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
安安静静的夜,王府里再无往日的安祥,有着的都是不安及无助。
夜沐受伤将近两个月了,人是醒转了,可是身子并没有好转,每天都需要躺在床上,坐上一刻钟,就觉得浑身发软无力,走不了多远,就要坐下休息,再加上双手残了,口不能言,曾经尊贵无比的摄政王便成了废人一个。
让府上极度不安的,不仅仅是夜沐的身体没有较明显的好转,还有便是把整个摄政王府围得泄不通的御林军。少帝说担心夜沐的安危,派遣御林军全天候保护着摄政王府的安全,谁都知道那不过是好听的借口,夜沐如今形同软禁。
王府里的人虽然可以外出了,可去哪里,都有一名御林军陪同着,就连周妃进宫,都会有御林军跟随着,美其名曰是保护周妃的安全。进了宫,马上又有宫人跟随,时刻都盯着周妃的一言一行,哪怕周妃进宫都是去见太皇太后,也甩不掉那些宫人的跟随,让周妃无法和太皇太后谈论夜沐伤势以外的话题。
较为自由的只有两个人,便是夜君睿兄弟俩,因为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所以少帝并没有过份地留意着这两位堂弟。
夜君睿自从父王出事,他依照父王的安排把外袍亲自交给太皇太后,后来便发生了不少事情,他的楚王伯父原来不是他的伯父,楚王府已经彻底换了个天,君玉哥哥继承了爵位。按照大星的律例,亲王世子虽然可以继承爵位,不过每一代都要降一级。夜君玉本应该降级为楚郡王,因为夜宸死得惨,又独独留下夜君玉一个正统血脉,所以夜无极破例让夜君玉保留着亲王爵位。夜君睿看着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默默不语,每天除了到上书房读书,就是到松院去陪着夜沐,还要想着他该如何执行父王叮嘱过的下一个计划,也就是带着弟弟去找世子哥哥。
虽说他在人前都是沉默不语的,毕竟每天能进宫,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一些夜千泽的近况,知道夜千泽如今还带兵打仗,他要是在这个时候带着弟弟去找夜千泽,反而会拖了夜千泽的后腿。
夜沐不能言,不能写,眼睛还能看,每天见到夜君睿的时候,他都会淡淡地扫一眼夜君睿,夜君睿聪明,知道父王用淡淡的眼神告诉他,暂时别动,未到要离府逃命的境地。
既然还不用逃命,夜君睿也就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他每天的功课。
一大盆的热水摆放在屏风后面,周妃拿着帕子,默默地又温柔地帮夜沐洗着澡。两个人夫妻数载,还是最近才会这般的亲近。在过去的数年里,夜沐连个正眼都不曾给过周妃,更不用说让周妃如此近身侍候了。
他受伤后,周妃难过不已,去元府求过,虽然元老爷答应了她,会试着联系元缺的。她满怀希望地回到府里,盼着元缺回来医治夜沐。可是日起又日落,转眼间她都等了快有两个月,也没有等到元缺的消息,她醒了,元缺是不可能会医治夜沐的!
