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站在水底,可秦月楼并无窒息,毕竟他的身体已经不似人类了。
常人有体温有心跳有气息,但秦月楼没有气息没有心跳,这是因为其体内满是灵异拼图,灵异拼图将他渐渐转化为鬼,但的确有仅剩的部分为人。
就连血脉也被渐渐侵蚀的所剩无几。
但这一切都是在秦月楼的计划之中。
“笑笑笑,你笑你妈呢?”秦月楼顺手就给那石雕菩萨赏了几个大哔兜,“给我哭!”
石雕菩萨笑容不减,但却滞涩在那模糊不堪的面容上。
非为菩萨实则为鬼,此界之鬼,不死不灭,
此界亦没有道法仙术,更无佛法奇术秘术,
只有鬼才能对付鬼。
石雕菩萨自身的能力无法影响到秦月楼,因此对秦月楼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想。
面前这“人”该当为是鬼非人之物,也许厉鬼或许恶鬼,无非是借体扮人罢了。
“大家都是同类,你何故打骂于我?”石雕菩萨渐渐清晰,但锁骨清晰而又优美,好像模糊的色块或者像素之中出现了一部分高清画面。
这是480p和蓝光1080p的区别。
秦月楼没回话,只是以体内灵异拼图将石雕菩萨的记忆复制了一份,此刻为鬼的记忆舍去,只看还维持“生”之姿态的活人记忆。
——
延州地界里,曾有一个才女,其真名已经并没有太多人知晓了,只知道她自称马郎妇,久而久之,这个【马郎妇】的鼎鼎大名便流传到了整个延州。
这鼎鼎大名之所以流传并非因为马郎妇来自书香门第之家,也非她是才女,反而是她家庭与她断绝关系的来源。
马郎妇的确是才女,年纪轻轻便留下了四十九首才情绝代的诗词,哪怕是大诗人听闻也得赞叹一声好诗。
虽有才,但马郎妇也是一名极其“豪放”的女子。
她的确长得有几分美貌,年纪轻轻,经常独自往来于城中,附近年轻的男子见她美艳,都争着与她交谈亲热,犹如登徒子般出言调戏,她也不恼,只是反声呛回去,
但呛完也会挑选几个男子或单个男子与她一起共赴巫山云雨飞的鱼水之欢。
后来,也有几个纨绔子弟要她陪着睡觉,这女子也从不拒绝,这件事情传开之后,附近的男子基本上都跟她有染。
事情传开了,马郎妇的父亲丢不起这个人,便与马郎妇断绝了父女关系,马郎妇没了生活来源,便也出家做了尼姑,不过却是带发修行。
这样来的人便更多了起来,女尼马郎妇也统统不拒绝,反而还以研究诗文一说留宿于男子,她的诗文与艳名远传,常能吸引达官显贵和文人雅士。
尼姑庵里的老尼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些达官显贵文人雅士来了都会留下不菲的香油钱,老尼虽然不喜钱财,可她也要养活其他的女尼,尼姑庵里的金身需要塑,也需要翻新,还需要购买柴米油盐,因此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这事情也实在是太过火了,老尼虽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马郎妇却变本加厉。
旁的女尼诵经时,女尼便同尚未离开的留宿男子一同诵经,只不过她用的是自己的头做木鱼,留宿男子用或大或小的不是木头的棒槌做“犍稚”敲“木鱼”。
敲着木鱼,女尼诵经,男人直呼罪过罪过,种种靡乱之事便不多做赘述了。
她就像是倚着庵门卖笑的菩萨一样,送走一位接一位的“客人”,可她却又圣洁无比。
直到庵里来了一位投宿的行脚僧,行脚僧找不到挂单的寺庙,便只能在庵中挂单借宿。
只是行脚僧以纱罩蒙面,引起了女尼的主意,于是女尼便在深夜提着油灯去到了行脚僧的房间,那行脚僧正恪守戒律的念佛。
女尼便同行脚僧攀谈起来,行脚僧为女尼才华感到吃惊,女尼也为行脚僧的谈吐而有些许好感。
而女尼趁此机会提出了想要一睹行脚僧容貌的要求,行脚僧并未拒绝,但为难片刻后也拿下了纱罩,露出的是一张被火舌舔舐过后愈合的狰狞面容。
马郎妇问:“疼么?”
行脚僧答:“不疼,这是我自己烧的,烧之前我恪守戒律,但小姑娘到成熟的已婚妇人,甚至已经枯萎的老妇人,所有见到我模样的女人都对我着迷,我也始终克服不了色相之欲纠缠,于是静坐绝食参禅,后来我便悟了,只要烧毁这张脸,便不再有女人对我着迷,可我错了。”
马郎妇便好奇的问着行脚僧:“什么错了?”
行脚僧苦笑道:“并非是因为其他女人对我着迷而让我无法克服,终究是我本身无法克服,我虽立志一生贡献给佛法,可我过不了色相这关,于是便云游天下做行脚僧找寻克制之法,几次三番遭遇鬼怪,不过好在有菩萨佛陀保佑,那些鬼怪并未加害于我,只是生死之间虽有大恐怖却也未曾让我大彻大悟,反而···更加难以克服,在大恐怖之后,色相之欲反而更加难以制服。”
马郎妇听罢,沉吟片刻后又问:“···那你,现在想不想呢?”
行脚僧喉结耸动,出家人不打诳语般的点了点头。
而后马郎妇便端详着行脚僧的脸:“你或许便是来渡我的佛吧。”
“小僧不是佛,但小僧愿意渡你。”
“那你愿意与我共渡这春宵么?”
