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篱走后,屋里又静谧了。
郁墨夜将软枕放在郁临渊身后摆好,再扶他倚靠在上面。
再观察厢房,很简洁,也很清爽,没有太多的东西。
就是常用必备的桌椅、壁橱、床榻、梳妆台等,看得出这些物件都是质地良好、做工上乘的精品偿。
不知是不是樊篱的,还是借住的。
这些她也不关心,她现在关心的是自己的肚子。
已经快黄昏了,她还是早上吃了点稀粥,中午也没吃。
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扭头,跟床榻上的男人道:“我先去找点吃的。”
男人脸色微微有一些变,“不用出去找,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找不到什么也买不到什么,樊篱在这里已经住了一段时日,去厨房看看,应该有吃的,厨房在出了门左拐,一直走到底便是。”
郁墨夜怔了怔。
她说出去找了吗?
她本来就打算去厨房的。
而且,她就说了一句,他说那么多。
没有做声,她出了厢房。
那么清楚地知道厨房在哪里,看来,他也经常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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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篱洗了脸回房,就看到郁临渊一人靠在床头上,虚弱地阖着双目。
未见郁墨夜,他疑惑:“又走了?”
郁临渊缓缓睁开眼睛,“没,找吃的去了。”
“哦。”樊篱微微松了一口气。
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皇上伤得很重,一日两日肯定不能痊愈,宫里怎么办?”
边说,边上前伸手轻搭上郁临渊腕上的脉门。
每日都要上朝不是,文武百官那边怎么交代?
最重要的,太后那边怎么交代?
郁临渊没有回答,又再度阖上了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朕会想办法。”
末了,又睁开双目,问:“厨房里有东西吃吗?”
樊篱怔了怔,这两个话题跳跃得也太……
无奈地摇摇头,“有,午膳还有很多剩饭,皇上让隐卫隔三差五送那么多食材过来,樊篱一人哪里吃得下?”
说完,起身,“我得出去一趟,给皇上配些药。”
“你将药名写下来,朕让隐卫去办。”
樊篱略一思忖,“还是我去吧,有些药难找,隐卫可能会有些麻烦,皇上五脏六腑皆受创严重,我得争取时间,夜里带皇上去前面温泉里疗伤之后,就得送服这些药才行。”
郁临渊便也没有阻拦,抬手摸向自己脸颊的边缘。
随着“嘶”的一声,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从脸上撕下,让男人原本眉目如画的俊颜显露出来。
只是,没了面皮的遮盖,脸色越发苍白得吓人。
郁临渊将手中面皮伸向樊篱:“戴上它吧。”
他放出去的消息可是樊篱带着郁墨夜去风水宝地做法驱邪去了。
若被人发现出现在京师,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好。”樊篱伸手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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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郁墨夜坐在桌案边狼吞虎咽地吃着开水泡饭。
也不知这樊篱是太懒,还是根本不会,明明有那么多的食材,可他中午就只烧一个菜,还是一个简单的萝卜。
应该是只烧一个吧?因为他吃过的碗都没有洗,没有见未洗的空盘子。
剩饭倒是很多,如果他们没来,估计樊篱是打算晚膳也就用剩饭剩菜对付过去。
实在饿得慌,她也顾不上生火热一下饭菜,见茶壶里有热水,就用热水泡了泡已经凉掉的剩饭,将就着吃。
反正做乞丐多日,她早已不挑任何口了。
有脚步声自门口传来,她抬头,就看到男人衣袂翩跹入了厨房的门。
意气风发……
与刚刚的虚弱苍白判若两人。
好了?
郁墨夜震惊了。
“能不能请四王爷在目瞪口呆之前,先将嘴里吃的东西咽下去?”
郁墨夜一怔,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张着嘴巴,嘴里一满口的饭菜。
连忙闭嘴,咽下。
差点没噎死。
却还是惊讶地开口:“你……”
“对,我是樊篱,只是贴了某人的面皮,不要大惊小怪,我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我要外出一趟买药,会很快回来,皇上你先照看着。”
说完,就转了身往外走。
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别刺激他,今明两日非常关键,活不活得下来,就看这两日了。”
郁墨夜浑身一震,樊篱已经举步离开。
在郁墨夜看不到的方向,樊篱禁不住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这个女人的确不是一般的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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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里,郁临渊侧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日已西斜,已是黄昏。
他又吃力地探起头,望了望门口。
怎么找个吃的那么久?
房子就那么大,又不像皇宫,几步路就到,也不至于迷路,就算吃饱喝足,也要不了那么长时间。
眉心蓦地一跳,不会走了吧?
大手掀开被褥,他起身下床。
艰难地,顺着走廊,踉跄奔走向厨房。
还未走近,就听到说话的声音。
是她!
熟悉的声音入耳,他微微吁出一口气。
她还在,没走。
只是,她在跟谁说话?