御医们天天都会来给夜沐开药,一剂剂的药下去,御医说夜沐的内伤在好转,可瞧着夜沐的样子,仅是比最初时稍微好一点。御医安抚着周妃,说夜沐是受伤太重,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周妃不懂医理,只能完全信任御医,想着宫里还有个老太太坐镇着,御医们应该也不敢对夜沐的伤势不尽心尽力的。
不过周妃不放心所有下人照顾夜沐,她开始亲自照顾夜沐,夜沐还昏迷不醒的时候,她亲自替夜沐擦身,换衣服,灌喂药水。夜沐醒转了,她依旧帮着夜沐洗澡,两个人婚后只有过两次的肌肤相亲,第一次帮夜沐洗澡,她的脸都臊红得像关公。夜沐的一天三餐,也是经由她亲自去做,亲自端来,亲自喂食。
李公公都没有机会再近夜沐的身。
夜沐口不能言,拒绝不了周妃,就算他要拒绝,周妃不肯让他拒绝。
在夜沐能坐起来了,周妃隔一段时间就把夜沐扶起来坐坐,或者扶着夜沐到外面去走走,呼一下新鲜的空气,见见阳光。
将近两个月的近身照顾,夜沐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无法再发脾气,默许周妃接近他的权利了。
夜已经很深,夜沐这个时候才洗澡,也是最近的变动。
夜沐猜到有些变化,无奈口不能言,只能配合着周妃的变动安排。
洗澡水有着一股药味,他整个人泡在洗澡水里,闻着这股药味,就会觉得特别的舒服。水里是放了药去煮的,而这种药估计对他身体内的伤有帮助吧。
调养了将近两个月,又是所有御医轮番医治,他却没有太大的好转,不是他伤势太重,而是有人根本就不想让他好起来,希望他一直都躺在床上。
那个不想让他好起来的人是谁,不用问,也知道是夜无极。
而周妃会在他的洗澡水里加药,他也能想到是他的宝贝儿子夜千泽派人送回的药。儿子不回来,那份孝心到了。夜沐也不希望儿子回来,儿子要是回来了,就再也走不出这个帝都了。
洗得差不多了,周妃便去拿来夜沐的里衣,再把夜沐自浴盆里扶起来,替他把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赶紧帮他穿上衣服,又把他扶回了床前坐下,帮他调整一个舒服的坐姿,周妃才回到屏风后面,用木桶把洗澡水一桶一桶拎出去,李公公在外面看守着,周妃一把洗澡水拎出来,他就让人迅速地接过,拎到水沟去倒了,因为洗澡水有药味,每次倒了水后,都要立即用好几桶的清水把水沟清洗得干干净净的。
夜沐看着周妃吃力地把自己的洗澡水一桶桶地拎出去,眼神有些许的变化。周妃是不及上官紫那般高贵,也是京中名门望族的嫡女,什么活儿都没有做过的。如今为了更好地照料他,也为了安全起见,她事事都亲力亲为,那双以前柔滑的柔荑迅速地长起了茧。
清理了现场后,周妃抬手拭去自己额上的汗水,回到夜沐的床前,温声说道:“王爷,可以休息了。”说着,就要扶夜沐躺下。
夜沐用手腕轻挥开她要相扶的双手。
周妃立即明白他还不想睡,便体贴地问着:“王爷还想再坐一会儿?还是想到外面去走动走动?入夜了,外头的御林军只盯着外头,对里头放松了些许。”
夜沐点点头。
周妃替他拿来了外袍,侍候他穿上,又替他整理好衣裳。借着灯火,夜沐定定地打量着眼里只有他的周妃,其实周妃也很美,哪怕不及上官紫,也有她独特之处。过去,他就没有好好地看过她。
“王爷想去哪里?”
周妃替他整理好衣裳,抬眸看了他一眼,温声问着,“是流云院吗?”
夜沐淡淡地点了点头,在周妃提到流云院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变柔,就连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流云院是上官紫的院落,哪怕是重建的,也是夜沐的精神寄托。
周妃心有涩意,依旧温顺地扶着他慢慢地走出了寝室,走出松院,往流云院走去。
因为流云院是上官紫的院落,被夜沐保护得极好,不允许别人随意进入,特别是周妃。夜沐总觉得周妃的存在,就是他无法守着他对上官紫诺言的证据,让他愧对上官紫,所以周妃嫁入摄政王府多年,都没有进过流云院。
第一次踏入流云院,周妃忍不住悄悄地打量着流云院的一草一木。
白天的流云院安安静静,夜里的流云院亦是安安静静的,到处都悬挂着宫灯,就算在夜里,也能把流云院的美尽收眼底。
周妃以为流云院奢华至极的,走进来后,才知道流云院是素,是雅,又不失高贵。流云院又是院中有院的格局,一条人工河流绕着流云院流淌着,人工河流的水从哪里来,流往何处,周妃并不知道。只知道流云院会取此名便因着这条人工河流,河流两边植满了垂柳,隔十几米远便建有一道白玉小桥。上官紫以前很喜欢在河边漫步,赏景。
