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能有条件长时间静心习字的女子,怎么会沦落到在街头卖针线为生?
苏沛英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少女,竟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心。
不过他适时地中止了它,把本已拿在手里的几只荷包放回了竹篮,只攥着那扇套道:“字写的不错。以后再有这样的针线,我再来挑。”
紫瑛倒是也松了口气,做针线活儿出来卖也得成本的,由于手头拮据,之前只能上街头裁缝铺里买边角碎料回来做,所以除去技艺本身,其余着实是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拿出来让他挑,也是硬着头皮,他便是肯挑,也不见得就是真看上了,还是捧场的成份居多。
而他居然夸她的字写的不错,还说以后再有这样的再来挑,这就让她的回报变得有价值起来。
毕竟,她虽然缺钱,但也确实希望付出和收获是等价的。
别人吃了亏,她也不安。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有了小小的振奋:“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三日后这个时候,我再在这里等公子!”
说完她舒气笑了下,又说道:“不过公子您要是忙,等您闲的时候再来也成!我会每天过来的!”
苏沛英看到她这样轻松释然的笑,不觉也弯了唇。
……
顾小霜跟着于春到了孙家,只有许灵莺在。
原本以为孙彭那样年纪的大太监——是的,她现如今已经知道自己究竟傍上个多大来头的东家了。
这个孙公公居然是与司礼监并驾齐驱的御马监的提督太监,而且还是自皇帝还是王世子时就跟随他的近侍,所以本以为他这样年纪的太监,夫人定然也不会年轻了,却没想到竟然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
关键是,她看上去还很亲厚还好说话!
“我腿脚不太方便,出门不多,你不会有太多事情做。大多数的时间陪我唠唠磕什么的就成了。所以也不知道会不会介意酬劳太低?”
许灵莺交代完日常事务便问起她来。
“不会的,公公和夫人肯赏识在下,是在下的荣幸!”
顾小霜忍不住一阵感动,让她差点高兴得跳起来的每月十两银子的报酬,人家却还担忧着会不会太低?这大约就是达官贵胄的眼界了。
许灵莺微笑点头:“公公政务繁忙,白日不在府里,晚上他回来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当然,如果你想留在府里住,我也可以着人安排房间出来。
“另外,由于府里偶尔也会有女客来访,所以有些必须熟悉的礼仪,回头你得熟悉一下。”
古代人内宅规矩,顾小霜在顾家这一年已经做到了心中有数。
不过她初来乍到,掩盖锋芒总无错处,因此颌首答应便是。只是住就不在府里住了,紫瑛那里她怎么可能撇得下。
“如果没有别的什么问题,今日起就可以上任了。”许灵莺最后说。
顾小霜觉得这位孙夫人挺和气的,也不像是心眼多的样子。
但不知为什么,她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的,跟她所处的位置有些不匹配——虽然没有任何人明说,但她看得出来,孙彭对这位年轻的夫人是很尊重和宠爱的。
所以按理说她应该很雍容自如才是,可是看起来她就是为着什么事情放不下一样。
这种事情她不会多嘴。做人下属最重要的就是时刻管住自己的嘴巴,这点职业操守她还是有的。
傍晚孙彭刚到府,后脚许灵莺就派小丫鬟跟她传话可以退班了。
回来路上她买了些菜,打算今日好生庆祝庆祝,胡同口遇到阿布,得知今日谭子韶居然来过,便拔腿飞奔回了家,将正在挽袖淘米的紫瑛拉到了一边:“那畜生来干什么?”
紫瑛因为下晌被苏沛英肯定,心情已经没那么糟糕,闻言顿了下就继续捞米进锅:“他大方得很,甩给我五十两银票,限我十日内带着阿吉回乾州,这辈子也不要上京师来。”
“这畜生!”顾小霜一拳砸在灶台上。
“别气了。”紫瑛将锅架上炉架,让阿吉烧火,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菜整理起来:“今儿是你新上任的高兴日子,咱们别因他坏了心情。
“——你买了豆腐和鱼,我们可以做鱼头豆腐汤!”
顾小霜见她兴致勃勃张罗起饭菜,心里叹着气,把菜夺过来:“行了,你歇着吧。就你做的那豆腐汤,我吃了得三天都吃不下饭。”
紫瑛厨艺确实不行。便也不推辞,拿着菜来洗,边说道:“说起来顾家比我们林家可气派多了,出身封疆大吏府上大小姐的你,怎么也会做菜呢?”
她在顾家不受宠她当然是相信的,但是她那么不受宠,却还有机会修习厨艺,这就少见了。
而且他做的很多菜式都是很新奇,比如说土豆切成丝加上醋来炒,而不是切成大块来炖或煮。
而鱼的话她也多是用来做汤,加一些平常极少会搭配到的蔬菜,虽然是家常口味,可是搭配着看起来让人耳目一新,味道也很足。
“偷着学呗。”顾小霜说。
作为一个独立又自主的部队军人,怎么可能连菜也不会做?野外实战的时候常常也要自己开锅做饭。
先是能吃就行,后来慢慢琢磨着,也就喜欢上了,毕竟妈妈早逝,爸爸和继母有了新的孩子,这样的她总少不了有孤独的时候。
“对了,”麻利地把鱼拾掇干净之后,她又说起来:“姓谭的那家伙太过份了,我觉得你不能这么被动,还是得想办法让他受点教训才成。
“不如这样,你去把事情跟左晟直说?就算是不能把谭子韶怎么样,好歹也让左晟心里头有个数,知道他是什么人,别什么便宜都让他给占了。”
林家虽然人丁不旺,在乾州却也是有头有脸。林父生前是正五品,真正的天子门生,被谭子韶欺侮,委实让人心下难平。
紫瑛择着白菜:“你说的我不是没想过,但别说我根本没法接近左晟,就是接近了,他也根本不会信突然冒出来诬陷他准女婿的我。”
顾小霜默默地在鱼上开刀,终究也只有叹气。
这就是草根与仕人的区别,谭子韶虽然算不上高官,可他有功名,便也算有恃无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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