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苏城中有一个说书人,说书人经常提着一个白布幡,风吹幡动,正面写着“如是我闻”,反面写着“姑妄听之”
说书人经常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说书,因为这样,会有更多的人来听书。
有幼童问说书人这是什么意思。
说书人笑着说道。
“这些故事都是我道听途说来的,你们随便听听就好了。”
“那么,今天的故事,是这样的...”说书人娓娓道起了这一个故事。
“却说那麓庭城啊,有一大户人家,这户人家姓林,林员外乐善好施,员外夫人也心地善良,林员外纳了两房小妾,可是两房小妾均无所出,唯有员外夫人为林员外诞下一凤,本想为孩子取名叫做林稀,取“稀罕”的意思,因为这是两夫妇唯一的孩子,可是这孩子总归是个女孩子,叫林稀太难听了,恰巧有一叫做秦安忆的游方道士路过,那道士在林家府上做客,适逢林家千金诞生,道士便为林家千金算了一命,他算出林家小姐命中缺水,于是林员外便把这个“稀”字换成了“溪”字。”
“说来也巧,林溪诞下后没几年,林员外家就添了新丁,是两个大胖小子,两个大胖小子也都生的粉雕玉琢,雪白粉嫩,将来必是美男子。”
“林溪小姐很好看吧?”村里的孩童问着说书人。
“是啊,林溪小姐很漂亮,林溪小姐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可是这林溪小姐和别人不一样。”说书人卖着关子。
“怎么啦?”嚼着草根的少年好奇的问着。
“别家的大户小姐都爱女红,看话本小说,或是向往江湖,可是林小姐却喜欢捏泥人,她捏的泥人惟妙惟肖,除却泥人的颜色大小之外,同真人一般无二。”说书人抿了一口茶馆老板程昔所赠的茶水,“而正是一个泥人,为林小姐招来了杀身之祸。”
...
“小姐,老爷想让你嫁给万金元。”丫鬟小蝶对林溪说着,神色间满是担忧,“万家已经请了媒婆来说亲了。”
万家,是麓庭城中一等一的豪门大家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是一介女流,无法反抗这样的命运”林溪虽然无奈,却也无法,只好继续捏着泥人。
“可是小姐你嫁过去只能做小啊,而且那万金元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经常流连青楼赌馆,下九流的人他还和他们称兄道弟的,我怕小姐你嫁过去会受欺负啊。”小蝶担忧的说着。
“没办法,我终究只是一介女流罢了。”林溪嫣然一笑,说不出来的凄婉。
“小姐...”小蝶擦了擦眼泪。
...
“之后,林小姐便嫁给了万金元,这万金元虽然生就一副好皮囊,可是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流连于青楼赌馆,家中小妾均是青楼名伎,可是这却不妨碍他夜夜睡在林小姐的厢房里,于是,大房正妻就生气了。”说书人继续说着。
...
“万郎,你为何总是去那林家小姐的厢房?”大房正妻夫人徐玉念幽怨的问着枕边人。
“因为她比你年轻啊。”万金元迷迷糊糊的说着。
“只是因为年轻么?”徐玉念幽怨的脸上生出了一丝狠毒。
翌日,徐玉念便带着恶仆去了林溪的厢房。
“妹妹来我们万府已经有些时日了,我这做姐姐的也应该教教你这万府里的规矩才是。”徐玉念说着。
“请姐姐教我。”林溪恭敬的说着。
“第一条,见到大房需问好,否则掌嘴。”徐玉念说着,随后抬手就抽向了林溪的脸颊。
清脆的响声响了起来,林溪捂着红肿的脸颊,眼中噙着泪水。
“念在你是初犯,便饶了你,以后要记好这规矩。”
“小姐!”忠仆小蝶见到自家小姐受到了欺辱,赶忙护在了林溪的身前。
“哪里来的下贱婢女,掌嘴。”
...
“那一日,小蝶被活活的打死了,而林溪也时常被徐玉念所虐待。”说书人说道,“万金元见林溪受辱,也不曾去管,只是林溪身上的伤越多,万金元也就越少去林溪的厢房了,徐玉念见此情形,也越发的狠毒了。”
“这女人怎么心肠如此歹毒?”乡野村妇们听了,纷纷的骂着徐玉念。
“就是,这样的女人心肠这么歹毒,是不是毒物吃多了?”年轻后生也说着。
“可是,这还不是杀身之祸。”说书人说道。
...