但在十三年前,那场大火烧起时,这条河流却没有起到灭火的作用,不是河里没水,是救火的人故意不从河流中取水。
当年的阴谋,周妃不太知道。
在楚王府改朝换代时,她只知道那个假的楚王就是当年放火烧死上官紫的凶手。
夜沐的力气不足,要不是周妃扶着他,他是无法独自走到流云院的。
流云院的一景一物,都烙在他的心头,他不需要去走动,也知道哪里最美,哪里是他爱妃的最爱。他径直朝正堂屋走去,那里面有着上官紫的遗像。
周妃扶着夜沐进屋,迎面就看到上官紫的遗像正温柔地冲着她笑,她迎视了一眼上官紫的画像,就忍不住垂下眼眸。那画中的女子,出尘脱俗,一笑一颦都如同仙子一般,凡夫俗子多看她一眼,都觉得亵渎了她。
望了周妃一眼,夜沐用眼神示意周妃先出去。
周妃温顺地替他搬来了一张椅子让他靠坐着,她才顺从地退了出去,知道夜沐想与上官紫独处。
任何时候,夜沐的心里头都被上官紫占据着。
扭头,周妃深深地看一眼上官紫的遗像,其实她心里是羡慕上官紫的。上官紫死了十几年,依旧让夜沐深爱着,依旧影响着很多人。如果是她周妃,她死了十几年后,还有谁记得她?她又能影响到谁?除了羡慕上官紫,她还敬重着上官紫,觉得上官紫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上官紫的死,不过是她用她的生命去推动着某些事情的轮子往前滚动着。
夜沐说不了话,手也动不了,他只能靠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凝望着上官紫的画像,心有千言万语要对上官紫说,无奈说不出来。他的眼里有着痛有着苦有着隐忍,隐隐中也有些许的欣慰。
欣慰来自他与上官紫的稚儿在一步一步地强大起来。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的稚儿能完成他们都未能完成的宏图计划。
到了那一天,天下归一,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他的紫儿也就能含笑九泉了。
周妃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夜沐的背影,看不到夜沐的表情,她也知道夜沐此刻的表情是万分温柔的。她花了几年时间都无法得到的温柔,上官紫总是很轻易地就得。
再抬眸,上官紫又冲着她浅浅地笑着。
周妃微微地点头,似是和上官紫的亡魂进行着无声的交谈似的。
她会代替上官紫好好地爱着夜沐,好好地照顾着夜沐的。
……
一觉醒来,天色早已大亮,阳光穿过开着的窗棂透进来,把房里照得通亮。寒初蓝觉得舒服极了,她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般好的觉了,自己的家感觉就是不一样。
摄政王府也算是她的家,但摄政王府经常会遭到别人的监视,她压根儿就不敢放心地大睡特睡。离开了帝都,每到一个地方,她都是匆匆的过客,除非有夜千泽在身边,否则她也无法真正地安心入睡。
在寒初蓝的心里面,张家村的夜家才是她的家,给她的是最纯朴的亲情,最纯朴的温暖。
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寒初蓝才从床上坐起来。
“咚咚。”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姐姐,是我,怀云。姐姐起了吗?”
怀云端着一盆洗脸水,站在寒初蓝的房前敲着门,轻敲着房门。
寒初蓝在帝都的时候,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所以暗卫们都习惯了,此刻只有彩月跟着她回张家村,彩月依旧是老样子,不会贴身侍候寒初蓝。
穿好衣服,披着长发走过来开门,看到怀云端着一盆洗脸水,寒初蓝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说道:“怀云,你怎么给姐姐打起洗脸水来,姐姐自己来。你也不要把姐姐当成夫人来侍候,我还是你的姐姐,咱们就像以前一样相处。”
怀云端着洗脸水进来摆放在桌子上,笑着:“姐姐有了身子,就让怀云好好地照顾姐姐吧。”
寒初蓝垂眸看一眼自己还是平坦的肚子,“还是个小豆芽呢,对我行动上没有什么不便的。”走过来,她把木梳子放下,随手拿起梳妆台前的一根布绳就绑起头发。
回了乡下,她就更加的随意,连梳发都懒得再挽髻,而且她挽的髻也不好看,又费时间,夜千泽不在身边,她都是很随意的。
看不惯寒初蓝这个样子,怀云走过来从台前拿起梳子,把寒初蓝拉到铜镜前按坐下,就帮寒初蓝重新梳理头发,笑着戏谑:“都这么长时间了,姐姐的头发还是梳不好吗?”
