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树便扎根在生浮屠之城旧址上空,天火过境时,也掠过了四陵山外的天空。
即便如此,一心放在月宫离身上的药祖,似并未能察觉到四陵山上圣宫的微妙变化。
一层薄如水膜的圣宫大阵,在烟云雾霭的遮掩下,卡着视角开辟出了安全区,护得四陵山上众生安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疯狗的存在,更是折磨得祖神也想发疯。
“月宫离,你当真要与本祖作对!”
药祖怒火中烧,还在同月宫离进行生命之力争夺的拉锯战。
祂抓回来一些,术种归源又摄进余下部份。
祂又强掠生命之力归穹苍之树,月宫离也不头铁,能吞多少是多少。
以药祖之能,敌术种之弱,外加生命之力本身就归属于祂。
很快,术种第一口没能吞下的海量生命之力,被药祖捞回来有大半。
你来我往争夺之下,不消片刻,这生浮屠之城储蓄的海量力量,二祖七三瓜分殆尽。
药祖得七,月宫离术种吞进去有三。
“快哉!快哉!”
月宫离畅意大笑着,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哪怕只得其三,自身状态也极尽升华,术种较之前更是丰盈了太多。
一发术狗大餐,意外捣毁了药祖后手之一,看那家伙恨不得剐了自己的表现,月宫离几乎要拍手称快。
唯一可惜的是,如若此身是自己的,月宫离必会再行出手,将药祖逼到暴露更多。
怎么说,也得让这个“七三分成”,调换过来才行。
这一身,却是祟阴的!
分得再多,最后也是为祟阴作嫁衣。
料想至此,月宫离不免有些黯然,祂的时间所剩不多了,还想要为姐姐做得更多的话,单单激怒一个药祖,远远不够。
“削药祖,能削多少是多少。”
“但也不能因此过多滋养了祟阴,免得药祖小去,祟阴大来,局势依然不变。”
“而在药、祟之后,还有一个家伙藏着,迄今丝毫未动……”
月宫离看似疯狂,在决意站在姐姐这边后,思路已变得极为清晰。
固然在此前祂坐镇寒宫帝境,并不想参与入局,却也晓得而今局势,魔药祟三分天下。
还有个魔祖……
稍作思量,便有定断。
鬼佛界内,月宫离神情癫狂,恣意长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喝道:
“神农百草,你敢与本祖作对吗”
药祖色厉内荏,雷声大雨点小,不敢随便出手。
自己这条时日无多的“疯狗”,有何不敢
话音一落,月宫离手中祟印又是一掐,嘴角狞笑有加:
“让本公子好好瞧瞧,你这藏头露尾的生命耗子,到底身处何方”
“禁外相法眼!”
言出法随,月宫离当真肆无忌惮,说出手就出手,连对祖神最基本的尊重都无。
当是时,其眉心处紫瞳裂开,背后更是映现出一颗巨大的紫色瞳珠。
祟阴之眼!
那数百丈大小的紫色眼球悚人异常。
甫一出现,灵性十足,眼珠子左右咕噜转动,目中射出虚幻的紫色光芒,遍扫五域上下。
每一个被紫色光芒扫中的修道者,都感觉底裤都被看穿了,浑身毛孔乍开。
耳畔,还能听见月宫离那癫笑间的低喃:
“来吧来吧!”
“妖魔鬼怪,速速显形!”
……
“该死的玩意。”
药祖是真不想在这条疯狗身上浪费力气。
却也真不能容许祂继续找出自己的下一个生命池子来,继而偷吃,或者毁掉。
千身缭乱生法一开,生命之力平均铺陈,以天道稍作遮掩,干预窥探。
祟阴的外相法眼再强,短时间内找不到自己的真身和后手所在。
走到这一步,药祖已然意识到,自己棋下得错乱了。
“不该去觊觎念道的……”
魁雷汉的彻神念之道,当然很强,战力也是无匹,谁不垂涎
关键,这家伙还修了圣道炼灵,难以逃脱魔祖的掌控,必要时定栽一跟头。
若真夺了魁雷汉,藉此当然是可以影响到魔祖,乃至之后反制于祂的。
这有利于布局!
