岳飞手中的精锐，直接出城主动出击，突袭东城门的金贼大营。
而在金贼这边，其实他们在黄昏之后，知晓有可能要下大雨，便立即防备起来。
完颜宗弼觉得岳飞可能会趁此机会夜袭。
果然。
在电闪雷鸣之中，听到了铁骑的声音。
“迎敌！”
“有……有敌袭！”
“咻！”
神臂弩瞬息而至。
金贼刚刚列阵，加上盾牌。
“叮叮当当。”
雨夜之下，神臂弩的威力减弱了。
但是王贵这边可不仅仅是只有神臂弩，如今破阵最后用的也不是神臂弩。
“轰！”
霹雳炮在雨夜之中直接炸裂开来。
就算是大雨也不会影响到它的发挥。
挡在最前面的盾牌直接被冲开，好好的阵型，也成了稀乱。
“咻！”
第二发神臂弩再一次瞬间而至。
王贵冲在最前面，一刀朝面前那个金军士兵的脑袋抽去。
砰的一声，那个金军士兵的太阳穴处，被抽凹陷下去，整个脑袋瞬间变形。
可怕的力道狂涌进去，将脑袋里的脑浆震得稀巴烂。
那士兵当场毙命。
王贵带着的亲卫，举着大铁锤、狼牙棒，像捶西瓜一样，到处乱捶。
乌延蒲卢浑骑着战马，在雨夜之中，看着前方的战况，大雨之下，根本就没办法很好地指挥大军。
只能让人冲上去。
厮杀。
但那越来越混乱的声音，让他面色铁青。
宋军的夜袭比他想象的还要强，还要猛，对方似乎把这些时日他们攻城的憋屈全部发泄出来。
乌延蒲卢浑听到了来自于三路攻击，大营的正前方突袭最猛烈，然后便是左右两路。
大雨之下，他们的战斗力很明显受到了影响。
乌延蒲卢浑却觉得，自己这边受到了影响，宋军那边肯定也受到了影响。
他不相信对方就能够完全适应在大雨之中的作战。
其实。
这种打法本身就是考验谁能抗住！
王贵确实是心中有气，亲眼看着百姓一个一个倒在城下，看着他们那绝望的眼神，他的内心就备受煎熬，就好像是做了什么非常非常内疚的事情，让他晚上还做起了噩梦。
不仅仅是他，宋军全军上下都有气。
很多人都在请战。
都想要出城一战，和金贼来一个正面的对抗，也好过这等煎熬。
但是岳飞再等。
雨夜之下。
他们的战斗力确实受到影响，但是金贼那边也是一样，而且，他们的影响更大。
“轰！”
好几发火炮下来，金贼的大营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乌延蒲卢浑知道继续下去，他们就算是击退了宋军，去也失去了自己的大营。
没有了营帐，他们就要在这大雨之下，淋着雨修整。
这样很容易影响士气，影响军心，也会影响到大金勇士们的身体。
经验告诉他，淋了夜雨，很容易就会有疾病，有了疾病，就失去了战斗力。
“冲！”
短暂的观战之后，乌延蒲卢浑对宋军发起攻击，他让人形成三路。
他攻打宋军的中军，另外两个谋克带军攻打宋军的左右翼。
特别是拐子马。
虽然被雨夜影响到行军的速度，但是他们的行动力依然非常快。
岳飞也带着三万人马从北城门出发，突袭完颜宗弼的驻军大营。
一直有所防备的完颜宗弼，也在望楼放哨的士兵提醒之下，立即醒过来。
“列阵！”
“迎敌！”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岳飞想要趁着雨夜突袭。
完颜宗弼又何尝不想趁着雨夜和岳飞来一场厮杀。
他的拐子马和铁浮屠在攻城之战上自然是不如步卒，但是野战的话，那绝对是大杀器。
“咻！”
箭羽、神臂弩的弩箭直接破空而来。
“叮叮当当。”
第一波被盾牌挡住了。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霹雳炮。
“轰！”
五门。
五发霹雳炮。
金贼大营前面的盾牌阵直接被破开了。
“咻！”
箭羽随之而来。
他们早已经整装待发，就等着霹雳炮破了盾牌阵，他们还进行第二次射击。
“咻！”
三段射。
第一段射出去之后，第二段就射出去了，然后就是第三段射击。
都是瞬息而至。
邺城的这场战役实在是太突然，却也不是那么的突然，最起码，双方其实也都一直在积极备战，也都在操练士兵，也都想要开启第三次交战。
金军忽然再次大规模出动的消息也在黄河以北到处传播。
驿卒也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把邺城的战报以最快的方法送到了京师。
赵煊也只是当朝宣布，大宋和金贼的第三次交战开启。
这也是大宋和金贼的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
要么，金贼退出大宋国门之外。
要么，金贼再一次兵围东京城。
六月初十，淮南西路转运使钱文彦的奏疏也到了东京。