寒初蓝嘿嘿地笑。
还不是古代女子的发髻过于复杂。
透过铜镜,寒初蓝盯着怀云看,并没有告诉怀云,她昨天晚上去找过了杨庭轩,并且给杨庭轩制造了一压力。“怀云……。”寒初蓝才叫了怀云一声,忽地窜起来,捂住嘴巴就跑到门口,迅速地用另一只手拉开了房门,又冲出房外去。
“姐姐。”
怀云大惊失色,连忙追出去。
经由寒初蓝亲自设计,与现代洗手间接轨的茅房里,传来了寒初蓝的呕吐声。
“姐姐。”
“夫人。”
怀云兄妹以及阿牛都涌过来,紧张地叫着。
彩月则是第一个闪身而来,站在寒初蓝身后,紧张地不停地替寒初蓝拍着后背,紧张地问着:“夫人,你怎么了?”
寒初蓝吐了一会儿,胃才舒服一点儿。用水冲干净了洗手间,她才用清水洗了洗嘴巴,站直了身子,脸色有点儿不佳,还勉强地对众人说道:“没事,妊娠反应。”
“夫人,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彩月还是不放心。
寒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笑道:“不用看,每个女人怀娃儿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
“呕——”
寒奶奶的话音才落,寒初蓝扭身又吐了起来。
她一开始有反应了,就这般强烈,肚里的小包子估计挺能折腾人的。
彩月又是心疼地拍着寒初蓝的后背。
怀云赶紧去给她打来清水。
怀真又是心疼又不知所措,阿牛则皱着小脸,问着寒奶奶:“奶奶,姐姐天天都要这样吐的吗?”
寒奶奶是所有人之中最放心的那个,她笑着:“吐两三个月就好了。”
阿牛“啊”了一声,瞧见姐姐吐得那般难受,他觉得一天都要命了,还要吐两三个月。
好不容易止住了吐,才起床,胃里还是空的,这样吐着,寒初蓝整个人都觉得虚脱一般。重新回到房里,她倒回床上躺着,嘴里嘀咕着:“真难受。夜千泽,你的娃儿可真会折腾人。”她怀孕了,夜千泽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如今她吐得难受,他也未能在她的身边。寒初蓝忽然很想投入夜千泽的怀里,被他有力的双臂拥着时,才是最安全,最温暖的。
他要是在她的身边,瞧着她这般难受,铁定心疼死。
“千泽,等我再回到你的身边时,肚子估许隆起来了。”寒初蓝在自言自语着,猜想着夜千泽瞧见她隆起的肚子是什么反应。
彩月要把她怀孕的消息传给夜千泽,她阻止了。如果夜千泽知道她怀孕了,肯定会派更多的暗卫来保护她,这个时候,夜千泽比她更需要暗卫们的保护及帮助,甚至夜千泽还会像上次那样,撇下兄弟们就奔赴千里,只为了她。
女人怀孕就算要忍受很多折腾,也是幸福的。
这种幸福,她心甘情地承受着。
能替自己心爱的男人生儿育女,原来是这样的甜蜜。
她在回清水县的路上,就花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稻谷已经低头,微微地泛着黄色,只要天气好,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收割水稻了。
把稻谷晒光,辗成米,再收仓运走,她就会再一次离开清水县。下一个计划,她还不是去找夜千泽,而是打算趁着肚子还没有笨重先去一趟大历。大历国海洋多,盛产珍珠,她想从大历国进些珍珠粉回来卖。上官紫的店铺里自然有胭脂铺的,她可以把珍珠粉融入胭脂铺里出售。
大星国极缺珍珠粉,女人们也就只有两宫太后才有条件天天用珍珠粉保养。其他贵妇人有钱也买不到,要是她能进到珍珠粉,还愁歉不到钱吗?
