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云海上,一片青翠的草木降临。
巨大无比的,由各地光柱勾连的、繁芜精致的翠色四叶草,横跨几千里天宇,化作庞然神圣的封印,在天空旋转。
梦想具现的殿堂,凭空显现,遮耀半个须弥。
雨林边缘的防沙壁上,光幕冲霄,分割世界,众多兰那罗主持的结界直接把须弥切成两半,上穷碧落,下入万丈,阻挡蔓延而来的青黑色森林和虫群,以及苍白油腻的月光。
丰饶之地,希望之乡,一个仙道结界展开,伐难、应达、弥怒和浮舍以及十万天兵重化东方持国天王,立于此地边缘。
宝慧琵琶振动,琴音勾连地火水风,破灭空间。
森林、菌毯、大地在无尽杀伐之音下破碎。
雷光电幕在远方闭合,雷之魔鸟卡帕奇莉遵守《百鬼录》的契约无奈到来,阻挡失控的百鬼夜行之主。
除了继续留在白玉京守护的杜林,姜逸和纳西妲再次压上了所有力量,保护雨林和丰饶之地。
相比于时间错乱的达马山所在周围诸多区域,外界其实只过了大半个夜晚。
他们的动作已经不可谓不快。
只是从来没有算到,失控的力量蔓延的如此迅速、猛烈。
而没有撤离的人,直接被吞没。
就算想要拯救,也无法打破原定计划马上去救援。
毕竟留在那里还不离开的都是顽固份子,不见到危险到来,就不愿离开。
“每个人都会犯错,但这真是……惨烈的学费。”纳西妲出现在空中,望着下方的愚人众、镀金旅团。
生死,在五百年的时光里,她见过很多,但每次看见本不必死亡的生命因为错误的选择而死去,都感觉悲伤。
在今天之前的日子,她一边处理教令院的事务,平复之前的教令院混乱;
一边指点兰那罗积蓄力量,借助“防沙壁”这大慈树王的神迹布置结界;一边又叫沙漠的学者和镀金旅团撤离,主持教育和交流事业,缓解沙漠雨林的关系。
在姜逸开始失控时,她前往各处有着大慈树王力量的神殿,释放神力,布置封印。
就算分身乏术,期间,她其实也救下了不少在沙漠中的人,强行用传送把那些人送入神殿,并且叫他们沉睡而不乱跑。
同时叫他们噩梦般的记忆遗忘。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纳西妲强硬而果断。
凭借自身积累的智慧,做出一个个不是最优但最大程度保留人性命的选择。
利用了神力,替换了诸多赤王神殿高塔的能源,形成保护意识和生命的安全防护。不让这些地方被姜逸掌控。
因为这些千年前镇压禁忌知识的神殿有大慈树王共同参与,所以神殿奥秘同样对她开放。
她本不擅长直接的战斗,但每一个和姜逸同床共眠的夜晚,她都努力学习姜逸教导给她的战斗知识。
姜逸把“刺杀他自己的刀”一点点交给她。
“草木之业缚!”
纳西妲双手成印,观看过周围所有的虫群。
神之心的力量提供源源不断的元素力,数以百亿的蕴种印出现在目光所及的所有生命之上。
“因缘起灭。”
“净化诸相。”
草木的力量瞬间爆开,杀一就是杀万,以因缘相连的万物,所有恶业照耀净化,成片,成片的陨落。
天空,巨大的翠色四叶草带来无穷光雨,那雨也是“净化之雨”。
净化生命的恶业恶意,以及此刻躁动厮杀、繁衍争斗的恶行。
“身、口、意,三业灭尽。”
森林万般术法被纳西妲施展而出,每一击都万法随行,贯穿因果,连接生死。
在她力量之下,没有达到神级的生命,全部如割草般被净化。
就算现在,纳西妲也不敢说自己擅长战斗,但最弱的,最不擅长战斗的神明,对于神级之下的存在,也是碾压的。
神威随意就可蔓延千里,数千里,万里。
凡物根本来不到神明面前,就已经死去。
姜逸常调侃魔神战争时期的魔神,好多都是玻璃大炮,最怕刺杀。作为法师应该先套盾。
什么防护都没做,而被子民杀害的某位魔神觉得甚是不礼貌。
于是,纳西妲给自己施加草木的防护,免得被虫群偷袭。
什么是魔神?
仙人,大妖,魔兽……种种强大的存在都能不依靠神之眼,驱使元素力量。
他们是魔神吗?不是!
所以区分与仙人、大妖、魔兽和魔神的不是元素力。
那么能吸收信仰的存在是魔神吗?
也不是!
