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历,五月廿九。
宜嫁娶,求嗣,纳财,恩赦……
忌针灸,求医,安葬,入殓……】
站在老黄历前,灰白色头发的男青年思索着,长发简单梳起扎成长辫垂落腰间,两侧刘海分开垂落,身穿一身修身黑色劲装,
虎背蜂腰略微有些佝偻,身形虽然适中,不高也不矮,可双腿的比例却显得略长。
青年生就一副好皮囊,剑眉狐目,鼻梁高挺,唇若弯弓仰月红润饱满,七分英气三分阴柔,虽然面容不过二十几许,但却有股莫名的沧桑感。
他的身后是一座座药柜,各种草药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略微有些让人难受,但他习惯了。
他思索半晌,提笔划掉了【忌】的那一栏,接着又笔走龙蛇,下笔飘逸流畅,但写出的字却意外的方正,既兼具行书又兼具楷体的风格,饶是书法大家来了也得称赞一声好字。
但见他所写的字隐隐像是一副对联,但格式却不对。
左写【封建迷信不可取】,右书【我命由我不由天】
而那中间横批则为银钩铁画一般的四字。
【百无禁忌】。
最左下角则写着【落笔——秦沉浮】。
眼下是大靖朝,天护八十年。
自从靖高祖夏亦建朝至今,大靖朝国祚已然绵延八百年,当朝皇帝靖武宗夏闵自四十岁登基起已过去了八十年。
这个古代王朝和秦沉浮穿越前的历史对不上号,可语言文字与风俗却又极其接近,只是唯一的不同便是,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简单。
有的人眼中国泰民安歌舞升平,只要看不见水深火热便可粉饰太平,
可唯有百姓知晓水中深火中热。
妖鬼邪祟之存在事实虽极力封锁,可仍有受害者存在。
这可让朝中那些文武百官头疼脑热,也让镇夜司的官爷们跑断了腿。
不过这洛京皇都倒还算太平,秦沉浮也只能说这穿越来的开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些危险似乎远离了洛京皇都,好像没危险,又好像有危险。
冷着脸,他拆开了门板,打开了自家医馆的大门。
你以为他真的要当打更人?不,他是不务正业开医馆只在医馆里签到的打更人罢了。
医馆两侧挂着门对。
【提一口真气饮罢黄泉水;
放三声狂歌震塌阎罗殿。】
横批便是医馆牌匾,名为【阎王愁】。
坐在正堂太师椅上,他双脚敲在宽大的案台上,案台上摆放着笔墨纸砚针包等物,摆放整齐,并无杂乱感。
捻着烟杆,叩了叩烟锅,将其中的烟灰掸了出来,重新挖了点烟叶子,便吸起来了烟嘴,火焰微微燃起,响起轻微声响。
吞云吐雾中,浓郁的白色烟雾弥散着。
轻微的咳嗽声响起,秦沉浮移开了烟杆,他打量着面前泫然欲泣的女子。
“醉春楼小桃红?看病?”
“先生您还记得我?”小桃红那双水灵灵的杏花眼里透露着疲惫,但却是强打着精神笑了出来。
她的年纪瞧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如果不是在醉春楼里当卖笑的肴儿姐,现在估计也在享受得之不易的青春年华吧?
秦沉浮上下打量了一下小桃红。
“你们醉春楼的每一张皮都是我画的,我怎么会认不出你呢?你这双杏花眼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呢。”
秦沉浮笑了一声,摆正了姿势,打量着小桃红,略微惊讶。
“你怀孕了?”
望闻问切,秦沉浮已得其中三昧,可并未号脉便能察觉到怀孕,这样的功力在他这个年纪可谓凤毛麟角。
他微不可查的皱着眉,但却迅速舒展。
“是,先生,妈妈还不知道,我想保住他,能不能求个不显怀的方子?”小桃红跪倒在了案台前。
她不住的磕着头,青砖铺就的地面上传出了沉闷的响声,那光洁的额头迅速红肿了起来,还多出了几缕血丝。
但秦沉浮并未起身,只是饶有趣味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笑了起来,那笑容颇为恶劣,他边笑边说。
“你还想保住这孩子?你想让这孩子从肴馆里诞生?男孩只能当龟公,女孩只能和你一样,要是这男孩好看点,怕也是要被看上,这样的命运你不觉得对他来说不公么?所以我劝你还是快些打掉吧,我可以帮你无痛的打掉的,只需要三针,趁着这孩子还小,你意下如何?”