当然了,大历国是盛产珍珠,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到大历国进货的,与皇室不熟,无法打通各路关卡的,连珍珠粉是什么样的都见不到。
寒初蓝不用忧这一点,因为上官紫是大历国的公主,哪怕仙逝十几年,大历国的人都还记着这位和亲公主。她是上官紫的儿媳,又继承了凤凰令,想去进货,比起其他商人,占尽了优势。
做生意,独门生意最好赚。
大星的胭脂水粉铺有珍珠粉卖的,几乎没有,就算有,也是供应皇宫里的贵妇人们使用。
赚点钱,她再去找夜千泽。
怀孕了,她走动得多,分娩时也容易些。要是什么都不做,整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没有运动过,不利于分娩。
“夫人,要不就让属下去请个大夫回来给夫人瞧瞧吧。”
彩月看到寒初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又低低嘀咕着什么,还是放心不下,再一次提议着要请大夫。
“不用了。”
重新坐起来,寒初蓝拒绝请大夫。
请大夫,大夫也是无能为力的。
在现代的医学那般发达,还不是对妊娠反应束手无策?更别提医学不如现代先进的古代了。
刷了口,洗了脸,寒初蓝吃了一碗白粥拌酸菜,胃里有了东西,整个人就觉得有精神多了。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原因,她胃口比以前好很多,一连吃了两碗的粥。
用过了早膳后,寒初蓝坚持着要跟怀云给金玉堂酒楼送菜,送完菜后再去看稻田。
无法劝住她,怀云只得让她跟着。
张家村的人知道寒初蓝回来了,是自己回来的,身边只带着一名婢女,不见夜千泽,再联着帝都里传来的消息,便以为寒初蓝落魄了,回来重新种菜种田,对她虽然客气,却少了恭敬。
秀姑特别的开心,觉得这是寒初蓝的报应,叫寒初蓝霸道,叫寒初蓝不让夜千泽纳妾。
寒初蓝怀孕的事,她后来特意嘱咐过四嫂,别说出去,随村民们怎么猜想。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就不会惊动知县大人,对她的行踪也能起到一定的掩饰作用。
怀云赶着马车,载着寒初蓝从张六家门前经过的时候,秀姑刚好出来,一脸的笑意盈盈,问着挨着怀云坐着的寒初蓝:“嫂子,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跟着千泽哥进京当世子妃了吗?”
知道秀姑在幸灾乐祸,讽刺自己,寒初蓝皮笑肉不笑地答着:“嫂子想你了嘛,所以就回来看看了。”说完,她又打量秀姑一番,假意关心地问着:“秀姑,你许了人没?”
秀姑脸微绷,她现在想嫁怀真,可怀真对她同样的不屑一顾,依旧没有许配人家。也有媒婆上门给她说亲的,但别人看中她,她看不中别人,她看中的,别人又看不上她。
“要是还没有许人,等嫂子回京,顺便带上你,王府里的小厮个个都眉清目秀,办事干脆利落的,嫂子可以帮你挑一个。”
秀姑的脸绿了。
寒初蓝讽刺她只能配小厮的命。
将近半年不见,寒初蓝依旧记着她肖想过夜千泽。
情敌,还联合其他人坑过她的,寒初蓝怎么可能忘记?
此刻要不是秀姑幸灾乐祸,语出讽刺,她也不想如此的羞辱秀姑。反正别人敬她,她就敬人。尊重本来就是相互的。
瞄到秀姑变绿的脸,寒初蓝笑着对怀云说道:“怀云,走吧。”
她寒初蓝再落魄,在秀姑的面前,她都比秀姑高上一等,就要把秀姑踩得死死的,叫秀姑肖想她的夜千泽!
马车从秀姑面前走过。
秀姑呸了一声,哼着:“回京?就你还能回京?不过是种菜的,当了几天的世子妃,真以为自己变成了凤凰,我呸!”
秀姑哼得很小声,已经拥有了内力的寒初蓝还是听到了。她微微地蹙了蹙眉,秀姑对她的嫉恨比过去似是更重了。难不成秀姑还在想着夜千泽?
