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睁开眼时,才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唯有那架相机仍扔在地上,就连装它的盒子也不见了。
即便是见识了李虞死而复生的我,此刻也觉得脊背发凉。我就说那两个小贩奇奇怪怪,怪我不该贪便宜……
附近没有人,我不可能一直傻站着,只能四处走走,因为我怀疑是这相机送我来的,所以我选择带走它。这一走,我便开始害怕,因为到处都没有人。
街市仍开着,美食车里的小吃都还冒着热气,但没有人。这里没有任何危险,但就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仿佛只有我一个人被吸入了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没有人,只有一片虚空,同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一路走出了商业街,来到了公交车附近。一辆公交车很快便停了过来,车门打开,我在即将上去的同时愣住了。
这里也没有人。
无论是司机所在的驾驶座还是乘客区,通通没有人。
傻子才敢上去呢,我退了回来,六神无主之下,决定还是回到事发地点,那小贩的东西里总能找到点什么吧?
我转身往回走,却没走几步突然看到一个中年男人。
那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中年男人,就像是一个孩子正在上高中,而自己的事业非常稳定的上班族。在商店街最中间有一间商场,商场的旁边是一个朝地下而去的步梯,这里我知道,下面是一道分岔路,左边通往迪厅,右边通往一座小宾馆,迪厅很混『乱』,来得都是些贫民窟里的少年人,时常有只因为心情不爽就动枪胡『乱』杀人的消息见报。
若是平时,我才不要接近那里,但现在不同,这个中年男人是我唯一看见的活物,我想都没想便跟了过去。
那个中年男人下了楼梯,径直朝左边走去。
我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只见他径直打开了迪厅的卷帘门,走了进去。
我也跟了上去,特意留意到卷帘门靠最下面开关的部位像是被铁拳头掏了个洞似的。
我看了他这半天也没看见他哪里有这么厉害的工具呀。这真是有点渗人了。
但事已至此,我仍得跟上去。
此时迪厅里仍是黑的,但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看得出这里面并不大。
我跟在中年男人的身后往深处走,又下了一层楼,像是来到了办公区。中年男人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站定,我见状连忙躲到墙壁的另一侧,却听到一个声音传来,“过来吧,我早就看到你了。”
四下并没有其他人,这话自然是对我说的。
我想了想,从墙后走了出来,那个中年男人的脸对着门,并没有看我,只说:“你也是来看孩子们的吧?”
孩子们?
这里面有人?
我说:“我是来看我弟弟。”
他点了点头,居然完全没有对我做出任何怀疑,便伸手打开了门。
我自然明目张胆地跟了上去,见里面有好几个人。
不……不是人,而是一堆器官。
里面所有的人都被肢解了,器官散落在各处,但那些破破烂烂的头都还在,在我们进来的这一刻,甚至互相聊着天。
当然,我们的突然进入打断了这聊天,那些头一齐看向我们,其中一颗女孩子的头兴奋道:“爸!”
中年男人呆在原地不动,我则早已吓呆在原地,没有晕倒也差不多了。
中年男人也没理我,呆了一会儿便冲了过去,抱住了那颗头,发出了一种类似于被掐住时发出的“咳、咳”声音。
我不敢进去,甚至想出去,却突然听到那中年男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爸爸这就把你拼起来……把你拼起来。”
他说着就开始四处找找那些手脚肠肚,大概是因为他们的悲伤实在是太明显了,我虽想走,却并没有走。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一群脑袋的指导中找到了他女儿的各各器官,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摆在一片相对空闲的地方,真的就像拼拼图那样仔细地开始拼了。
这个过程用了大约半个小时,期间别的头就好奇地看着我,有的甚至还跟我说话,我都不敢回应。
终于,中年男人拼好了身体,然后把女儿的头拿过来摆上,却皱起了眉头,喃喃道:“怎么……怎么没有变呢?”
“什么变不变的?”女儿笑着说:“爸爸,你可真厉害,把我拼起来了。”
“大师明明告诉我,只要把你拼起来,你的灵魂就能变完整了。”中年男人说:“这样你下辈子才能投个好胎。”
女儿兴奋起来,问:“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是的,但现在你的灵魂没有完整,”中年男人陷入了一会儿沉默,突然说:“会不会是因为没有心脏?”