小桃红茫然的抚摸着肚子,神色挣扎,但最终她还是做出了抉择。
“先生,我···我还是想保住这孩子···”
小桃红温柔且坚定的说道。
见状,秦沉浮点了点头,神色归于平淡,屈指连弹三下,三道针状气劲落在了小桃红的身上。
嘬了一口烟嘴,他便写出了一贴药方,站起了身,将小桃红扶了起来,而后将那药方递给了小桃红。
“照着药方熬药喝,三日一次,持续六次,这孩子出生后才不会落下病根,也不会在你接客期间流产,要是实在不知道该把他送去哪里的话,那就教他读书写字,六岁以后送我这里来做个药童吧。”他语气略带怜悯道。
小桃红听了秦沉浮的话后,杏花眼里氤氲着水汽,但她还是擦干了眼睛,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多谢先生大恩大德!”
她还欲再磕,却被拦住。
“早些回去歇息吧。”秦沉浮扶起了小桃红,而后将她送出了医馆。
恰逢热闹之时,那些长舌妇长舌汉们见到了小桃红拎着药包走出来以后便开始了闲言碎语。
周围一片指指点点的声音汇聚着,秦沉浮面色微沉,似是浮上了一层寒霜,冷眼扫过,只听得他朗声。
“再乱嚼舌根的话,要么别来我这看病,要么就做好看完病不能说话的准备。”
此话一出,哗然寂静,针落可闻。
“很好。”他轻蔑一笑,重又回到了太师椅上坐着。
手上还捧着一册话本小说,书名《刑手说》,作者名为柳泉先生。
这是一本大靖朝的志异小说,但其间除了借鬼喻人针砭时弊之外,也掺杂了一些普通人在面对各类邪祟时的自救自保之法,同时也因其内容光怪陆离从而大卖。
换句话说,其实这就是一本异界《聊斋》。
大概看了会儿,掐算了一下时间,心中默念了一声。
【系统,打卡。】
【打卡成功,每日任务刷新···】
这是他的金手指,一个兼具了打卡与发布任务还有给予奖励职能的系统,全称【秦氏内部通用签到打卡系统0.1版本。】
朝九早打卡,晚五晚打卡;可以提前早打卡,也可以延后晚打卡。
和前世的社畜生活差不多,只不过稍微好一点,毕竟朝九晚五。
每日两次打卡,有基础奖励;完成日常任务则有额外奖励。
前者被他称为底薪,后者被他称为绩效。
前世的时候他拼命的搞钱,全然不顾身体,但谁知道却胃癌晚期,为了不拖累家人,他选择了自杀。
留下遗书和积蓄后,他特地选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了却残生,他不想打扰到别人,也不想被别人打扰。
临死前,他也幻想过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的话,他想要放飞自我,起码···要健健康康的活着,如果可以摸鱼那就更好了。
好在,他穿越了,也拥有了系统。
但是坏消息是,他是和本体差不多的分身,虽然有着从前的记忆,可···
他想和本体割裂,他就是他,因此他改名叫做秦沉浮。
日打卡的奖励是随机一至三天的道行与十两至百两不等的银两,小概率是一些丹药、
周打卡的奖励则是一些术法武技奇技秘术等,不过品级并未有多高;随同的还有一些志怪杂谈等的长见识的闲书,小概率会给一些一次性消耗的道具。
月打卡的奖励便是那些法术武技的升级版,或者是一些功法法决抑或传承技艺物品,小概率得到一些天赋神通,更小概率获得一些···身份或者‘职位’。
年打卡的奖励他还没有获得,不过也快了,毕竟他也是在一年前的五月廿九才穿越而来的。
今晚打完了卡,就是全勤。
前世社畜的生活哪有给系统做社畜来的快乐?
