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淼看到郁临旋低垂了眉眼,沉默,不知是在犹豫,还是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儿,才低低一叹,抬起头撄。
眸子微微眯着,眼神有些飘渺,似是在回忆,又像是笑了似的。
“你应该也知道的,我母妃今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就是有朝一日,能站在权势的最顶端,她一生都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不仅她,还有我。从小,她就培养我、教育我、磨练我,希望我变得强大,希望我变得无坚不摧,希望我能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
说到这里他微顿了片刻,喉结动了动。
庞淼看着他。
这些她虽然没有听他亲口说过,但是,她能想象得出来,她早已知道这些偿。
只是,这跟碰不碰她有什么关系?
没有做声,她静静地等着他继续。
他忽然微微侧首,看向她:“还记得我跟你说,我月饼过敏吗?”
庞淼一怔,这话题跳跃得有些大。
她如何不记得?她怕是会记一辈子。
“因为,”他收了视线,垂眸弯了弯唇,“因为太后曾在我母妃生下我的那个中秋,让我母妃当众食下带蛆的月饼,我母妃为了让我记住这个耻辱,知耻而后勇,每年的中秋都会让我食半个带蛆的月饼。”
庞淼震惊。
她知道他的过敏,定然是心里上的原因,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一个母亲,让自己儿子吃长蛆的月饼,还每一年都如此?
或许是从小在蜜罐里长大,被父母掌上明珠一般宠着,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所以,她真的很难理解莲妃作为一个娘,如何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长蛆的,她想着,胃里都一阵作呕。
看着男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颗心却是真切地疼着,为他心疼。
虽然他口气清淡,并未带什么情绪,甚至还勾着唇角,就像是说着别人的事,说着外面枫叶红不红一样。
但是,她能想象每年那一日,他的挣扎和煎熬,不然,他也不会见到月饼,那么大的反应。
“这些事,本不想再提,但是我觉得,你似乎对我误会颇深,就干脆讲出来。”
他侧首睨了她一眼,大概是想看她的反应,然后继续。
“一路走来,母妃都在前面替我扫平所有障碍,为了让我变成她希望的样子,她对我非常严苛,有诸多限制,诸多禁止。她认为无情才能帝王,她说情动智损,情深不寿,自古红颜祸水,所以,她不想我会因为女人而影响大业,便在我十二岁那年,也是宫里养我的荣妃去世那年,母妃给我喝了一种药,此药服下,便不可有水乳交融的男女之乐,一旦破戒,我便会中毒。”
庞淼惊愕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情就像是小时候乘凉,听着大人讲神仙的故事一样,那样神乎其神、不可思议。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药!
“你是不是不信?”他侧首问她。
庞淼不知道。
“有解药吗?”她问。
“有。”
庞淼一怔。
有解药?
她看着男人。
“以前,我也一直以为没有解药,还是最后我跟母妃身陷天牢,她在咬舌自尽前,跟我说,是有解药的,就藏在天明寨后山的山洞里。”
见男人顿住,庞淼疑惑:“山洞进不去吗?”
否则为何知道有解药,且知道解药在哪里,这两年也没有去取?
男人摇摇头。
庞淼以为他摇头是说山洞进不去,谁知,又听到他接着道:“不是,能进去,此山洞跟那次给池轻拿药的山洞是一样的,凭我的掌印可以打开,只是密码不同。”
“那怎么......”
既然有解药,且知道地方,还能进去,为何?
哦,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是因为他自己已经不想解了是吗?
正好以此自律,正好以此守身如玉?
垂眸笑了笑,下巴忽然一重,是男人的大手捏在了上面,他挑起她的脸,“笑什么?你又以为是什么?”
面色很不善,口气同面色一样不善。
庞淼怔了怔,没想到自己就只是垂眸弯了弯唇而已,这个动作就被他捕捉到了眼里。
“我......”
她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他自己怎么想的吧?便干脆顿住。
“庞淼,我之所以决定将这种种都告诉你,就是因为见你老是七想八想,且一定会将我朝坏的地方想,我不是一个会解释的人,我只是不想你误会。”
他沉沉看进她的眼底,语气灼灼道。
庞淼眼帘颤了颤,没想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的确不是一个会解释的人,应该说,从来都不会解释。
此刻跟她心平气和,将自己的过往或者秘密,细细道出来,确实不是他的作风。
我只是不想你误会。
这句话或许从一般人口中出来,很稀松平常,但是,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足以打动任何人。
至少,此刻,她心绪大动。
见他的大手还落在她的下巴上,她抬手握了他的腕,将他的手拿下来,握着也未松开,撇撇嘴,几分娇嗔,几分讨巧道:“我没以为什么,只是在想,为何不去山洞将解药拿出来?”
“你知道山洞里有什么吗?”男人问她。
她一愣。
“有什么?”忽然想起什么,呼吸一滞,“难道山洞里有猛兽?”
男人摇头:“比猛兽更可怕。”
啊!
庞淼震惊。
比猛兽更可怕的,那是什么?
见她一双刚刚被眼泪洗过,此刻清澈无比的水眸里面盛满惊恐,男人非常难得地笑了笑,甚至还抬手捏了捏她脸。
“你又以为是什么呢?”
“妖怪?”庞淼回得也快。
男人终于低笑出声:“你那脑子都想什么呢?你觉得这世上真有妖怪吗?”
庞淼瘪嘴,“那还有什么比猛兽可怕的呢?”
“是疫。”
“疫?”庞淼一怔。
“嗯,”男人点点头,“也算是一种毒,母妃在世时,一直背着我跟天明寨,在让人秘密研制毒疫方面的东西,我以前也并不知道那个山洞里放着一箱毒疫源,也是母妃临死前告诉我的,她说,我的解药也在那个密闭的箱子里面,只要我打开箱子拿解药,就一定会放出毒疫源,因为那是一种发酵的气体,会通过空气传播,一旦箱子打开,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庞淼秀眉深蹙:“放出来会造成什么后果?”
“会让人染上瘟疫,会让庄稼颗粒无收。”
庞淼大骇:“这么严重?”
“嗯,母妃说,这是我最后一个夺取帝位的机会,只要将这些毒疫源放出,朝廷便会焦头烂额,百姓更是民不聊生,天明寨正好举事,推翻无能之君,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庞淼真的吓住了。
不仅仅为这什么毒疫,更为莲妃如此处心积虑的安排。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强悍的女人!不,应该说,竟有如此狠心的母亲。
步步算计,永远将自己的儿子当成工具。
不,应该说,竟有如此恶毒的女人。
为了一己私欲,罔顾百姓生死,这叫什么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这分明是监守自盗,不,比这恶劣得多得多。
大概是也想到了这点,男人自嘲地弯了弯唇。
“有时我在想,母妃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她自己吗?可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她已经决定了自己赴死,来换取我的生。所以,她是为我吗?为我成为天下帝王?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到死,她都没有放弃,她都没有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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