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 门外的卫兵闻声冲入院内,以为有人要行刺陈大光,可是未等他们举枪呼喝,就脚不沾地的被陈大光又撵出去了。
陈大光虽然挂了彩,但是很能忍痛,没事人似的还问无心:“扔粪坑里去了?”
无心看他后背洇开了一大片殷红血迹,不由得一咧嘴,替他害疼:“大粪辟邪,扔进去应该就没事了。”
话音落下,茅房里面“轰”的一声巨响,铺天盖地的屎『尿』之中激『射』出一道寒光 ,正是菜刀直钉在了院门的粗木门框上,力透三寸,钉入之后还嗡嗡的颤出声音,可惜无人欣赏它的锋利,因为院内院外的众人全被从天而降的大粪给震住了。
以茅房为中心,方圆十米之内的人全都吐瘫了。
陈大光虽然一贯意志坚定,可是此刻也几乎呕出了苦胆。无心光着屁股坐在一大桶井水里,下巴搭在桶沿上,眼睛已经睁不开。
陈大光周身涂抹了半块肥皂,几乎搓掉了身上一层皮。末了让人给自己往后背伤口撒了一甁云南白『药』,他缓过气了,开始报仇。张开大巴掌抓住无心的天灵盖,他一把将对方摁进水里,另一只拳头由上至下击入水中,捶得桶中水花四溅。及至他松了手,无心向上抬起了头,无精打采的说道:“好疼啊。”
陈大光指着他的鼻子尖质问:“你不说扔进大粪坑里就没事了吗?”
无心扒着桶沿,从水里捞出一块香皂浑身蹭了一通,然后答道:“唉……”
午夜时分,无心水淋淋的回了房。白琉璃没有看懂茅房爆炸事件,如今就围着无心飘来飘去,想要让他讲讲来龙去脉,然而无心并不理他,悻悻的只是想睡。陈大光打着赤膊站在院内,却是还在研究钉在门框上的菜刀——才一会儿的工夫,菜刀居然又生锈了!
他不敢再妄动,心中惴惴的想:“它既然能杀我,自然也能杀别人。如果它听了我的话,自己飞去文县把小丁猫宰了,岂不是妙得很?”
他越想越美,夜不能寐。及至到了翌日清晨,他先放出风声,说联指的『奸』细昨夜潜入生产队,在陈主任的茅房里安置炸弹,意图谋杀陈主任。生产队的队员们如今也不干农活了,全跟着红总慌慌的闹革命。听闻了联指分子的恶毒行径,队员们纷纷咋舌,说也就是陈主任福大命大,换了旁人,早给炸成鸡飞蛋打了。
一边煽动着村民们的愤怒情绪,陈大光一边把无心叫到了自己房**进早餐。昨夜他一时暴躁,把无心狠捶了一通,如今为了赔礼,他特地让人给无心炖了一只小母鸡。等到无心把两只鸡大腿全吃了,他开了口:“无心,菜刀可还在门框上呢。你说它是不是成精了?”
无心抬头看他:“陈主任,你到底是在哪儿捡的菜刀?”
陈大光用筷子向窗外一指:“我在『妇』女主任家捡的,她家养了一群鸡,这把菜刀是她家用来给鸡剁食的。”
无心思索了一阵,末了答道:“吃完饭我们过去一趟,问问这把菜刀的来历。”
陈大光推开窗户吼了一声,直接让院外的卫兵去把『妇』女主任叫来。
『妇』女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胖媳『妇』,因为误以为陈大光爱上了自己,所以正在谋算着把糟糠之夫踹了。面泛桃花的站在炕前,她问陈大光:“陈主任,你有什么指示?”
陈大光放了筷子,盘腿转向了她:“我问你,你家那把破菜刀,是从哪儿来的?用了多长时间了?”
这问题让『妇』女主任十分失望:“菜刀呀?菜刀是日本鬼子投降那年,他们炊事班扔下的。我爹捡回家一直用到现在——陈主任,这不算犯错误吧?我们家可是八辈贫农啊!”