可就因为被魁雷汉拖延了下,祟阴生变,扔出来个疯狗月宫离。
不仅强势将念祖摁了下去,还想要继续捣乱。
这颗本该成为新天境世界树的术种,不能再让祂继续胡作非为了。
“祟阴,你逃不出本祖手掌心……”
悲鸣帝境,大世槐沙沙摇曳,树冠上的人脸面色一狠:
“当真以为生命之力可随便掠夺”
“吃多少,便得给本祖吐多少回来!”
生浮屠之城旧址上空,那姑且掠来池子中七成力量的苍穹之树,便选择了明牌。
扎根虚空的大树一招,招来鬼佛界的天火,献祭了池子中的全部生命之力。
紧接着,连带着苍穹之树本身,也鱼死网破般,开始自燃。
“生种祭道!”
………
“快快快,给我出来,给我现身!”
外相法眼搜罗四方,不止五域,连五大圣帝秘境、虚空岛、神之遗迹等,都扫了一遍。
然以术道去追溯生命之道,所见的每一个生灵、每一处方位,生命之力都分摊得极为平均。
每一个,都像是药祖的后手,却又感觉不是。
当然,实际上,外相法眼找的不止是药祖。
东域没有异常,葬剑冢和祖树剑麻都很正常,只有已轮回的剑祖留下的稀薄影响。
南域没有异常,南域本就是祟阴的大本营,是术祖崛起之地。
即便这么多年祟阴在神之遗迹复苏,魔药二祖想要布局,下意识还是会着重其他四域,避开南域。
至少,不会蠢到将生命池子放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去。
北域战神天,时境裂缝已毁,这道链却是怎么一回事,扎根北域大地,连通的是……
剑楼
好好好,有点意思!
西域大沙漠,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把“戮剑”看似剑祖之物,怎的又尽是魔祖的影响残余
好好好,也有点意思!
鹤亭山没有异常,四陵山也无异样,倒是这寒宫帝境的石殿,父亲……
果然,已经被夺舍了吗
十字街角,倒佛塔……
神亦这是,被困住了
等等,这个女人,使的是灵阵之道,还是天机术
……
“找不到!找不到!”
月宫离越找越急,声音越大,神情便越魔怔。
五域众修遥遥望着,看出这已有点发疯前兆的迹象。
“怎么会找不到!”
突然,便见离祖伸手一召,不知是在召唤什么,嘶声狂啸:
“那就随便射射好了!”
嗡然一声,空间裂开缝隙,邪罪之力从里头喷涌而出。
这一抓,术道伟力直接强势打进杏界,打在四大祖树前头,似要摄来什么。
下一息,但见此前在苍生大帝手上绽放过璀璨光彩,末了又于半年前销声匿迹的邪罪弓,径直落入月宫离手中。
“邪罪弓”
五域顿起惊呼,这玩意儿……
是了,邪罪弓不是落在受爷手上了吗
月宫离这么拿,受爷就这么将邪罪弓放出来了,一点都不阻止吗
还是说,受爷也不想招惹发疯的离祖
还有还有,月宫离怎会使得动邪罪弓,邪罪弓又怎可能听从祂的召唤
“是祟阴!”
只是念头一闪,所有人猛然记起来了。
邪罪弓在成为苍生大帝的招牌之前,好像正是术祖、祟阴的武器,与之相匹配的,还有血世珠、血树等!
弓入手,弦满月。
月宫离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变得无比凌厉,好像一身凶戾终于有了宣泄的口子。
禁术种射变!
术种一跳,如祖神命格般,在月宫离头顶上浮现。
祟阴邪气汇聚,便在邪罪弓上,凝出了一支带有九重幻影的黑色邪神矢。
“禁九黎之矢!”
月宫离唇角一勾,手上一松,五域再响昔日惊心动魄的弦震之音。
嘣!!!
……
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月宫离真正诠释了何为肆无忌惮!
