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渊国境内从三天前就变得不一样了,一片白装开始点缀大街小巷,虽不至于家家都有哭声闻,但路人的脸上还是多多少少带着几分哀伤的。
一国之地,皆哀悼。甚至皇帝杨升也下旨文武百官素食一月以表哀思。
谁死了能有如此哀荣?
廊源城,张府。
在一月半前,张砚就回到了阔别数年的家中。不是谁找他回来的。而是他自己心生感应匆匆赶回来的。
因为张砚之母,已经百岁高龄的王兰萍寿数将近了。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说得虽然显得夸张,但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至少对于亲近的血亲而言,的确可以享受到极大的好处的。
张家如今风光不提,就说王兰萍。在张砚回来之前王兰萍的身子骨其实一直不怎么好。能活过七十就算大幸了。可如今足足寿数过百,在不是修士也不是武者的普通人里绝对称得上寿星二字。
靠的就是张砚时不时的丹药进补,甚至是延寿的宝丹提高寿数限制。加上张家如今举世的富贵,日子安逸周全,王兰萍才走了远超她本来寿数的年月,并且临终了也是无病无痛,含笑九泉。
提前一月余回到家里,张砚陪着老母走完了最后一截路。老人家感觉很敏锐,猜到了自己常年不在身边且有通天本事的二子突然回来并且留了三五天了都还不走的原因。但老人家不说,笑眯眯的享受着或许是自己能体会到的最后的孝敬。
弥留之际,王兰萍甚至没有什么可对膝下后背好交代和叮嘱的事情。因为她周围一切都是那么的称心如意。
当然,若是遗憾,也有。比如二子到现在也没有成亲。只不过这件事她早些年就已经看明白了而已。瞧瞧二子如同钉在了三十出头的外表,确实寻一门亲事太难了。谁陪得住呢?
老人送走。张砚心里的一块继承自身体原主人的一大执念一下就消失了。这在以往并不觉得,如今陡然卸下之后才感到一阵阵轻快。
“张二,陪哥喝几杯?”
“好。”
还是老宅子的那棵后院的大树下。这么多年来已经枝繁叶茂。
张顺让儿子张罗了一张小桌,还有两个下酒菜,两壶酒,和张砚对坐。挥手把想要留下伺候的儿子和孙子都赶走。抓起桌上的快子示意张砚开吃。
两兄弟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走在一起吃东西喝酒了。而且即便张顺这些年来日子优哉游哉基本上开始以培养下一代掌柜为主,很多事情已经不用亲力亲为了。可年月不饶人,苍老依旧爬上了他的脸颊和背嵴。此时的他比起坐在对面的张砚,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辈人。
“张二,娘走了,比爹那时候走得安详得多,她脸上都挂着笑的。呵呵,这让我这心里呀,也算能好受一点了。”放下快子,张顺端起酒杯,动作大了些,洒了些酒出来,然后和张砚碰了一下,一口干了。
接着张顺又道:“谢谢了。”
“大哥说哪里话?”
“嘿,张家如今这么风光九成九都是沾了你张二的光。不然哪个给颜面?生意哪有这么好做?早就不知被人生吞活剥了多少次了。有你在他们就算红了眼也不敢多看张家的生意一眼。”
其实不说远了,就说南渊国这次办的国殇之礼来给予王兰萍最大哀荣还不是一样看着张砚的面子上才给的?有些话张顺心里很清楚,只不过以往觉得兄弟二人之间不必要讲那么明白,心里晓得就好。但如今有些话却不得不让他摆在明面上来了。
“大哥是有事情给我交代?”张砚给大哥斟满酒杯。
张顺摇了摇头,说:“交代?我有什么可交代你的?只不过这么多年了,张家连同曾家,如今在学问一途还有商途上都几乎做到了极致。你说过盛极而衰,我担心这将是张家后面要面临的选择。所以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张顺的心里也明白不能事事都去麻烦自家二弟。而且二弟的心思从来就不再张家这摊生意上。甚至钱也好地位也罢,说不好听些,这些在二弟眼里算个屁呀?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张家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浮云,风来便散。
可力量之所以耀眼还是因为难以获得。张家如今这么多年来能入断崖山的也还是曾友仁这个外亲,姓张的后辈一个都没有。倒是后面修行路数放开了,有两个娃儿虽入不得断崖山,但自家修行成个散修还是没问题。
不过一些新兴的小的修行门派有过朝张家递话愿意招张家弟子进门的。被张顺拒绝了。知道这些人动机不纯,日后难免遗祸。
始终张家最可靠的力量来源还是不能摆脱张砚的影响。这不是什么好事。也是张顺一直在想要改变的隐患。毕竟张砚不可能护住张家一辈子的。
如今老母过世。家里与张砚的牵连一下可以说去了大半。生育之恩也就算是报完了。而余下家中的兄妹之情,这些年来虽然不变,可也仅仅是局限在“兄妹情”这“兄妹”二字上。对于后面的小辈,张顺明显看得出张砚眼里的那种漠视。明白一旦自己和小妹也不在了,张家想要获得张砚的庇护也就只能是沾亲这一条了,真正指望是指望不上的。
所以趁着这次张砚回来的机会,张顺想要听听二弟的建议,以此来规划张家以及张家相关的利益链条未来的走向。
“我的建议?盛极而衰这本就是不可避免的,唯有不断的延长自己的极限才可以一直往前走。可一旦到顶或者后续无力的时候也就要有心理准备顺坡往下了。
张家的后世子孙就算再不争气也足以富足五代。至于五代之后。呵呵,大哥,你不会觉得你可以把张家世世代代的事情都考虑清楚加以庇护吧?”
五代,这就是张砚给的了结。一世人一世情。即便成仙,也不可能护佑世代永昌。
当然,对于大哥张顺的想法张砚也理解。人嘛,都是想要把手里的东西好好的往下传,即便没办法让后世子孙个个厉害,那就想办法靠外力庇护。张砚这个看上去就能活很久很久的仙人自然就是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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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张二,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我这活了一半多的人了,瞎操心这些也是没趣。来来来,喝酒!”
话虽然没有继续关于张家的话题。酒也继续再喝。但张顺的心里明白,这是自家二弟给他答桉。最多就护佑张家五代而已,也就仁至义尽。至于五代之后,那就看后世子孙自己的造化了。
如此一来张砚觉得张家今后的方略就得变了。不能再铺这么大,而是要尽量收缩。目标越小,抗风才越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