陈大光安抚似的摇头一笑,随即又问:“你爹拿这把菜刀,杀过人吗?”
『妇』女主任几乎惊悚了:“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把菜刀钝得不像样,连鸡都杀不死。也就是十年前,黄鼠狼子钻我家鸡棚偷鸡吃,让我爹拿它打了一下子。”
无心忽然问道:“打死了吗?”
『妇』女主任点了点头:“刀背敲脑壳,把黄鼠狼子给敲死了。”
无心对陈大光使了个眼『色』,等到陈大光把『妇』女主任打发走了,无心告诉陈大光:“陈主任,别问了。既然菜刀已经不再作怪,你就地挖个深坑,把它埋掉也就是了。”
陈大光笑而不语,同时细细回想着自己昨夜的一举一动。想到最后,他嘿嘿嘿的坏笑了一串。抄起筷子在面前的大砂锅里捞了捞,他忽然收敛笑容骂道:“『操』!就给我留了个鸡屁股!”
无心吃饱喝足回了房,发现白琉璃也是吃饱喝足,不知刚吞了什么东西,蛇身中段胀得极粗。而大猫头鹰从后窗户飞到了炕上,正在很友爱的用尖嘴在白琉璃身上左蹭蹭右蹭蹭。忽然看到无心进门了,猫头鹰展开一只翅膀向下一扑,竟然试图把白琉璃藏住。无心脱鞋上了炕,在猫头鹰的头上挠了挠:“藏什么藏?他只认我。你有藏他的心思,不如拍拍我的马屁。”
话音落下,窗外忽然起了一阵尖锥锥的叫声,是个大姑娘穿过院子直进了陈大光的房间:“主任,省里来人啦!”
陈大光刚把院门框上的菜刀拔出来了,正在屋里对着它出神。听了大姑娘的召唤,他忙忙的披上衬衫穿了胶鞋,临出门前还把锈迹斑斑的破菜刀藏在了枕头下。
他这一走,便是连着三天没有回来。到了第四天的清晨,他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无心面前,开口便道:“你小子倒是有点儿运气,我们要和联指谈判了。”
无心眼睛一亮:“要是你们停战了,我和苏桃是不是就能见面了?”
陈大光答道:“没死就能。”
说完这话,他转身又走。不过半天的工夫,一个半大孩子在院门口扯起嗓子,让无心准备出发。无心穿着陈大光给他的一身军装,再用书包装起白琉璃。大猫头鹰是不消吩咐的,因为甩都甩不开。挤上陈大光的吉普车,他喜滋滋的向前望——天天守着白琉璃和猫头鹰过日子,生活里一点新鲜滋味都没有,他对苏桃真是想念极了。
联指和红总的队伍虽然还是对峙状态,不过炮火已经暂时停息,并且留出一条安全通道,专供红总高层出入县城。文县是个工业大县,一旦闹出了大动静,便能直接惊动北京。联指作为一个全省『性』的组织,在河北境内四处和人干仗,其中身在保定的一号二号因为太招人恨,所以行踪神鬼莫测,已经是任谁也找不到他们。倒是三号常驻文县,一抓一个准。
上层人物出了面,希望联指和红总可以停止武斗,组成革命大联合。小丁猫听说陈大光从石家庄找来了援兵,心中正是不安;而陈大光怀着鬼胎,态度也是柔顺;双方一拍即合,居然同意进行谈判。
陈大光到达文县之时,正是下午时分。谈判不是一件抢时间的事情,所以下午时间专门用来召开联欢大会。在机械学院的大礼堂里,陈大光与小丁猫第一次近距离的会面了。
大礼堂里兵分左右,全被双方的精兵占据。在前方台下的空地上,小丁猫和杜敢闯微笑而来,然后一起向上仰望了陈大光的尊容。陈大光万没想到小丁猫本人居然是个一脸稚气的书生。双方伸出了手,他的大巴掌如同一大面粗砂纸,轻轻握了握小丁猫的小手,又轻轻握了握杜敢闯的小手;心想若是单打独斗,自己咣咣两拳便能要了他们的狗命。
小丁猫不怕红总,但是有点害怕陈大光本人,因为他连苏桃都打不过,如果陈大光出手——无须出手,一屁股便能把他坐冒泡。要笑不笑的寒暄几句,他忽然看到了陈大光身后的无心。颇为讶异的一挑眉『毛』,他用手里的烟卷一指无心,玩笑似的说道:“墙头草。”
陈大光一抬蒲扇似的大手,慈眉善目的笑道:“不,应该是向日葵。”
小丁猫听陈大光自赞为太阳,脸上越发笑得欢畅:“哈哈,是冬天的向日葵吧?”