寒初蓝正想微惩秀姑,彩月已经出手。彩月身子一闪,就飞回秀姑面前,秀姑只看到眼前有个人影闪来,还没有看清楚是谁,就被彩月点了哑穴。一闪身,彩月又回到马车上,秀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再望向慢慢远去的马车,她又无法确定刚刚那道人影就是马车上的人,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人影是谁。
“啊啊啊……”
张口,却是啊啊之声,把秀姑吓坏了,以为自己大白天撞着了鬼魂,扭身就跑回屋里去,遇着周氏,她拉着自家嫂子,不停地啊啊啊的,就是说不了一句话,又把周氏吓坏了,大声叫喊张六,瞬间就把张六家惊得鸡飞狗跳。
……
杨庭轩一夜未眠。
只要一想到寒初蓝说过的话,他就睡不着。
但他还是一大清早就到了金玉堂酒楼,等着怀云送菜来,应该说他等的是寒初蓝。
以他对寒初蓝的了解,寒初蓝肯定会和怀云一起来的。
杨庭轩也没有猜错,他还真的等到了寒初蓝和怀云。
“初蓝。”
不等马车停稳,杨庭轩就迎了过来。
怀云先跳下车,笑着叫了杨庭轩一声,杨庭轩飞快地望了她一眼,就看向了寒初蓝,想伸手扶寒初蓝下车,记起寒初蓝是他人之妻,他不方便相扶,只得站在一旁,看着寒初蓝从马车上跳下来。
那名叫做彩月的婢女立即板着脸说着寒初蓝不该跳下车,应该等她相扶。
寒初蓝嘻嘻地笑着,并不在意。
杨庭轩觉得彩月不像一个婢女,哪有婢女敢板着脸和主子说话的?瞧着寒初蓝对彩月也很好,又是寒初蓝的人,杨庭轩也不多事,只是淡冷地扫了彩月一眼,眼里有着不悦。
彩月立即回给他一记又冷又利的眼神。
“庭轩,早呀。”
寒初蓝若无其事地和杨庭轩打着招呼,杨庭轩一夜未眠,也是练武之人,精神还是很好,但眼底却有了黑眼圈。她笑得狡黠,杨庭轩还说他心里面装着的人是她,却在听她说要把怀云许人,就急得两眼熬出了黑眼圈,肯定一夜未眠。
嘿嘿,很长时间没有整过人了,就拿杨庭轩开刀,整整他,让他心急,好看清自己现在爱着的人是谁。
寒初蓝只字不提昨天晚上的事,杨庭轩也不提,可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怀云,当怀云不经意地撞上他的视线,他又赶紧别开视线,对寒初蓝又极为温和体贴,就像以前那般。
怀云觉得今天的杨庭轩怪怪的,以为是寒初蓝回来了,杨庭轩对寒初蓝的爱无法抑制,才会是这个样子,可他老是偷看她干嘛?
杨庭轩心里乱如麻,寒初蓝则想着另外一件火烧眼眉毛的事,就是她去哪里找一个比杨庭轩更好的男人来演这出戏?
清水县最优秀的男儿非杨庭轩莫属。
要帮怀云找一门比杨府更好的“婆家”来刺激杨庭轩,真不是容易的事。
“初蓝,这是你以前最爱喝的茶,我亲自沏的。”杨庭轩像以前那般,沏了寒初蓝最爱喝的茶,“还有你爱吃的点心。”
寒初蓝笑着道谢,“庭轩,孕妇不宜喝浓茶,这茶,我就不喝了。怀云的喜好与我差不多,留给怀云喝吧。”说着,她把怀云叫过来,替怀云倒了一杯茶推到怀云面前,瞅着怀云看,笑道:“怀云,这是庭轩沏给你喝的茶,温度适中,喝了吧。”
怀云看向杨庭轩,杨庭轩也看她一眼,在她看过来时,他又别开了视线。微拢了拢秀气的眉,怀云其实知道杨庭轩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寒初蓝,她不过是个替代品。
默默地,怀云端起了寒初蓝倒给她的那杯茶,默默地喝了个精光。
以往她跟在寒初蓝身边,杨庭轩天天在金玉堂酒楼等着寒初蓝来,沏好茶,用最好的茶叶,再准备寒初蓝最爱的点心,寒初蓝待她如亲姐妹,她沾了寒初蓝的光,能天天喝到好茶,吃着精致点心,喜好就被培养得和寒初蓝差不多。寒初蓝走后,杨庭轩就没有再准备过这些。
“这些点心,你也尝尝吧。”
杨庭轩把一盘点心推到怀云面前,飞快地看她一眼,再一次飞快地别开视线,让怀云的秀眉又拢了拢,觉得他似是在逃避自己。
因为姐姐回来了,他担心姐姐误会她与他,所以就逃避她吗?