这是一份读起来“忧国忧民”的奏疏。
钱文彦首先陈述了淮南西路目前的民生，一句话：民心难安。
钱文彦随后又陈述了淮南下路目前的地方治安，一句话：盗匪四起。
接着却又转到了朝堂之上，说是淮南西路的百姓们因为张浚乱杀无辜、胡作非为而备受欺辱。
有不少士子们担心，这是奸臣当道，危害了淮南西路的安宁。
看来，张浚已经开始触碰到了淮南西路的那些世家大族以及那些乡绅地主们的痛点，他们开始要反抗了。
反抗的手段也不仅仅是这一份奏章，还有淮南西路的盗匪猖狂的情报。
上面写着，很多县城都被盗匪抢劫攻打，还有百姓迫不得已落草为寇。
如果。
如果赵煊没有王宗濋手中的殿前司，没有荆超手中的暗卫，没有张俊送上来的奏章。
他还真的觉得淮南西路现在是不是真的已经是民不聊生了。
宇文虚中管理着整个淮南路。
不过嘛。
张俊如今因为要开荒荆湖路，所以淮南西路也有少部分涉及。
钱文彦知晓宇文虚中现在拉拢了淮南路的不少乡绅，还有不少富商，让他们建立了一些养殖基地，还有一些工厂，特别是那酒肆，赚钱最多。
除此之外，还有茶引、盐引，这两个可是能够控制地方上的安稳的最大利器。
他自然不敢得罪宇文虚中。
但是可以弹劾张浚，从而除掉这个荆湖路宣抚使，再想办法安排自己人上去，或者是想办法拉拢第二个荆湖路宣抚使。
他们才能高枕无忧。
赵煊一把将这些奏疏全部扔在地上，怒道：“把这些官员名录记下来，若是京师的官员，立刻去查他明显田产！”
“若是地方官员，户部派人去查地方税收！”
前线杀金贼。
后方杀地主。
赵煊就不信了。
这大宋还不能被扶起来！他施行的一些政策肯定是不能受到一点儿的影响，也不能在这时候，开始向那些世家大族、豪门富商、乡绅地主阶级低头和让步。
一旦让步了。
以后就永远也不能施行新政，永远都不可能改革成功的。
既然根子已经烂的差不多，那就直接换血！
宋神宗没有那个魄力。
他赵煊有！
……
张荣听完斥候的通报，立即举起马槊，说道：“把金贼灭了，百姓安定了，我们便是泼天大功！”
“灭金贼！”
将士们跟着一起喊道。
“灭金贼！”
“灭金贼！”
“灭金贼！”
张荣带队率先奔袭而去。
后面的将士们立即跟上，一个一个兴奋不已。
以前，他们是盗匪，虽然是打着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口号，可是却也被当地的百姓们所不喜。
而后来，跟随张荣一起突袭金贼，接受招安成为了军人之后。
在聊城等地。
他们发现百姓们对他们十分尊敬。
进入聊城的时候。
百姓们竟然把一些吃的塞到他们的手上，那眼神，充满了说不出的情谊。
那一刻。
他们才明白，什么叫做保家卫国！
张荣带着梁山泊的好汉，还有接受过操练的宋军混合其中，形成了真正成建制的大军，每人拿长枪、弓箭、腰间还有朴刀。
冲向了金贼。
顿时，箭矢如雨。
金军士兵拿出长矛，准备朝迎面而来的宋军士兵刺去。
……
“轰隆隆！”
夜幕之下，雷声阵阵。
闪电撕裂了天空。
岳飞骑马于中军后方，最前面，金贼已经冲上来了。
箭羽、神臂弩等，在这个雨夜的杀伤力减弱不少。
炮车和霹雳炮成为了主角。
但是，金贼的骑兵很快。
完颜宗翰让下午被召回的完颜宗敏带着拐子马立即对宋军左右两翼展开游击。
然而对于这拐子马，宋军这边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那就是韩世忠想出来的斩马腿。
除此之外，还有陈规发明出来的火枪，也可应对轻骑，在雨夜中让他们的战马受到影响。
“轰！”
五门火炮，一直对金贼大营进行轰炸。
只是雨夜之下，很难着火。
却也能够损毁他们的营帐。
战争就是毁灭！
它没有任何情感，它一旦爆发，就是毁灭一切！
以前，金贼铁骑绝世无双，纵横漠北，灭了辽国，还想要南下伐宋。
那时候，宋军确实很弱。
几千金贼铁骑就能追着十几万的宋军厮杀。
那时候，宋军确实很弱。
八十万禁军却拦不住二十万金贼铁骑，以至于京师被金贼围困，大宋国祚岌岌可危。
但是现在不同以往。
宋军换了血。
他们站起来了！
当北城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外面无尽的嘶吼和杀戮声，如同山洪海啸一样。
披上了甲胄，拿着武器。
这注定是一场最艰难的血战，更是他们的荣誉之战！
宋军左右两翼的骑兵手中握着铁骨朵，他用力挥出去，捶在面前那个金军的头盔上。
头盔在瞬间被抽凹陷下去，巨大的力道狂涌进去，将他的脑髓震得稀巴烂！