“···小僧,渡不了你。”
“渡不了我,那便不渡吧,若是渡化不得,却将我留在苦海之中,受五浊之苦,沉沦于爱欲恨,贪嗔痴,那样还不如不渡。”
一夜过去,行脚僧与马郎妇一前一后从房中离开,无人知晓他们到底是谈论佛理文学还是做了其他什么事。
只是女尼送别行脚僧时,却遇到了一只鬼,鬼说想吃僧肉,行脚僧为了救那女尼一命,甘愿献身。
只是那只鬼却又在说完后调笑了起来,说只要在它面前上演一出破戒好戏,那它便会离开。
···事后,鬼离开了,留下了被开膛剖腹的行脚僧,也留下了完好无损的女尼。
只是被开膛剖腹的行脚僧却也未死,只是将皮肉与衣衫合拢,大笑自己悟到了,继而扬长而去。
回到庵中的马郎妇好似变了个人一般,潜心研究起了佛经,老尼还道转性,只是没多久,马郎妇便说自己悟了,而后,重操旧业。
只是那时的马郎妇已然并不满足于和这些达官显贵文人雅士等,她还会跑去乞丐窝,贫民窟,至于做什么事情,那便也不言而喻了。
只是之后,有乞丐因为怨恼马郎妇传给了他脏病,便潜入庵中,将女尼杀死。
曾经与她欢好过的人都伤心欲绝,于是就凑钱为她打棺材做纸扎,那些达官显贵与文人雅士来的却很少,众人打算合力将她埋葬,不过这个女子没有家,因为已经断绝关系,无法入族谱,更无法入宗祠,于是一行人就准备在山中随便找一块地把她埋了。
彼时的千佛寺还未兴建,但是有老和尚带着小和尚途径于此,看见棺材时便虔诚叩拜。
众人不解老和尚为何如此行礼,便问了起来。
小和尚却答:“非檀越所知,斯乃大圣,慈悲喜舍,世俗之欲,无不徇焉。此即锁骨菩萨,顺缘已尽,圣者云耳。不信即启以验之。”
众人即开墓,视遍身之骨,钩结皆如锁状,果如僧言。
锁骨菩萨,肉身布施,以色止色,以欲止欲,无论达官显贵文人雅士还是百姓乞丐贫民皆一视同仁,非是欲求,而是大慈悲之心。
其实,佛家理念之中有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的概念,提炼总结便是区区皮囊一副,视若敝履,只要本真还在,皮囊污了又有何妨呢?
所谓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皮囊终归只是皮囊,锁骨菩萨以慈悲心用皮囊渡化世人,不也约同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么?
就好像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般。
这便是马郎妇所悟,虽然在未曾悟透之时便也肉身布施,可那终究也是发乎于心,而非发乎于情,只是她的助人之心被旁人理解为不检点与不守妇道,可谁知马郎妇只是没有私心的助人呢?
又有谁知,马郎妇当时对那舍命的行脚僧说了一句话呢?
“你若愿渡我就好了,可惜,你不是真的佛,终究还是要我自渡才好。”
马郎妇知晓自己的慈悲善心被旁人当做为夜夜笙歌与荒淫无度,却也无法解释,因为她的慈悲心与世俗道德相悖,无论怎么解释也无法摆脱,所以她也希望有人来渡她。
只是行脚僧终究不是真的佛,行脚僧已经成了鬼。
马郎妇也成了鬼,成了这锁骨菩萨。
被老和尚与小和尚带回了骨殖与身体,塑成了石身菩萨,供奉小庙之中。
而后千佛寺自小庙脱胎,这石身菩萨便被变成了老和尚的小和尚丢出了寺庙,沉入潭水之中,却仍旧犹自笑着。
毕竟变成了老和尚的小和尚笃信佛门清净之地岂可容这种旁门菩萨?
菩萨卖笑,却也无太多人能够活着看到。
于是菩萨卖笑,只在潭水之中,引诱无辜之人。
也无太多人能够在看到后活着归去。
——
看了锁骨菩萨的记忆后,秦月楼叹息了一声,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也一应得知。
“你其实并非一开始便是‘锁骨菩萨’。”
“什么意思?”锁骨菩萨问着秦月楼。
“因为你的身体里有着一副鬼拼图,凡同你鱼水之欢的人都会在死后化作鬼,而与你共赴巫山云雨之人也会变得更加吸引鬼,鬼拼图虽然没有毁坏你的身体,却也没有为你的身体带来更多地益处,反而侵蚀你的精神,坏烂你的灵魂,
我其实并不提倡这种泛滥之交,可你这大爱实在是无疆,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就算我身中有鬼又如何?我还活着的时候,不也以慈悲之心肉身布施了那些欲求不得的人了么?”
“但你死了呢?那些欲求不得的人便陈尸水中了。”
“一副臭皮囊罢了,何况沉入水中,不也被我渡化的此生欲海枯竭了么?”
“欲海枯竭并不代表非要一死了之啊。”秦月楼叹了口气。
转手便将锁骨菩萨的鬼拼图抽取,改制成为了灵异拼图。
“这拼图,还是多加改造为好啊。”秦月楼收起拼图离开。
秦月楼挠了挠头,对于此事不好评判。
“虽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可这···委实是我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惊了啊。”
人存于世,爱恨翻滚,五浊恶世,爱欲恨贪痴嗔···这人间终究是片苦海,更别提鬼怪遍地,民不聊生。
此世之鬼,是真实存在的。
同时也真实存在于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