毕竟他也摸清楚了系统的规律,提前早打卡和延迟晚打卡,就是加班,但系统可比企业良心多了,毕竟前世的企业有各种潜台词。
公司人少美称扁平化管理,工资发的少称为创业型企业,但系统可不是这种当表字还想立牌坊的忽悠人的货色,系统说一不二,该给什么就给什么。
所以给系统“加班”并不亏。
“加班”可以让所得物品的品质评级变得更高一些。
在大靖一年的打卡生活,让他拥有了两年半的道行,虽然并没有功法,但这两年半的道行也足以让他施展出《诡门凝气十三针》这本第一个月打卡所得到的法门传承了。
他可以毫不夸张的自称修炼时长两年半。
而这针法便是他刚刚针灸小桃红所使用的的手段。
虽然《十三针》的创立初衷是为了折磨妖魔鬼怪人,但是秦安忆却也借助了系统打卡所得到的人体医学知识以及穴位知识别出心裁的将它改成了救人针。
这也是他将医馆改名为【阎王愁】的底气。
阎王要你三更死,我能留你到五更。
今日的每日任务他不准备做,年打卡的奖励想必很丰盛,毕竟这应该就是年终奖了,所以摸个鱼在他看来也是无可厚非的。
如此想着,他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一睡,便睡到了下午,他还是被人叫醒的。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三蛋。”秦沉浮睡眼惺忪道。
“老秦,别睡了,我中午接了个活,现在才完事,你快来画个皮吧。”被称为三蛋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年纪瞧起来约莫十七八岁。
少年郎叫做涂三石,和秦沉浮一样父母双亡,二人算是邻居了,按理来说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早就娶妻生子了,况且涂三石也不丑,但没有媒人提亲。
毕竟他是做阴行的,明面上他是衙门的仵作,可却也兼职着连线师这一行当。
那么何为连线师?其实简单来说便是入殓师,说难听点就叫做二皮匠。
二皮匠的针线走那死人的皮面,缝合尸身活灵又活现。
实际上二皮匠与另外一阴行刽子手互补,凡是用得找刽子手的犯人必定是身首异处,有的犯人家属不愿意让自己的亲人没有个完整尸体下葬,所以就会找人来缝合,这就是“二皮匠”的工作了。
而二皮匠所承接的业务也不单单是问斩的犯人,那些死于非命者的家属也会请来缝尸。
但二皮匠缝尸也不单单要缝皮面,那些死状凄惨的亡者也需要熟练运用材料和手法让尸身恢复原貌,
但难以根除的便是缝合的痕迹,不过秦沉浮却与涂三石互补。
因为秦沉浮是画皮师,打卡第二个月的奖励便是【画皮秘术】,掌握了画皮秘术的便可称之为画皮师。
画皮师仅凭一支画笔,便可施展画皮秘术为人重塑筋骨易容改貌,甚至可以通过改变面相手相骨相等“相”来改运,因此世间称这一行当中人为【画皮师】。
画皮师的画皮秘术可完美的遮盖住那些尸身上的针线针脚等残留痕迹。
醉春楼的那帮子肴儿姐和小琵琶在妈妈的调教下学会甜言蜜语的嘴,也能学得榨骨吸髓的嘴,只是容貌是天生的,因此醉春楼的老板在知晓秦沉浮是画皮师之时便与秦沉浮做了交易。
美其名曰——美人制造。
这画皮秘术可让水桶腰变作杨柳依依,娉娉婷婷,迎风摆柳。
也可让二饼变得沉沉甸甸,使得情义千斤不敌胸前四五六七八九十两。
但秦沉浮只会为那些自愿投身肴馆的人画皮,阻人钱途者犹如杀人父母,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旁人也无可指摘。
况且,醉春楼那些想画皮的姑娘们,自然会来找他。
正所谓美人如肴,品一口食髓知味,再品一口欲罢不能。
听着涂三石的话,秦沉浮不慌不忙的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老规矩,三七分账,我三你七。”
语毕,秦沉浮便跟着涂三石去往了衙门的陈尸所,毕竟涂三石也是个仵作,任何死于非命的尸体都会摆放在陈尸所,也为他提供了一个缝尸场所。
二人一路赶往陈尸所,涂三石也在讲述着自己的不易。
“说来也是挺惨的,那姑娘是个肴儿姐,无亲无故,最后还是她在肴馆的姐妹们集资请我连线的,你是不知道她的尸身啊,就像是被用蛮力扯成了人彘一样,还身首异处,身上也破破烂烂的,邢捕头他们可忙的焦头烂额了,光是连线就花费了我不少功夫。”涂三石一脸不忍,“我到现在手还累得在抖呢,不过那姑娘的脸倒是挺完整,可惜了,生的那么漂亮···”
涂三石一边说着,秦沉浮推开了陈尸所的门。
而涂清阳的最后那一句也才刚刚出口。
“尤其是那对杏花眼啊,死不瞑目,看得我心直揪,可惜了啊可惜了。”涂三石扼腕叹息。
秦沉浮听到了“杏花眼”一词以后诧异的看了一眼涂三石,他急忙走到了唯一摆放着尸身的陈尸台前掀开了盖尸白布的一角。
入目所见,那双杏花眼圆瞪,满是不甘与惊惧,脖颈处还有细密的针线痕迹。
微不可查的,他叹了口气。
“早上还好好地,怎么下午人就没了呢?”
低垂着眼眸,秦沉浮为小桃红合上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