怀云在心里涩涩地想着。
看一眼寒初蓝,怀云苦笑,姐姐离开将近半年,她都未能走进杨庭轩的心里,如今姐姐回来了,她哪还有机会?好在,她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的人,她早就和杨庭轩说过,杨庭轩爱他的,她爱她的。她不求回报,反正她爱上杨庭轩,就是爱了。
这一生,无法嫁与杨庭轩,下一辈子,她会继续努力,抢在寒初蓝之前遇到杨庭轩。
两个人的神情落在寒初蓝的眼里,她眉眼间的狡黠更甚。
要是此刻能有一个合适的临时演员,这出戏保证更加的完美。
“小二,给我来碟凉拌青瓜。”
前面,传来了一道温和又熟悉的声音。
寒初蓝听着那道声音,顿时两眼一亮。
起身,她乐呵呵地就走。
在众多的食客中,寒初蓝一眼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青影。
欧阳易带着随从先寒初蓝一步离开冰河镇,但他一路上要打探路线,速度无法和寒初蓝相比,先走一步却迟了一步到达清水县。
一进清水县,他就迫不及待地往金玉堂酒楼钻来。
他听说金玉堂酒楼的菜烧得极好,那道很多人吃过了都会爱上的凉拌青瓜听说就是从金玉堂酒楼传出去的,做得最好的也是金玉堂酒楼。
既然来了,他哪肯错过品尝美食的机会?
听到欧阳易的吩咐,寒初蓝扭身又走了,进了金玉堂酒楼的厨房重地。
她是杨庭轩的贵客,杨庭轩对她的感情是整个清水县的人都知道的,她进来,也没有人阻止。杨庭轩也跟着进来,看着寒初蓝亲自动手为欧阳易做凉拌青瓜,杨庭轩忍不住走出去,远远地打量着欧阳易。欧阳易一身青衫,气宇昂轩的,初看像个江湖人,细看又觉得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尊贵气息,不像一般的江湖人。总之一句话,欧阳易属于人中龙凤之翘楚。
男人的第六感告诉杨庭轩,这个男人与寒初蓝是相识的!而且关系非一般,否则寒初蓝不会听到他的声音就笑着离开后院,更不会亲自给欧阳易做凉拌青瓜。
心,多少都泛着酸意。
寒初蓝就是个发光体,走到哪里都能吸引男人的视线,自然会有很多人喜欢。寒初蓝不过才回来,这个男人就出现在清水县,估计是一路追着寒初蓝来的吧?
察觉到杨庭轩的盯视,欧阳易望过来,看到杨庭轩,他冲杨庭轩温和一笑,杨庭轩却把脸板得紧紧的。
欧阳易也不在意,倒了杯茶朝杨庭轩举了举杯。
寒初蓝做好了凉拌青瓜,正捧着从厨房里出来,经过杨庭轩的身边,欧阳易看到她的时候,愣了愣,随即笑着站起来,等着寒初蓝走过来,把凉拌青瓜摆放到他的面前。
“公……初蓝,你怎么也在这里?”欧阳易差点就叫了寒初蓝“公主”,被寒初蓝瞪了一眼后,才改的口。
“你又怎么来了?”
寒初蓝坐下,欧阳易的随从毕恭毕敬地站起来,不敢与寒初蓝同桌而坐。
欧阳易笑着坐下,看着她,“我来做什么,你应该明白。”
寒初蓝嗯了一声,“好,来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