“心脏?”女儿说:“心脏被挖出去了。”
“我知道,”中年男人说到这里,嘴唇又开始颤抖,“你的心脏被他们挖出去不知道扔到了哪里……”他说着就开始哭,“都过去这么久了,要爸爸到哪里去找啊……”
“别担心,爸爸,我在这里呆得很好,”女儿笑嘻嘻的说:“什么都不用干,只聊天。什么投胎转世的,我既不懂也无所谓。”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爸爸来了以后就没办法回去了,但我一定想办法……你再等爸爸一阵子。”
“爸爸……”女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中年男人,喃喃地说:“也死了吗?”
死了?
我死了吗?
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包里的相机,它还在。
中年男人脸『色』惨败,说:“爸爸不是为了你,而是我查出了肺癌,所以呀就顺便来了……只是顺便,你不要多心。”
尽管他这么说,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这不可能是顺便,结合他口中所说的“大师”不难猜出他很可能是为了女儿而来,而来的方式就是死。
其他的头大都是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女儿,女儿则流了一会儿泪,问:“爸爸,你身后的这位姐姐也跟你一样吗?”
中年男人转过身,见我愣了一下,说:“你不是进来看你弟弟的吗?”
我摇头,说:“我没有弟弟在这里。”
中年男人的语气立刻赔了些小心,“那你是……”
“可能我也死了吧,死于一场我也不清楚的意外。”我说:“我是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才跟您一起来到这里的,抱歉打扰了您。”
中年男人面『露』失望,摇头,说:“没有。”顿了顿,又道:“这里虽然看着像是活人的地方,但其实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不过,这个世界也不是给死人准备的,灵魂都要去投胎,所以街上才看不到人。”
“原来如此。”我说:“那我该找谁去投胎呢?”
“这……”中年男人却说:“我也不知道。大师说人死了就一定要去投胎,但如果是那样,我就不能帮我女儿这个忙,让她解脱去投胎。所以大师特地为我做了一番『操』作,但即便这样,我也只能停留三天,三天之后……我也不知道。”
我问:“请问那是什么『操』作。”
中年男人摇头,“我哪有权利知道呢?那是大师的秘密。”
现在可以确定我死了。人家好歹是被大师送进来的,我却是被一架相机?这真是令人无语的情况。
我也没有询问他们更多的细节,因为女儿如此惨死,不用想也知道对这家人是一段怎样痛苦的回忆,我没有必要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去挖别人的伤口。
尽管被我问了这么多,但中年男人对我的情况则完全没有兴趣,我也就没有说。既然搞清了状况,我就可以离开了,毕竟这里实在是让人太不舒服了。
于是我跟他们道了别,一直走到了外面,看到卖香肠的美食车,才突然开始反胃,胃里却完全是空的,连胃『液』也吐不出。
我就这样干呕了很久,才觉得稍微舒服些,直起身子时,却突然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穿着一条红『色』连衣裙的黑发女人。
我着实被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直跳,那人则一笑,歪了歪头,说:“还记得姐姐吗?可爱的小姑娘。”
眼前的女人看年龄约莫二十七八岁,妆容算不得浓但非常艳丽,这个也与她妖娆的五官相得益彰。我确定如果我曾见过这么美的人那我绝不会忘记。
最要紧的是,她出现在这里……唔,她是鬼吗?
我说:“我可能不认识您。”
“不认识?”她先是略诧异,随即恍然并笑了,说:“差点忘了!今天换了新脸。等姐姐撕下来给你看,”她说着用手『摸』着耳后,像电影里的画皮那样开始撕自己的脸。
如果说刚刚看到那堆器官时我还主要是恶心,现在就是真正的恐惧了。
我忍不住尖叫了一声,脚下不受控制得连连后退,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红衣女人很快便撕完了,而我满眼是泪,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到她笑着说:“这张好像也不对呢,等我再撕。”
我没有看到她再撕,因为我控制不住得尖叫,而后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