林溪虽被锁在深闺之中,可是却也能偷偷跑出去,那一日,她遇到了一个和尚。
和尚邋里邋遢,虽然年轻,可是身上僧衣却满是补丁,和尚法号叫做了空,了空给了林溪一块青色的泥。
“素闻林家小姐喜爱捏泥人,那么贫僧便把这块泥送给林小姐吧。”和尚说完,消失不见了。
林小姐这才知道自己是遇到了世外高人了,抱着泥巴,林小姐回到了万府。
她看着手中的青泥,然后便捏了起来。
“眼睛要大一点,鼻梁高一点...”林溪捏着泥人,她把自己心目中的良人形象捏了出来,那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可是刻刀却不小心划破了手,林溪的血滴在了泥人身上,泥人的背后出现了一块血红色的痕迹,好像是胎记一般。
林溪唤那泥人为“情郎”。
“可你不能没有名字啊,情郎,青...那就叫你青芒吧。”林溪为泥人取名了。
...
“每当林溪被徐玉念所虐待以后,林溪都会抱着青芒诉说苦痛,以及相思之情,林溪已经将青芒当做了自己的夫君。”说书人说着。
“可也正是青芒,为林溪招来了杀身之祸。”
...
“万郎,我怀疑林溪和外人私通,下人和我说了,林溪每晚都会念叨一个名字,叫做青芒。”徐玉念吹着枕边风。
“什么?!”万金元听了,立马清醒了。
怒不可遏的万金元带着家丁冲到了林溪的厢房,暴躁的推门而入。
此时的林溪正抱着青芒,她惊恐的看着万金元狰狞扭曲的脸。
“好啊,你果然私通别人,背着我偷人!”万金元狠狠的踹向了林溪。
“把你手上的泥人交出来。”徐玉念冷冰冰的说着,语气中满是得意。
“不行。”虽然疼痛难耐,可是林溪却始终不肯交出青芒。
“不交是吧,不交那就给我打到她交出来,都给我动手。”万金元愤怒的骂着。
...
“先生,您别喝茶了,后来怎么了啊?”梳着羊角辫的少女催促着说书人。
“后来啊...”说书人放下了茶壶,“后来林溪小姐便香消玉殒,魂归黄泉了。”
“啊?”少女满脸的不肯相信。
...
“少...少爷,她...她不动了...”家丁们惊恐的说着。
“呵,死了就死了,奸夫淫妇本就该浸猪笼,她提前死了也怪不得我们,要怪就怪她自己吧。”万金元冷哼着,“把那个泥人拿过来,我到要看看那个奸夫长什么样子。”
家丁拽着林溪手里的泥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泥人拽了下来,泥人的身上沾染着林溪驳杂的血迹。
“呵,小白脸。”万金元拿过了泥人,端详着泥人的脸,然后将泥人重重的摔到了林溪的身上。
“明天找人把这泥人的脸画下来,你们,把她尸体扔到乱葬岗去。”万金元吩咐着下人。
于是,几个下人便拖着林溪的尸体,去了乱葬岗。
没人能够发现,泥人的眼中流下了一滴血泪。
等到下人回来以后,却发现那泥人居然动了起来。
泥人翻过了窗户,逃出了万府。
“妖...妖怪啊!”尖叫,从万府中传出。
乱葬岗。
泥人看着林溪的尸身,流下了血泪。
青芒的身体散发着青色的光辉,光辉笼罩住了林溪的尸体,之后,林溪的尸身恢复了原样,只是,却没有了温度。
青芒一直流着血泪,只有手掌大小的他,一步步的拖着林溪的尸体,将林溪拖到了一个干净的,没有其他尸体的地方。
手掌大小的泥人,哪怕再怎么艰辛,也未曾放弃。
野狗想要撕扯林溪的身体,青芒便赶跑那些野狗。
乌鸦想要啄食林溪的尸体,青芒也赶走那些乌鸦。
小小的青芒一刻不停的在地上挖着土,他想给林溪挖一座坟出来。
小小的泥人,不能哭泣,累了,就抱着林溪的手,将头贴在掌心,奢求着能有一丝丝的温度。
小小的泥人,努力的想要温暖她,可是却无法给她温暖,他想要哭泣,可是他哭不出来。
小小的泥人,他将容貌尽毁的林溪变回了原样。
小小的泥人,护卫着她的尸身。
小小的泥人,坚持不懈的为她挖着坚实的土地。
小小的泥人,没有工具,只有小小的手,累了就贴在她的掌心,似乎想要听到她的心跳。
他无法言语,无法放声的哭泣。
他所能表达情绪的,只有不停流淌的血泪,和乞求她活过来的眼神。
“小泥人,你这么做,值得么?”一只诞生了灵智的尸怪关注着青芒很长时间了,它问着青芒。
青芒无法言语,只能在地上写着字。