风精灵也能吸收信仰的力量强大自己,夜叉、仙人、妖魔也能享受香火和信仰。
正机之神是人偶概念的极致而成神,这就是“神明”。
神明从来不仅仅只是掌控元素力的神,还是某种象征,某种概念聚合的概念之神,概念和象征,加上元素就是神的权能。
自由、转机、希望、契约、财富、永恒、须臾、战争……这就是神的神职和掌控的概念。
神也因为这份概念,意志、力量和尸骸不朽。
草木的概念是智慧、生命、梦境、知识、因缘、记忆和遗忘……经历和故事就是力量,只需要静静成长,就能成为伟大的神明。
在盐的概念中,具有无尽、丰收的概念。
而草木也一样,可以无垠无忧的无尽生长、丰饶。
“草木之业缚”出现在微生物、植物、动物、昆虫身上。
纳西妲张开手,翡翠色的眼眸低垂。
遍地花开,无穷无尽的翠色四叶草出现在苍穹、大地,视野所及的每一处。
就如大慈树王以神力对抗漆黑浪潮和禁忌知识。
“虚空”的力量也为纳西妲所用。
“一切皆如,梦幻泡影!”
森罗万象不过是智慧之神眼中颠倒幻成的摩耶之梦。
作为世界树最纯洁的枝丫,智慧之神的权能向来可以做很多事,只不过如大慈树王一般,两代神明都只将这权能用来守护。
导致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份权柄真正的力量。
不知道多少扭曲的生命被抹除净化,如抹除曾经的禁忌知识,天上出现了真正的夜空和明月。
月镜守望者被重点照顾。
“千夜浮梦”,苍翠的灯盏法器流溢着遥世的歌,一千个世界的瑰幻之梦在灯中萦旋。
“万物生灭皆有定期,如同黑夜与黎明往复不息。”
“就让这盏灯中的故事,给你值得期许的美梦吧。”
“——千夜的曙歌!”
来自于草木生命之神,智慧梦境之神的权能唱响了新的歌声。
最接近源之歌的生命之歌,纳西妲是会唱的,这份武器之中的乐谱,纳西妲也是会唱的。
以“生命”对“生命”,以“智慧”对“智慧”,以“梦境”对“梦境”……属于尘世七执政,须弥草之一柱的草之大权,叫天空的神座降临力量。
草色的光波横扫天空,扫过“月镜守望者”,击破满是生命种子的月光。
“摩诃善法,律藏持戒。”
一道道言灵律令如锁链出现在苍穹大地。
妙语开慧,律令约束众生,是智慧之神的教化权柄。
体现在教令院就是六大学派和风纪官。
昏识之人,当赋予妙语点化,律藏教导。
如果有人去“昏识塔”就可见大慈树王曾施展这教化留下的神圣场所。
绿色的律令锁链如纳西妲胸口的装饰,似无始无终的藤蔓垂在苍穹大地上,压制和封锁原初扭曲的生命力量。
“纳……纳西妲!”派蒙的眼中露出希望的光芒。
纳西妲这么厉害吗?
“有救了!”芭别尔看着须弥雨林的神明到来,也不由地露出轻松的语气。
虽然不喜欢雨林的神和雨林的人,但此刻她表现的很乖巧,很恭敬,迎接着到来的神明。
荧也欣喜起来:“纳西妲!”
旁边的塔尼特部族的幸存者望着这踏空而来的智慧之神。
左看看,右看看后。
低头行礼:“见过草神大人。”
神的威严就算是敌对者也不会冒犯。
纳西妲翡翠色的明亮眼眸,注视众人。
手中一道光芒出现,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一切生命都是有心声的,无论植物,蕈类,动物。
她在这些生命个体身上,听到了不止一道不属于这些生命个体的心声。
如大慈树王灭不尽禁忌知识,她也不能完全灭绝姜逸的生之力量,只能根除大部分。
而且……
为了不打击这些幸存者,她没有说真相。
只是准备把在芭别尔和所有沙漠部族身上多余的心声全部消灭。
因缘起灭的力量落下。
那些“新生命”的意识睁开眼眸,在她力量到达后,放弃肉体全部消失。
“……”纳西妲再来聆听了片刻,“我送你们去往最近的神殿,做一个……遗忘的梦吧!”
