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四千九百个台阶。大小不一,长短不一,高矮不一……
苏沁然走着走着,抬头,头顶还是一成不变的高耸入云的一个接一个的楼梯……
头顶的太阳仿佛也在跟她作对,愈发大了起来,晒得她头上冒出一阵接着一阵的虚汗,身子变得软绵绵到最后,她的意识仿佛都开始模糊了撄。
眼前的楼梯开始变得欲来越多,越来越长,直接到了天上去偿!
龙傲寒只看到眼前苏沁然的身子猛然一晃,仰头便倒了下来!
下一刻,苏沁然的身子稳稳的落在他怀里,低头一看,人已然昏厥过去,脸色一片惨白。
龙傲寒皱着眉把她抱起来,看了看头顶上似乎建在云端里的广阁寺,又看了看身后一眼望不到尾的山路。
终于,他还是抱着她,一步一步的往上走。幸而他是习武之人,这些楼梯对于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只是,每次低头看见怀里的人惨白的面孔,心里依旧隐隐作痛。
到底,为了什么?
龙傲寒抱着她,一步一步踏上这一眼望不到底的山道。
苏沁然醒过来的时候,身上一阵虚脱的感觉。
舌尖抵着黏在一起的双唇,好不容易撑开,冒出一声虚若蚊蝇的叹息:“水……”
几乎是立时就有温热的木勺触到自己双唇间,同样温热甘甜的水便顺着唇齿流入早已干涸的喉咙。
苏沁然这时候才微微张开眼睛。
眼前只有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
“沉渊……”她嘶哑着声音喊道。
你还好吗?
你还记得我吗?
她想问的太多,却没有问出口的力气。
只能低声呢喃。
坐在床边的人无比清晰的听到她口中念念不忘的声音,握着茶杯的手忍不住收紧,再收紧。
喊着喊着,她微红的眼底忍不住沁出晶莹的泪。泪水沾湿了睫毛,一颤一颤的。
终于还是有一只大手,上前仔细的擦掉她眼底的泪。
苏沁然眨了眨眼睛,眼前那个白色的身影逐渐清晰。
熟悉的脸,熟悉的眼。却不是他的。
苏沁然的眼一下子冰冷起来。
眼底的泪也瞬间收了起来。
龙傲寒的手霎时间僵在她脸颊一侧。
屋子里面到处都是寺庙里沉重的熏香味道。一丝一缕,久居不散。
空气似乎都要凝结在这一瞬间。苏沁然眼底的冷和那一瞬间张开眼的失望。
终于,她轻轻推开龙傲寒的手,起身坐了起来。
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可她依旧要挣扎着站起来。
她不是要来这睡觉的。
她想为了江沉渊做些事情,做一些现在的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她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他在哪?
他过的怎么样?
他身边是谁?
他还记得我吗?
苏沁然不想去想,可是她竟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
就像一个深处金色编制牢笼的金丝雀,无法遏制想念天空的念头。
不对,她哪里算是什么金丝雀。
不过就是一只麻雀。
可是也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把她当成这世间最美的鸟一样来呵护。
他们曾经几乎就要在一起了。
对,如果,没有眼前这个人的话。
苏沁然双眼木然的盯着眼前的一片寂静古朴的寺庙房间。
心底的痛,缓缓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曾经是恨过的。
当她刚见到龙傲寒的时候。
她想啊,要让这个男人体会一下她当时的痛苦,十倍,百倍的……
她想啊,要让他永远得不到她的心,要让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个江沉渊……
她以为,这是可以拿来祭奠那段烟花一样迅速消逝的梦境的方式。
用来祭奠江沉渊的方式。
可是直到力气用尽倒在龙傲寒怀里的那一瞬间。
她才明白。
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
不过是互相伤害而已。
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其实,根本不是真的爱他。
江沉渊,我到底,还是对不起你了。真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苏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面前的软垫上,面前是安静慈祥的金樽佛像。
无论她如何忏悔,也是得不到原谅的吧。她曾经那么深那么深的伤害了一个那么好的人。
她如何能被原谅?
苏沁然的头抵在双手之上,身子蜷缩起来,睁大眼睛,看着面前一片漆黑。目光里的痛苦内疚和无法释怀的自责通通凝聚在一起,最终化为一片木然的绝望。
她找不到疗伤的空间。
她找不到宣泄的方法。
她找不到释怀的理由。
干脆……
死了算了……
苏沁然终于抬起了头,闭上了眼,心底霎时间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可能,再也得不到救赎了。
龙傲寒站在她的身后,看着眼前那个衣衫单薄神色木然的女子。
他竟然没了走上去的勇气。
她像是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悲戚和绝望笼罩在一片浓浓的雾里。
他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拨开一丝一毫浓雾。
怎么会这样?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到底还是爱着那个男人的。
因为那个男人,不惜这样折磨自己……
咔——
龙傲寒手里的茶杯生生被他握碎了,尖锐的碎片深深的扎进血肉。
他不是铜墙铁壁,鲜血很快顺着指尖往下淌,啪嗒啪嗒,落在深褐色的门槛上,染红了一道道浅浅的沟壑。
苏沁然从寺庙回来之后,一下就病了。
大病。
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好几天才终于慢慢缓过来。
她一只昏迷着,昏迷中迷迷糊糊喊着江沉渊的名字。
而龙傲寒,就这样每次在她身旁带着,在每个寂寥无人的夜晚,在她身边听她夜半时分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王妃,要吃药了。”眉眼清秀的侍女手里端着散发着袅袅热气的白玉药碗,小心递到苏沁然面前。
她依旧一脸冷淡,接过药,默默的看着。
自她醒来之后,龙傲寒就很少来了,但是她也从侍女那里听说了很多。
说他夜夜守在她床边。
说他次次亲手喂她吃药。
说他怎样劳心伤神。
苏沁然听得多了,却也没有任何反应。她心底只是升起一团巨大的躁气。
“闭嘴!”她突然皱眉喊道。
可是周围明明没有人说话。
侍女都被她吓了一跳,“王妃?您怎么了?”
苏沁然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手里的药洒了一床,床单被染出一大片的褐色。
药的味道,光是闻着,都苦涩的吓人。
再这么下去……
她会疯掉的吧。
苏沁然太阳穴疼的纸条,整个人昏沉昏沉的。
“滚出去。”她甩手扔掉手里的碗,怒道。
侍女低声应道,迅速收拾好东西退了下去。
锦被也被换成新的拿了上来,苏沁然靠在床边,愣愣的看着床上的流苏帐。
脑袋里像是有无数个小人在敲锣打鼓,明明周围安静的让人害怕。
可是她的脑子里却就像是热闹非凡的集市一样!
这样极端的差距让苏沁然痛苦的抱紧了头。
她要出去!
绝对要出去!
要不然,真的会疯掉!
苏沁然眼底的痛苦愈发严重。
已经入夜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