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棠对皇帝来意略为有数,萧珩却看不透何意,对着被扣上的门皱了皱眉头。
“看来你对你弟弟很是上心。”皇帝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说出来的话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取笑。
萧珩也没有吭声,他总归知道摸不清敌意的情况下不要轻举妄动的道理。
“虽然随云不是你爹的儿子,看到你能这么惦记他,你爹却也很高兴。”皇帝说。
萧珩习惯了他总会有些开场白,因此并没有把他这几句话当成要紧。
随意耷拉着的脑袋在领会完他的意思之后,却蓦然间就抬了起来!
“你说什么!”震惊使他忘却了规矩。
皇帝语速不变:“朕说,你跟随云不同父也不同母。他是忠勇王段鸿飞的儿子。”
萧珩张开的嘴巴忽然就合不上去了……
……
皇帝是在戚缭缭小睡了半柱香,又爬起来吃第三碗汤的时候出来的。
他身后跟着神色十分之精彩的萧珩。
等他们俩一走她就立刻捧着那剩下半碗汤到了燕棠房中。
燕棠神色也很精彩,愣愣地望着帐顶,一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元帅的稳重都没有了。
“皇上跟你们说什么了?”大致上她都猜得出来,皇帝早晚得把所有真相跟他们陈述一遍,毕竟这是他此行来的目的之一。
但是正因为她能猜想到要说什么,才不明白早就知道了真相的燕棠为何还会感到震惊。
“说到沈妃。”他美好的眼睛里透着幽沉。
戚缭缭正要送到嘴边的汤碗也停在半空,沈妃——
她还没有将话问出口,燕棠已摇了摇头,凝眉道:“她是自愿提出跟皇上去围场的,动胎气那段皇上没有细说……”
戚缭缭略为意外。沈妃与皇帝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这些她都是知道的,毕竟也曾是她的婆婆。
但如果沈妃是自愿同行,那她心中的那点猜疑便又更强烈了些。
“皇上有没有说到许潜受谁指使?”她问道。
他又摇头:“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当年有过内情,都已经是前事。”
戚缭缭也没有再吭声。
她直觉皇帝已经透露过信息给他,但仔细想想,夹杂着两代人诸多恩怨在里头,确实已经不值得再说出口。
总之他们不会再遇到前世里的糟心事儿,不管他是姓燕还是姓段,从现在开始,都是崭新的一段人生了。
“你怎么会跟皇上一块进来?”燕棠稍稍地侧了侧,以没受伤的这一面支撑着身子看过来。
“我方才去见过容慧,然后又被皇上传到他那边去了。”戚缭缭说着便把汤给喝了。
她虽然没跟他说徐夫人就是容慧,但相信皇帝来过这么一趟之后,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哦,找她做什么?”他眉头皱了皱。
皇帝说徐夫人是他的姨母,是因为误以为容敏和孩子死在他和燕奕宁手里才对他下手,他心情确实很复杂,但没有多少太多别的感受。
他不可能会原谅她,至少目前不会,不是因为她想杀他所以恨她,而是她根本辜负了容敏多年护着她的苦心,他坚信容敏当年那么牵挂她,并不是为了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戚缭缭把跟皇帝的谈话简单说了。他又问:“那皇上有没有答应禀公处置?”
她笑道:“你说呢?”
燕棠没说,只是捏了捏她的手,贴在脸上。
他无法想象这次如果没有她着力维护他,如今会是什么结果。
叶太妃没有办法去替他争取,她抗争不过皇帝;而他自己不能去争取,因为稍一失当就成了挟功相胁;燕湳纵然有一番护兄的心肠,却远没有那番能力。
只有她不但把他护得好好的,还什么都给他争取到了。
当初他苦苦追求她时,旁人总不免替他觉得辛苦,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换来她这样的倾心相待。
是他的福气。
……
萧珩走出院子还久久未能自震惊里回神。
他分明都已经接受了多出来的燕棠这么个弟弟,因此不管怎样当时也死命扛着将他自石洞将他背了出来,没想到——
这他奶奶的他是白做了一场哥哥?
不不,重点好像应该是他这么多年居然怨错了人,不管沈妃是主动请求跟去围场的还是被迫去的,他既然不是他爹的儿子,那么显然他心里的不平衡就不成立。
因为他爹并不是因为更看重他另一个女人和儿子,而妄顾了他和母妃的安危。
“心里还有结吗?”不知什么时候皇帝也停下脚步来,看模样已经在他面前站了许久。
他凝眉看他,稍稍收敛心神,躬了身道:“儿臣不敢。”
皇帝也皱了眉头:“你还在纠结什么?”
他仍是希望能得到他的体谅与接纳的。
萧珩沉吟半晌,抬头道:“儿臣能理解父皇想要做个明君的心情,对您当年的选择儿臣十分赞同以及钦佩。眼下儿臣也没有什么疑惑了。
“只是缺失的那十七年终归是缺失了,儿臣不强求,也请父皇不要强求。”
他的解释——如果这能称之为他身为父亲的解释的话,他能接受。
他不再抱怨介怀什么,但是那十七年的疏离终究也是事实,过去的就过去了,何必再想着弥补。
皇室宗亲里不常是权字当先吗?
就把自己放平到无情帝王家的位置,其实反倒落得简单。
反正早已没奢望过什么。
皇帝凝视着他半垂的头顶半晌,微颌首的动作里溢出来一丝沧桑。
……
事实证明皇帝一旦决定了某件事,还是雷厉风行的。
三日后,伤害燕棠的主犯容慧以江州荣氏的身份被押解进京,同时被公布的还有她身为燕棠姨母的身份。
事件原委还未公布,但基本已经定性,除去容家姐妹身份从钱塘容氏改成了江州荣氏,以及当年失散的过程略作交代,关于皇帝与容慧在燕棠受伤事件中的影响并没有刻意回避,细节方面皇帝将与燕棠一道拟定。
此事不得不做细,因为燕家还有个燕达宁,当年就在燕奕宁病逝之后与王府频起争执。
圣旨下来之后徐坤就被放出来了,他将跟随皇帝以及关押容慧的囚车一道进京,朝廷尚未对他作出处置。
程敏之他们自知晓燕棠另有身世后越发加深了疑问,尤其是燕湳,频频地前来跟戚缭缭打听。
戚缭缭只有一句“详细的回京再说”把他们给应付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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