不容这些人反驳,绿色的传送光芒就在这些部落人笼罩,梦境力量覆盖,如兰那罗删除孩童不好的记忆一样,删除这些人今夜的记忆,把人全部丢到沙漠神殿里。
现在,只剩下荧和派蒙了。
纳西妲才露出虚弱。
“别看我很厉害的样子,全部是姜逸的教导哦!还有……我的力量其实……”她摇摇头,洞穿了荧和派蒙的心声,直接浇了一盆冷水。
“并不能阻止姜逸。”
荧和派蒙脸上的欣喜也退去。
纳西妲面色凝重:“所以,我最初的贤者,人之神的好友和净坛使者,请护送我,深入一次达马山。”
东方持国天王和雷之魔鸟、兰那罗等护持结界不能动,只有她能动。
“好!”不必犹豫,也不必询问深入其中做什么,荧就持剑点头。
“我护送你,前往达马山!”
金色的剑光摧山拔岳,长风如刃,雷霆如鼓。
荧、派蒙和纳西妲向着达马山而去。
苍穹大地上的律令锁链震动,天空的四叶草封印也开始变得诡异。
月光在扭曲,月光、月亮是奥罗巴斯和花神的权能。
沐浴月光的山峦,在森林表层铺上银白的霜。
记忆……重启一切!
铺天盖地的虫群和无尽生命浪潮,刹那就撕裂了律令,以比之前更狂暴,数量更多,生命位格更高的姿态,重新出现在整片天地。
生命之雨随着生命之风而来,生命之火在各处燃起。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面对这次的敌人,属于森林王的猎杀权能,赤王的战争权能概念,附着于所有生命之上。
纳西妲造就了一次生命大灭绝,那么所有生命都将开始适应这次大灭绝的环境,来抵御“大灭绝”。
整备为军,行动有序,配合无间,在同一首歌之中,一边继续繁衍演化,一边试探着对“大灭绝”之物进行冲锋。
这是面对宇宙的漆黑命运的预演。
恢弘的元素洪流,明亮的激光射线,金红的炮火……无穷无尽,每一只都能杀掉幼岩龙蜥的机关虫,机械虫,生物虫遮天蔽日,之前的风蚀沙虫已经全灭,贡献出生命图谱,叫这片世界演化更加恐怖的超凡生命。
一只只“月镜守望者”化作十二轮苍白油腻的明月,出现在最高处,啃食“四叶草”的封印。
大地愈合,菌毯扩散,森林拔高接触繁星,形成迷宫和囚笼。
黑夜再次到来,无尽致幻的孢子云和催眠的虫鸣,食人的植物,吞噬生命的沼泽深渊,覆盖了渺小的神明和少女。
你所毁灭的,只是我允许的。
你所删除的,都是我已经记忆的。
无以名状的意识俯瞰大地。
现在这片生命世界,唯一的不同就是你们了。
大地上已经没有愚人众,没有镀金旅团,没有冒险家了。
原初的意识注意到了防沙壁上的光幕,丰饶之地的结界和东方持国天王。
只是一瞥,那光幕就出现了无数涟漪,不断震动,结界上也宛如要出现裂纹,东方持国天王的琴音寂灭。
目光就是神通,就是万法,就是权能。
只是原初陷入了思考。
一股心灵的枷锁出现在意识中,叫祂不急着冲开封印。
枷锁来自于……天空的六颗星辰,还有人性的证念不退的一道道意念。
随着祂一次次行为而紧缩。
就像囚禁自己的紧箍咒,铭刻在身的律令誓言。
人性人理似乎在此刻的“梦”中得到了增强。
“天地与共的大梦”,人最繁盛、智慧的时代到来了。
四十六亿年的梦体现在现实只是一瞬,而这上下五千年的梦,明明短暂无比,但是如被时光减缓而慢放的昙花,一点点盛开,来以一瞬时光惊艳四十六亿年。
想要以须臾战胜永恒。
也就是“芥子纳须弥”。
梦。
从爬行到直立行走,从古猿、直立人到智人,从祈祷天神到钻木取火,使用工具。
从无意识的观察到有意识的思考,获取自觉的能动性,生命实现了飞跃。
长矛,弓箭,石斧,石刀……猎杀食物;竹篮、木竿、藤篓……采集浆果;树叶,麻衣,皮毛……遮蔽身体。
语言,舞蹈,部落,祭祀。
随着犀牛号角的吹响,牛皮鼓的震动,漫漫无边的黑夜之中,血气凝而不散,石锅油水沸腾。
就算是森林,草原,陆地上最顶级的掠食者,也不敢觊觎这类生命的领地。
橘色的火光,将他们的影子倒映在洞窟崖壁之上。
最初的文字和图腾铭刻在亿年的磐岩之中。
猛兽的鲜血挥洒,尸骨串成锁链,变成狰狞的面具。
青铜的圣树闪烁黄金的光芒。
彩色的鸟羽戴为头冠,油彩涂抹了手臂和脸庞,古朴血腥的祭祀之服威严肃穆,双脚留下的印记……就是“文明”。
“人”从河岸走出,从洞窟走出,从黑夜走出……朝阳升起,投下征途。
影子之中,是生命、灵魂和文明的奥秘。