这里只有樊篱,他和她,樊篱这么快就回来了?
心下疑惑,他继续向前。
大概是对方声音压得太低,或者没有做声,他只能听到她一人的声音。
直到他走到门口,厨房里的一切入眼,他才知道,原来,本就只有她一人。
而他也被自己看到的一幕惊呆了。
“鱼儿鱼儿,你别动,你要是不动,我就给你个痛快的,一刀毙命,你这样动来动去,会死得很难看,我就乱刀砍死你……”
郁墨夜双手紧紧将一条一尺多长的青鱼按在案板上,本想腾出一只手去拿刀,手下的鱼儿蹦得厉害,她又只得作罢。
她不知道自己失忆前会不会杀鱼,她只知道,有记忆后这是第一次。
根本无从下手。
好难。
大冬日的,她的背心已经出了薄汗。
“不给你水,你也活不了,既然迟早都是要死,你做什么垂死挣扎?你就配合一点,还能死得其所,你知不知道,吃你的人是谁?是当今圣上!能入他的口,那是你的福气,你就不要动了好不好?”
郁墨夜还在跟手下扑腾的鱼儿打着商量,浑然没注意站在门口的身影。
那鱼儿似是真的听懂了一般,不动了。
郁墨夜大喜,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拿菜刀。
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鱼儿猛地尾部一摆,跐溜从郁墨夜的手里滑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郁墨夜汗。
望着掉在地上还在活蹦乱跳的鱼儿,郁墨夜无奈叉腰:“没想到这世道,连条青鱼都这般阴险狡诈,还跟我玩诈死呢,有本事就别让我逮住你!”
最后一句咬牙切齿说完,她猛地弯腰扑上去抓,却还是被鱼儿蹦开。
又连着抓了几次,都未果,郁墨夜就欲哭无泪了。
气喘吁吁地起身,“好,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我已经提醒过你,反抗的后果就是死得难看。”
转身拿了菜刀,她气势汹汹地上前,直接对着鱼儿,将手里的菜刀甩了过去。
“哐当”一声大响,鱼儿没砸着,门口的男人却彻底目瞪口呆了。
“我就不信砍不中。”重新拾起菜刀,郁墨夜再投。
依旧未命中。
看着屋里一人一鱼热火朝天,门口的男人嘴角抽了又抽。
女人啊女人,你当玩投飞镖呢,而且,就你这身手,能命中才怪。
勾着唇角无奈地摇摇头,他举步走了进去。
这厢,郁墨夜再一次弯腰去拾地上的菜刀,却猛地眸中狡黠一闪,她忽然转变目标,没拾菜刀,而是转为扑向鱼儿。
这一次没失手,总算逮了个正着。
“哈哈,你以为就你会诈死吗?我也会声东击西好不好?”
双手紧紧将鱼儿抓起来,郁墨夜喜不自胜。
可鱼儿在她手里还是挣扎得厉害,眼见着就要滑掉了,她一个抬眸正好看到男人走了进来,遂急忙朝他大喊道:“快,快,快帮我揭开锅盖!”
郁临渊一怔,虽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但见她如此,便连忙依言去做了。
他前一瞬将锅盖揭开,后一瞬,就闻“噗通”一声,锅里正烧的半锅热水水花溅起,是她直接将手里的鱼儿丢进了锅里的水中。
然后,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锅盖,“嘭”的一声盖上。
然后,双手将锅盖死死按住。
这才得空看向他。
气喘吁吁,蹙眉:“你怎么起来了?”
郁临渊呶呶嘴,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锅里,提醒道:“鱼儿没杀,鱼鳞也没剔......”
“不仅没杀没剔,还没洗呢。”郁墨夜将他的话打算。
在地上沾了那么多灰不是。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啊,她当然知道鱼儿要杀要剔鳞。
“我只是先将它煮死,然后再剖腹和剔鱼鳞。”
“哦,”郁临渊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薄薄的唇边勾起一抹摄人心魂的浅笑,“很与众不同的做法,想必做出来的味道也定然与众不同。”
郁墨夜没有对他的话做什么回应,倾身凑近锅盖,附耳听了听,见锅里似是没动静了,就松了手。
然后经过他的身边,来到灶膛前,坐下,往里面添着柴禾。
郁临归就站在灶壁旁边。
两厢无言,只有锅里的水烧得滋滋的声响。
“个人觉得你还是回房躺着比较好。”最终还是郁墨夜忍不住了,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是说今明两日是危险期吗?
为什么就不知道消停?