陈大光听懂了小丁猫的歇后语。听他暗讽无心欠日,陈大光脸上的神情登时不大好看了,心想你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敢当着我的面骂无心?
与此同时,苏桃正在礼堂后台给丁小甜做跟班。丁小甜并无重担在肩,只是对于谈判一事很不赞成,导致情绪有些低落。联欢大会开始了,后台一直热闹着。一个小姑娘站在角落里,对着镜子往脸上涂抹黑油彩,伪装非洲人。一名戴着眼镜的青年蹦蹦跳跳的越过一地道具,站在丁小甜面前说道:“丁秘书,糟糕啊。诗朗诵《全世界人民热爱**》里面的美国人,普通话怎么练也练不准。”
丁小甜心不在焉的问道:“为什么不换一个普通话好的?”
青年答道:“普通话好的都没他鼻子大。”
丁小甜摇了摇头:“算了,就是他吧!”
等到青年走了,苏桃嘀嘀咕咕的说道:“你要是不爱在后台呆着,我们就去前头看节目吧!”
丁小甜固执的告诉她:“我不想和红总的人坐在一起。”
一群花红柳绿肤『色』各异的演员聚在一起,开始预备上场表演大型诗朗诵。大热的天气,众人脸上深深浅浅的油彩都被汗水冲了个一塌糊涂。其中一个顶着黄『色』假发的小伙子率先跑出去了,对着话筒高声诵道:“额四一个美国人,额们美国人民苦大仇深。可恨那狗总统约翰逊,提起来不由得劳苦大众泪满襟……”
苏桃不敢笑,偷偷的『摸』到舞台退场一侧,想要去看礼堂内的情形。礼堂里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可是不知怎的,她一眼就看到了第二排的无心。
她一声不吭。回头又看了丁小甜一眼,她悄悄的推开后台小门进了外面走廊。礼堂两侧分列着几个安全出口,她走过走廊,从距离无心最近的安全出口探出了头。而无心本来正在看节目,下意识的一扭头,正和苏桃打了个照面。
他也是不动声『色』,只说要去厕所,起身经过无数条大腿,直奔安全出口而去。苏桃不再理他,自顾自的转身先走。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走廊,末了进入了一间未上锁的小屋。屋里扔着成堆的背景布,而苏桃转身面对了无心,也没说话,直接一头扑到了他的怀里。
无心也是沉默,同时一下一下的轻拍了她的后背。苏桃的手臂真有劲,快要勒到他的肋骨。他低头一吻对方的头发,轻声问道:“桃桃,伤好得怎么样了?”
苏桃把脸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闷气的答道:“已经不疼了。”
然后她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了,只恨不能把自己和无心『揉』成一体,以后再也不分开。无心还要再问,可是忽觉后脑勺一痛,回头看时,却是看到了丁小甜。
丁小甜一脸嫌恶的看着他,同时用一把开了保险子弹上膛的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如果不是双方谈判在即,她会一眼不眨的马上扣动扳机。在她眼中无心就像魔鬼一样,阴魂不散的对一个好女孩子死缠烂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