日月轮转,风雨雷霆,星夜流动,一切艰难险阻,一切未知不能叫“人”停下脚步,跨过高山,跨过大河,跨过原野……深渊到峡谷,沙漠到大海。
无数人倒下,无数人出生,无数人前进,奔跑在时光的长河之上。
图画文字,象形文字,表意文字,拼音文字,
原始社会、奴隶制社会、封建社会……
石器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
游牧、农耕、航海……
从赤身到纺织,麻布到丝绸,穿衣戴冠、佩戴首饰。
从山洞到茅草屋,到木屋、泥屋、石屋,殿宇阁楼。
从竹筏到木舟,到木船,到火炮巨轮。
部落、小国、大国、王朝、帝国、世家、贵族、学者、平民、官员、舞女……
神话到史诗,历史到故事,寓言到传承。
衣食住行,诗歌词赋,高楼大厦,
钢铁舰队,铁色飞鸟。
自那火药时代到蒸汽时代、电气时代、原子时代、信息时代……从工业革命到科技时代,从探索星球到探索太空……
社会发展变化,制度几度变革,文化几次扩散、厮杀、交融、演化文明的赞歌。
王国生灭,世家起落,朝廷已是过去。
儒,法,道,农,阴阳……百家已是过去。
哲学,数学,语文,生物,物理,化学,艺术,体育……是全新的学科。
“飞者非鸟,潜者非鱼,战不在兵,造化游戏。”原初之人,人性意识持着古老的竹简,走出书声琅琅的校园。
他留在文明唯一没有断绝的国度,望着太过久远之前的记忆之中的世界。
现代!
一个手机电脑互联网、无数信息在网络中流转充斥的时代。
人们可以在小小的窗口上,望着远方的金字塔,阿尔忒弥斯神庙,空中花园,奥林匹斯宙斯神像……还有自己国度的兵马俑、万里长城。
他低首,竹简中文字变化,从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隶书、草书、楷书、行书……到变成白话文,简体字。
竹简也变化为骨头、书籍、手机种种载体。
无尽的智慧和知识在他的双眸之中,整个星球的人类文明信息火种都在体内。
只不过……这样就能战胜“自然”,战胜“星球”,战胜“原初之神”了吗?
他站在太阳下,一动不动。
“原初之神”同样记录和掌握了整个星球的智慧和知识,还有生命的图谱。
手机之中,传来各种大旱,洪涝,海啸,地震,战争,暴雨,雪灾……的消息。
在这个星球上,人毫无疑问已经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但面对自然,人类依然脆弱。
就算他们有着破坏自然,开山凿岳的能力。
而且……阿赖耶识。
原初之人的意识与整个人类文明交织,充斥于识海的其实不是“文明”,而是撕裂了文明外表后的“野蛮”。
道德,对于众生来说,难能可贵。
而大部分国度没有这种礼义廉耻、依然带着古旧的血腥。
这里是众生沉沦的苦海。
比妖魔和厉鬼更可怕的人心之毒交汇之地。
人定义了仙神鬼怪,妖魔恶灵,人心演化了一切。
一个又一个的细胞在原初之人身上挣扎,变成了“癌”,因为众生之恶欲,恶念。
人的“恶”也是一种力量。
也是一种叫众生“近墨者黑”的力量,一个社会的大染缸。
善良也被“恶”破坏,众生之善根皆被污浊为恶根。
学子们从原初之人身边走过,从白天到长夜,南斗的星光从南方照下,独照他一人。
暴雨好像要来了。
台风也要来了。
原初之人在狂风和暴雨之中,站了一天一夜。
抬头看向天空。
按照日期,这新的一天……是“五月初五”。
仲夏端午节,《易经·乾卦》第五爻:“飞龙在天”。
苍龙的主星“大火”高悬正南中天,处在全年最“中正”之位。
龙气旺盛,阳气高涨。
苍龙七宿大亮,几乎遮盖了南斗六星。
在古老的过去,此月是毒月,五日是恶日,天邪佞当道,五毒并出。
“太岁之苍龙。”
原初之人的目光扫过木星和苍龙七宿,这是原初之神的命格体现。
端午节源于自然天象崇拜,由上古时代祭龙演变而来,本就相关于龙图腾。
太岁在地,在天,苍龙在万象。
千变万化,无形无貌,是为“自然”。
风雨雷霆,大地山川,草木汪洋……整个星球上,以及星球之外的全部存在和非存在都是“祂”。
无处不在,全知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