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的人纷纷两眼冒光,一拥而上去领青芝白露,苏沁然面前瞬间空空荡荡。
辛云恭敬上前,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姑娘,今日便歇一歇,赴我们公子的宴吧,请。”
江沉渊老本都掏出来了,苏沁然若是不去,岂不是对不起那三箱青芝玉露。她叹了口气,默默起身,便随辛云她们往外头去了撄。
神农堂外已备好了软轿,那软轿的轿帘和里头的坐褥用的皆是顶顶名贵的天香罗,此缎如其名,不仅色泽鲜亮密织暗纹,更带幽然清香久久不散偿。
苏沁然被请进轿中,轿夫极矫健,轿速虽快,却一点也不颠簸。
她昨夜未曾睡好,坐在这样舒服的轿子里,昏昏沉沉直欲睡去。迷迷糊糊的,女子轻柔的嗓音又在外头响起:“苏姑娘,已到了,请下轿吧。”
苏沁然下轿后才发现,原来此时已经行到了江府里头。转身看去,可以看见一汪碧潭,水面有几片睡莲,呈出清润的绿来。碧潭直接远处,几只白色的水鸟停栖在上头。海棠树上的麻雀一群群飞起,惊得那些鸟儿也扑棱展翅,直往湛蓝的天空飞去。
这景致是极好的,苏沁然一直看着那些鸟变成远处的几个黑点,才回过神来。
“姑娘,请进屋吧。”辛云适时提醒,苏沁然便跨过门槛向里走去。
门上一个大匾,上书“清止仪行”四字,过了门,里头是一条鹅石铺成的小道,道旁是两道翠竹,青翠挺拔,日光一照,在粉墙上投下浅浅的影子。
走过鹅石道,又过一道门,步上台阶,是一面竹帘,竹帘缓缓拉开,水汽蒸腾而来,扑了苏沁然满面。
这竹帘掩映的竟是一处温泉。
“姑娘定然疲惫了,不如先沐浴一番吧。”辛云低眉恭顺,倒叫苏沁然赧然。
“沐浴么……”
也是,苏沁然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乱糟糟的,怎么能用这副样子赴宴呢。江沉渊可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看他家的气派,也知道今日来的人必是非富即贵。
他家的婢女恐怕没见过谁像她这样不修边幅的,故此忍无可忍,为不给江沉渊丢人,只得带她来沐浴了吧。
想到这里,苏沁然面上红了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这澡还是得洗一洗的,只是……
“我自己进去就是了,你们不必跟着。”苏沁然联想到大户人家的规矩。
知道这些侍女是要跟着自己的,只是苏沁然实在不习惯别人伺候,尤其是在洗澡这种事情上。
辛云一早得了江沉渊的吩咐,听到苏沁然的话也不觉意外:“是,姑娘,东西我们都已经备好了,请宽衣进去吧,我们在外头侯着,有事可以唤我们。”
温泉池里雾气缭绕,温热的水温包裹住苏沁然,驱走她多日以来的疲惫。这里原本不该有温泉,此池为人工所凿,又从汤山每日运来温泉水灌注其中。池旁植有草木,幽香沁人,有花瓣飘落到池里,随波逐流,黏在苏沁然的手臂上。
池边的小几上设有香皂香露头油等物,皆精致小巧。苏沁然沐浴完毕,原先的脏衣服已经被收拾走,留下一件月白色的织锦袍子。
苏沁然披了袍子出来,辛云等人仍在原处。
“姑娘洗得可好?”辛云含笑过来搀扶她,苏沁然泡的久了有些晕沉,便没有推辞。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感叹江沉渊实在会享受。
她们便将苏沁然引上台阶,走过几个转角,便至一处房屋。苏沁然抬头,看见梁上雕着的四季花木图案,颇觉别致。
屋里铺着波斯绒的地毡,踩在上头很是绵软。这更像是一个女子的闺房,摆着一道木檀描金山水刺绣小围屏,微风从半开的窗户口一过,粉色的帐幔便漾起一道涟漪。
及地的大铜镜里映出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形,苏沁然一愣,定睛细看,原来是自己。
几个侍女手捧漆盘鱼贯而出,上头是各色衣物。苏沁然被她们围着摆弄,她原想自己动手,但想想自己也不会弄这些,也就由着她们去了。
妆台之上的夔凤纹雕花铜镜比起立地的那块更加清晰,木梳滑过三千青丝,手法轻柔。辛云赞叹一声:“姑娘的头发真好。”
因着抹过头油,发上有一股淡淡的栀子香气,混着清风送入鼻尖。苏沁然没有用过这种味道,这么闻了闻,便喜欢上了这香气。江府的头油自和外头的不同,清爽而淡雅,一点也不油腻,自是上等的好物。
苏沁然看着自己面前雕合欢花图案的三层饰盒,心里头不禁有些发痒。
这样的首饰盒,恐怕是女孩子们最梦寐以求的东西呢。韶华年,有谁不爱光鲜,便是苏沁然,终究也不能例外。
见辛云和善,在梳妆的空荡,苏沁然忍不住好奇和她闲聊起来:“这是哪位小姐的屋子,怎么给我用了。”
辛云忍俊不禁:“这是公子为姑娘专门备置的,往常并无人居。”
苏沁然一怔,便也不再问了。
江沉渊进来的时候,苏沁然已经收拾妥当了。辛云在门口给江沉渊行了一礼,江沉渊按捺不住的询问:“她人呢?”