“我愿化成一座石桥,经受五百年的风吹,五百年的日晒,五百年的雨打,只求她从桥上走过。”
尸怪看了以后,久久不发一语。
“坟,不是这么挖的。”尸怪说着,帮着青芒挖起了坟。
片刻以后,坟挖好了,尸怪也离开了,领走前,尸怪给了青芒一块木板。
“总是要有个墓碑的吧。”尸怪说着。
“谢谢。”青芒写着字。
“没事。”尸怪笑了,狰狞可怖的脸居然可爱了一些。
尸怪离开了,青芒也刻好了墓碑,他小心翼翼的拖动林溪的尸身,葬在了坟里。
“小泥人,值得么?”不知何时出现的醉酒道士问着青芒。
青芒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地上。
“这样啊,那你听过这个故事没有?”道士看了看地上青芒写的字,对青芒说了一个故事。
阿难尊者是提婆达多的亲弟弟,也是佛陀的堂弟,为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
阿难对佛祖说:我喜欢上了一女子。
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女子?
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那么,你愿意化作青石,化作桥梁,只能等她走过么?”醉酒道士问着青芒,“只是那样一来,你也会灵智全无,重新化作死物。”
“我愿意。”青芒在地上写下了这三个字。
“世人皆惧魍魉物,不知鬼妖亦有情。”道士说着,袖袍挥动,那坟便被填上了,而青芒也在一阵光芒以后化作了一块青石。
会有多喜欢?可是一见钟情便倾心一世可是不问回报而付出等待?
这一切青芒都明白,只为那场再度遇见而甘受造化之苦。
...
“然后呢?”好奇的孩童问着说书人。
“然后万家的家财一夜之间全无,万金元和徐玉念全都疯了,逢人就说有鬼找他们报仇,再后来,林溪小姐二弟弟的孩子也出生了,是个女孩,在女孩十八岁的时候,一座青石桥被建起了,而这一年她也多出了一个叫做林蝶的妹妹。”说书人说着。
“那她叫什么啊?”少女问着说书人。
“她叫林曦,晨曦的曦,乞巧节的时候,她在桥上遇到了一个少年,发了疯的万金元指着少年,说不出一句话来。”
“故事到这就结束了。”说书人说着,拿起了布幡。
正面“如是我闻”转动,露出了反面的“姑妄听之”。
微风吹过,布幡飘动。
——
小桃园戏苑中,说书人响目一拍,这故事便说完了。
但这个故事秦沉浮其实并不感兴趣,旁人倒是叫好着。
“好!”有人带头鼓掌,撒下银钱。
秦沉浮若有所思。
“这仙门,和这个故事有何关系?”
说书人休息着,小桃园里的戏子们开始咿咿呀呀唱着戏。
而后秦沉浮便去问起了说书人来。
“你这故事到底什么意思?”
说书人摇了摇头道:“我若是直说,那仙门定能感知到,若是感知到了的话,你可能就遇不到了。”
“你说遇不到我就遇不到了?谬论。”秦沉浮冷哼一声。
体内虚空之心系统开始运作,以这说书人的故事为引,开始了推算。
这是一种大数据推算,而所谓的大数据,也是从世界当中进行数据归纳进行推算。
但还真就让他找到了些许端倪之处。
说书人的故事并非虚假而是真实,而且发生在六十年前,也就是一甲子之前。
而对于未来进行大数据推算,便也推算到了仙门打开的时机。
“原来如此,这个说书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秦沉浮心中想着,但默不作声。
只是看着戏曲,等到戏曲结束后,说书人又登台表演,说起了另外的故事来。
这一次的故事,讲的人物,秦沉浮很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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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欠我们的盟主【九重山河轩辕夏禹】七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