拐子马的中型骑兵用来侧翼包抄切割，却被宋军的左右两翼给缠住了。
他们的包抄切割也没能奏效。
完颜宗弼的身后，浑身黑甲的重骑兵严阵以待，他们就像是黑夜之中的黑武士。
双眼之中，露出凶光。
随着完颜宗弼手中的战旗举起，挥动。
地面仿佛都在瑟瑟颤抖，马蹄在耳边轰隆如雷。
整齐的铁甲骑兵，仿佛一团凝聚的钢铁，从后方压上去，以势不可挡之势，压向敌人。
铁浮屠动了。
……
王渊得知金军一大早就开始攻城，立刻把馒头塞到嘴里，披甲便带着人出了去，刚出去，就有人前来汇报：“大帅，大事不好了，金贼俘虏了一批百姓，驱赶百姓到城墙，他们要……”
王渊顿时神色铁青，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走！”
王渊立刻带着人前往北城城头。
吴阶那边也得到了消息，他镇守的是东城门。
城门前面。
黑压压的一大片，如同洪流一样。
不仅仅有投石机、鹅车，还有简易的云梯，至少有一百多架。
而且金军出动了至少上万人，可能更多。
在最前面的，却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王渊的心沉到谷底。
那些老百姓被驱赶地往城头跑。
有不愿意跑的，就被后面的金军乱箭射死。
人群开始跑。
金军跟在后面驱赶。
守城的将士们看着王渊，等待下命令。
王渊冷声道：“放箭，不许任何一个人上城楼！”
“咻……！”
城下的百姓惨叫连连。
“不要放箭，是我们啊，是自己人啊！不要放箭！”
“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
“……”
百姓们绝望的声音在城下传到了城墙上。
很多将士们的心都软了。
那可是中原汉人，是大宋的老百姓啊！
然而。
王渊没有叫停。
他们也不能停下来。
王渊内心的挣扎就比岳飞少了很多。
战场之上。
一战之后。
数万，甚至是十几万的将士们战死沙场。
他们难道就不是大宋的子民吗？
所以，现在射死的这些百姓，他们已经不是大宋的百姓了。
不杀死他们。
太原府的将士们就会因为他们而死。
守住太原府。
才是真正的大事！
六月二十日。
完颜宗辅和完颜奔睹一起对太原府发起了攻击。
他们忍不住了。
完颜宗弼攻打邺城。
完颜宗翰攻打滑州。
他们要是还不动。
还怎么获取军功？
风头又要让完颜宗翰给抢了。
所以，在这一天，准备了很长时间的金贼，开始对太原府发起了强攻。
后面大规模的金军开始行动起来。
从高空俯瞰，如同黑压压的蚂蚁群，开始像徐州城涌去。
宋军新一轮的反击过后，老百姓死了许多，金军大规模爬上来，城头再次开始血战。
王渊、刘延庆守北门。
吴阶、吴璘收东门。
战斗的号角是从五更天吹响的。
金贼一开始的攻势非常猛。
在以大宋百姓们作为“先锋”之后，金贼的士兵们就冲了上来，以很快的速度爬上城墙。
“哧！”
火枪被引燃，立即冲出。
金贼的士兵就见到眼前一阵火光，刚闭上眼，面部就被灼伤，双手不自觉地想要捂住双眼，却一个不稳，摔下去。
“轰！”
六门火炮在城墙上，朝着城下的金贼发射。
炮弹落在金贼的人群中直接炸裂开来，瞬间周围一窝的金贼被炸得东倒西歪，距离最近的士兵，残肢飞上了天。
这就是战争。
不管是对宋军来说，还是对金贼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害。
三处战场。
三场厮杀。
最先以邺城的战场开始，然后是冀州，再到现在的太原府。
金贼全面出动。
河北之地风云涌动。
而西夏似乎也在蠢蠢欲动。
他们被完颜吴乞买的那些丰厚无比的条约吸引了。
整个大宋的陕西路让给了西夏。
以大宋渭水为分界线。
渭水以北、黄河以南，都是归西夏所有！
只要是西夏能够拿下来。
然而，也就是这时候，闻风而动的大辽残余势力，也就是耶律大石带兵出征.
他得到消息，大金和大宋之间不死不休，而且，大金接连失利，如今已经掏空了国内的将士，全部送上了前线。
所以，耶律大石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他要东征，要收复一部分以前辽国的疆域，以此来报复金贼，从而稳固自己的地位。
因为他的部下有不少都是辽人，他们对于大辽的情感还是有的。
他们同样也痛恨金贼。
不管是大义，又或者是自身的利益而言，东征将会更加拉拢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