辛云不答话,眼睛轻轻一转,江沉渊顺着她的视线,看见掀帘子出来的苏沁然,当下就愣在原地。
眼前的女子一身芙蓉色织锦刺绣流云长裙,腰间垂下一条三尺宽梅子红绣芙蓉白鹤长绦,系一块通透如意琉璃玉,雪白脖颈上一块石榴玉,日光一照,流泄盈盈清泽。
面如新月皎,眉如远黛弯。黑亮的眸子如同乌玉玛瑙,粼粼光闪,似映着天光的两汪潭。挺而秀气的鼻下,是两片娇艳的唇。胭脂的颜色用得极好,衬着白皙的肤色,似是红梅落雪,惹人爱怜。
额上点缀的华胜,镶着细细小小的红玛瑙,鬓上一支金镶玉芙蓉步摇斜插,坠下一串璎珞珠子,走时叮铃作响,清脆悦耳。
左侧发上一溜四支花钿,中心的花蕊皆是磨的精致的红色小宝石,花瓣上嵌四粒小细珠。转过身去,鬓后是一对芙蓉雕花金玉簪,又垂一条刺绣细镶小明珠的绢带。
眼前的人,似是画里走出的仙子一般,哪里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苏沁然?!
见江沉渊愣着,苏沁然有些犹疑。她还是第一次打扮成这副模样,顿时脸红:“怎么,我这样,很奇怪么?”
江沉渊摇摇头,含笑:“一点也不,很漂亮。”
江沉渊倒还没有这么夸过她,苏沁然低下头去,却被江沉渊一把拉起:“先走吧,快迟了。”
“哎,等等。”苏沁然尚不习惯穿这样长的裙子,走起来有些不习惯,踉踉跄跄的。江沉渊无奈一笑,被抓着她的胳膊慢慢走着。
江府极大,自然不能依靠步行。走到原先的池塘边上,已有一顶软轿在那里等着了。苏沁然坐在轿里,江沉渊便紧挨着她。这轿比之前苏沁然坐的大出许多,够两人共坐。
苏沁然不自在地往边上挪挪,却发现也挪不了多少,只得挨着轿壁。
“怎么,我这么可怕?”江沉渊柔柔的话传了过来,没有往日的戏谑,反而有种可疑的宠溺。
苏沁然顿时奇怪看了他一眼。
只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也看不出什么来。
苏沁然连忙避开他,胡乱扯了个话题:“我是在想,我们两个人坐轿子,轿夫得有多累。”
“无妨,此轿为八人抬。”
说到“八人抬”,江沉渊忽然露出一个笑意:“你今日这打扮,又坐八抬轿,倒像是要嫁人了。”
苏沁然一愣。
“嫁给我的那天,定比今日还要美些。”低沉而缠绵的嗓音,如同傍晚山间流过的山溪,带着白日阳光的余温,恰到好处的暖,流过溪石,留下温湿的痕迹。
苏沁然猛地醒悟过来,恼火地一把拍下他伸过来抚她脸颊的手,打破了有些暧昧的氛围:“做梦!我不可能嫁给你。”
江沉渊一笑收回手,就势伸了个懒腰:“真没意思。让我发发梦都不行?”
“当然不行!”苏沁然瞪着他:“江沉渊,以后这种玩笑不要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