男人伸手扶在灶沿上。
这次轮到他没有做声。
郁墨夜瞥了他一眼。
自是看出他是因为坚持不住、走不回去了。
又沉默地望着灶膛里烧得极旺的火苗片刻,郁墨夜猛地起身。
走到餐桌边搬了个椅子,“咚”的一声置在男人的后面,然后依旧一声不响去忙自己的。
男人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丝浅笑,拂袍坐下,身子虚弱地靠向后面的椅背。
然后也不说话,就坐在那里看着她。
看着她穿着一身破烂,袍袖挽得老高,露出的一大截皓腕。
看着她揭开锅盖,在一片腾腾热气中,捞起锅里的鱼,放在案板上,专注地、笨拙地剔着鱼鳞。
看着她非常不娴熟地洗锅、下油、煎鱼、加水。
看着她灶前灶后折腾得手忙脚乱。
一颗心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樊篱回来的时候,饭菜刚刚做好。
人还未至,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哎呀,好香好香,老远,还在竹林的时候就闻到了,看来今夜有口福了。”
进来以后,看到郁临渊坐在灶台边上,樊篱又微微拢了眉,也不好数落,就略带挖苦地问了句:“怎么?皇上这是亲自监工?”
郁临渊冷了他一眼。
樊篱也不以为意,将手里的药包放下,迫不及待地问郁墨夜:“可以开吃了吗?”
郁墨夜“嗯”了一声。
她多少还吃了一些水泡饭,有个人午膳也没吃,就喝了二十杯什么枣集美酒。
端菜上桌。
樊篱将郁临渊扶过去。
三人各坐一方。
开动前,郁墨夜先做了一个声明:“先说清楚,我是第一次做,我的原则就是,烧熟,所以,不许说不好吃,不许当面嫌弃,不许背后糟蹋,必须吃光,不许浪费!”
樊篱跟郁临渊两人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面前桌上的几大碗菜,面露难意。
前面的那些没有问题,最后一句,似乎有那么一点难。
吃光么?
郁临渊点头“嗯”了一声,樊篱就只能跟着了。
郁墨夜伸手端起那盆鱼汤,朝郁临渊面前一放,“你的任务就是将这些鱼汤喝完。”
樊篱这才意识过来,那这些菜岂不是要他吃光的?
遂大叫:“不公平,这不公平!”
郁墨夜当即就回了他,“你会医,我又不会,如果你觉得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可以吃别的东西也可以啊。”
樊篱竟一时无言以对。
郁临渊执起瓷勺,舀起一勺鱼汤,缓缓送入口中,眼梢轻挑,看向樊篱,微扬的凤目中明显蕴着促狭。
樊篱心里冷哼了一声,也把肚子的词搜刮了一遍。
一丘之貉。
狼狈为奸。
重色轻友。
……
开吃了以后,樊篱才发现,其实味道还是不错的。
也为了缓和三人闷头不说话的气氛,樊篱吃着吃着就赞不绝口起来:“唔,好吃,看不出四王爷还有这一手呢,炒的萝卜都比我炒的要美味十倍,所以说啊,这家里为什么非要有个女人,就是这个道理……”
他的话还没说完,世界瞬间安静了。
他自己惊觉失言连忙闭嘴,喝汤的男人惊闻他的话也停了下来,郁墨夜更是愕然僵住。
这家里为什么非要有个女人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
所以,樊篱知道她是女人?
郁墨夜难以置信地看着樊篱,想起什么,又转眸看向郁临渊。
印象中,她从未跟樊篱有过比较亲密的身体上的接触,她也从未在樊篱面前暴露过自己是女人。
再说得白一点,她跟樊篱,除了一起在忘返镇陈落儿家稍稍有些交集,然后去天明寨之前,她去求助过他,其余交情并不深。
他如何知道她是女人?
只有一种可能,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告诉他的。
未经她的同意,就将她的隐私告诉他人,而这个隐私很有可能让她致命。
不仅如此,甚至也从不跟她透露,樊篱已经知道了她是女人,她还一直像个傻子一样在樊篱面前装。
再想想为了躲避与锦瑟同房,她在府中跳湖那次,被接进宫里让樊篱驱邪,樊篱说什么。
樊篱说,脱掉上衣,露出胸膛,燃艾叶,以烟气熏于心口。
就是故意捉弄于她的吧?
这般想着,她忽然觉得又气又愤、又屈辱,“啪”的一声将竹筷置于桌上,起身。
“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樊篱吓住,知道自己失言闯祸,连忙也站起身,有些慌乱。
而郁墨夜已经转过身,准备离开。
腕上一热,被男人的大手握住。
郁墨夜便停下脚步,回头。
看向大手的主人。
如果他是要给个解释给她,她愿意听听。
男人却是快速度了一个眼色给樊篱。
樊篱怔了怔,也顾不上多想,连忙道:“你别生气,跟皇上无关,是我自己发现你是女人的,而且,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就是方才在厢房里的时候……对,就是你从我手里抱过软枕的时候,然后……然后……然后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你的胸,所以,所以……”
樊篱没有说完,因为他发现这个临时胡诌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郁临渊的脸更白了,郁墨夜的脸更红了。
她一把甩开郁临渊的手快步出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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