而这久违的邪罪弓再响,不止炸在耳畔,更是勾动了不少人脑海中的回忆。
“好像啊……”
此情此景,何似于昔日苍生大帝张弓搭箭
只不过,彼时之爱苍生,在第二世界里即便虚祖化,也射不出最后的璀璨。
月宫离却借祟阴之能,以祖神之姿,续上前弦,这一箭瞄准的,似也是天梯之上
“嗖嗖嗖……”
首箭出,尾箭随。
一化为九,追星赶月。
那九支黑色的箭矢,瞬间贯彻灵霄,破开时间碎流,以极尽凌厉的攻势,杀上了悲鸣帝境。
“沙……”
悲鸣帝境,风沙走动。
境外箭锋堪至,大世槐拔升而起,树冠一盛,槐枝一护,居然将偌大整个悲鸣帝境,护在了树荫之下。
然而,术种射变极尽攻势,又岂是区区祖树得以扛得住的
“轰轰轰……”
只是眨眼之间,头三箭九黎之矢,便轰破了大世槐的防护层。
之后三箭,射穿树冠,炸得大世槐气势一萎靡,树冠千疮百孔。
最后三箭钉在悲鸣帝境虚空、山地、河流之上,同时引爆。
“轰!”
悲鸣帝境几乎被犁遍。
满山遍野的小北槐,在生死关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直接被抹除。
圣帝秘境,道法尽显,几乎全部崩断。
所幸生命之力及时涌出,大世槐又一挺身,这才护住悲鸣帝境没被九箭射爆。
“刷!”
槐枝收束,将整个悲鸣帝境包裹起来,密不透风。
中了这一箭的药祖,居然没再大发脾气,相反,好像躲起来了
……
“哈哈哈哈!”
“畅快!畅快!当浮一大白!”
月宫离是射爽了,这隔空一箭,从圣神大陆射到悲鸣帝境,直接射在药祖脸上。
攻击拉满!
速度拉满!
嘲讽拉满!
一股油然而生的酣畅淋漓,令得月宫离突然明悟了,当年爱苍生有多快乐。
敢情……
这么爽!
可惜了,没有大道之眼辅佐。
否则,药祖躲无可躲,不管是在上面,还是下面,目光所及之处,一切分身,一切后手,通通给祂射爆!
“再来!”
“哈哈,再来!”
手上邪罪弓翻来,再成满月。
方才一箭既出,鬼佛界上空,已被强大后坐力炸出了巨大黑洞。
古战神台都道链显化,隐隐有种崩裂的迹象,月宫离却顾不上那么多了。
就是莽!
就是爽!
“禁八方落……”
这一次,体内祟阴之力,尚未完成抽调,月宫离突然身子一震。
“噗!”
一张口,祂却是口喷鲜血。
只见术种之中,生命之力突然翻涌。
这并不是此前从“池子”中掠来且被消化了的生命之力在作梗,而是术种本身,出现了生命图纹。
“阿欧”
月宫离何其聪明
反应过来后,心情美丽,开始幸灾乐祸。
敢情不止自己身在局中,无可奈何,祟阴的术种,本身真也有药祖的影响在!
然而,一刹过后。
“呃呃呃……”
月宫离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术种之上,生根发芽,一根根尖锐形同利刺般的根须,狠狠贯穿,扎进了祂的头颅之中。
“呃啊啊啊——”
血流满头,月宫离疼得眼球前突,密布血丝,满脸青筋暴起。
从术种,或者说生种里传来的恐怖抽汲之力,将祂和祟阴毕生之力都当成泥土与养分,试图让术种破壳而出,茁壮成长为树,为世界树。
这是,何时为之
……
“阿离……”
南离界外,月宫奴泪眼失声。
发疯的月宫离,已是看得她心如刀绞。
阿离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大肆出手,疯狂到这个地步
只有落入真正不可回生之绝境,才会这般无惧后果的爆发啊!
而被术种扎根入颅,不断吞汲生命力,这更是令人不忍直视。
只有最亲近之人,才晓得彼此最不为人知的可笑弱点。
月宫奴知晓这个弟弟不喜外争,只图安稳,除了性子使然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个点。
“他,他怕疼……”
月宫奴死死钳握鱼知温皓腕而不自知,望着远空中那副惨淡的画面,泪下如霰,“他很怕疼的,他很怕疼,不可以,他不可以这样……”
“哈哈哈哈!”
可远空中哪里还有什么“惧怕”的色彩
月宫离短暂抽搐过后,扛着根须破开皮肉的一张丑陋面庞,狂声大笑,努力还想提起邪罪弓。
视野晦暗,血色迷离。
恍惚之间,月宫离勉力转头望去,终于扫见了力量来源。
却见生浮屠之城旧址处,苍穹之树不知何时已经燃起,烨烨火光之中,那倒悬于空的树冠,勾勒出一道饱含怨恨,以及讥讽的人脸。
“月宫离,你的可笑戏码,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