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莳:“……”
杜如风狂奔之姿,哪怕是以无数往下滴着唾液的兽口为背景,也依然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但此刻季莳看到他,只觉得……心好累。
随着这位的到来,空气中开始缓慢浮动某种暖洋洋的甘甜味道,像是冬夜之时,揭开炖汤的紫砂锅,扑面而来的那种热腾腾的香气。
不愧是以食为道的神灵,哪怕是季莳都恍惚产生一种胃中灼烧的感觉。
显然产生这种感觉的并不只是他一个,落在杜如风身后的妖兽们扯开嗓子嘶吼,那只领头的豹妖腾跃而起,猛地将驾着一把玉如意飞驰的杜如风扑倒在地。
“唔啊啊啊啊,”整个人被按进尸堆里,身下是软绵绵的肉感的杜如风挣扎着大叫,“救命啊啊啊啊啊!!!”
然后他被豹妖舔了一脸口水,因为他张开口大叫的缘故,豹妖粗糙的舌面扫过时,还和他的舌头擦过一瞬。
“……”
杜如风明智闭嘴。
下一秒跟在豹妖之后的其他妖兽也纷纷向他扑过来,等季莳将这一批妖兽统统砸死,再把他挖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的杜如风整个人已经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口吐白沫神志不清了。
季莳嘴角抽搐,直接给他一巴掌。
“醒了没?”
脸颊上一个鲜红巴掌印的杜如风颤抖着点头。
空气中那种让人感觉饥饿的香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变成腥甜的味道,这种味道闻起来让人作呕,倒是正好吧季莳胃中的灼烧感压了下去。
季莳打量杜如风。
八年不见,杜如风已经完全从仙道修士转变为神道修士,身周香火浮动,甚至因为过于跳脱的性格而显得看上去就觉得不靠谱的面容也多了几分坚毅。
作为神修,一个人来到西荒这种偏僻蛮夷之地修行,对他来说应该是很好的磨练。
如果此刻杜如风没有眼泪鼻涕一起流的话,季莳说不定会在心中给出这样算是合格的评价。
“你有必要向被强.奸了的小媳妇一样吗?”季莳斜瞥哭哭啼啼的他,语气不耐烦地问。
杜如风不敢说出自己在刚刚意外和豹妖来了个“舌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确实从担忧自己的性命转变为担忧自己的贞操,他缓了缓情绪,才站起来,向季莳行礼。
“这一次又多谢道友的救命之恩了。”
季莳随意嗯了一声。
挂在腰侧的紫铜香炉烟火缭绕,不停将他的香火运输过来好填补神力,季莳手握小沧澜,操纵方圆数千里的沙丘,布下种种阵法,顺便将尸体掩埋,又唤来群山的山魂,化为重重屏障。
山高百丈,沟深百尺,哪怕是妖兽,想要越过,也不是那么容易。
更兼有调节重力等等,务必让下一波来到的妖兽不得寸进。
若不是以这些方法作为依仗,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战这数千妖兽。
做这些的时候,季莳也依然在关注杜如风。
他觉得有一个很关键的地方不对……
……唔?
季莳猛地停下手中动作,提着杜如风的衣领将他提起来。
杜如风颤抖了一下,低下头,不敢和季莳对视,同时欲盖弥彰做茫然道:“时季道友?”
季莳没理他的话。
山神抬起手,沾着鲜血的指尖点在杜如风眉心。
片刻后指尖抬离,一道神纹出现在杜如风的眉心处。
这逗比这些年修为怎么不进反退?等等……不是……这不是百味神的神纹!
季莳松开手,杜如风跌落在沙丘上。
他依然不敢看季莳,一阵一阵地打哆嗦。
下一批妖兽还没有看到影,季莳也不管手上不干净的血迹,摸着下巴开始思考。
“倒是我忘记了,”他不知是在对杜如风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封神印……应该不是纯山公的东西。”
封神印是当初纯山公给季莳留下的几个神器之一。
这些年季莳的几个身外化身游走沧澜,靠着这神器也赦封了不少神灵,是非常好用的东西,不过现在想想,虽然纯山公当年在神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但也不该掌握封神的权利。
这个权利应当归属于沧澜唯一的天神,天洋大帝。
那么复生的那个假天洋应该可能利用吧。
“那位大神将你的神纹夺走了?”季莳问杜如风。
他虽然问,但心中已经确定这个答案,如果并非如此,也不可能出现那么多自称百味神的家伙。
“你是自己顿悟,重新将感灵,衍识,定职走了一遍,难怪修为这么低。”
季莳推测道。
杜如风依然没有说话。
他这个态度太过诡异,季莳眨眨眼,在抽这家伙一巴掌和将这家伙拍飞等等几个选项中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换了个方式。
“重修一遍,也能查漏补缺,你神纹被夺走也有我不曾注意这方面的原因,别颓废了,好不容易来个人手,搭把手。”
杜如风缓慢抬起头。
沙漠的天空无比清澈,夜晚到来,星河在季莳头顶闪烁,杜如风看到时季挑着眉,神色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带着一点安慰他的温和。
“道友……我……”杜如风犹豫着。
他才止住的眼泪再一次顺着脸颊线条滑落,在季莳无语的眼神中,他哇的一声哭出来,抱住季莳大腿哀嚎。
好容易憋出一点温和的季莳额角抽搐,脚边砂砾组成一支大巴掌,将杜如风整个人拍入沙子中。
“有话说话,”季莳双手在胸前交叉,恶狠狠道,“没话说就给我去干活。”
杜如风再一次从沙子中爬出来。
被季莳一拍,他看上去是清醒了些,至少没有继续哭了。
“道友,”他哑着声音道,“这次妖兽潮,是我的过错。”
***
“怎么让那些妖兽都跑出去了!”
西荒深处,一座废墟里,传出一声响亮的耳光音。
这座废墟不知道被废弃了多少年,残垣断壁在西荒永不停歇的风沙中被风化,或许其上曾经有繁复细致的花纹和精美绝伦的雕刻,如今也化为了一捧黄土。
但仔细看的话,还能从剩下的半截墙面和地基看出来,这座废墟曾经是一座神庙。
是占地五百多亩,大气磅礴的建筑群。
和这一比,虽然神庙已经在沧澜除开中原之外的四地都开了花,但没有一间神庙能达到这种规模的季莳就显得有些寒酸。
好在他不知道这里,也没有想去比。
杜如风倒是知道此地是何处。
邪神们在西荒的大本营。
“叫你们看好百味神,他怎么也跑了!”
又是一声耳光。
经过清理的废墟一角,虽然还是没有恢复旧时的光辉,但也足够容纳以百位来计算的神灵。
“那家伙还算是百味神么?他的神纹和神职不是已经被尔等分为千份万份,拿去饲养饵料了么?”
一个身周伴随鲜花香气和若有若无丝竹之音的火红光影道。
角落里响起轻轻的嬉笑声。
杜如风显然沦为此地众人嘲笑的对象,说实在的,像杜如风那样倒霉的人也不多。
被掳走,被强行抽走神纹,被关在地牢里,因为确实是沧澜中对各种材料的食性掌握最深的人,为保住性命只能按照挟持他的人的要求研究如何以如今的食材来代替某个古方中提起的食材。
同一时刻,杜如风也在朝季莳讲述自己的经历。
“……那份古方不只是从何而来,竟然能让我接二连三顿悟,修为重回,交出一些成果敷衍那些人后,我开始找方法逃出去。”
西荒深处的废墟神庙里。
“你们还好意思嘲笑他?百味神给出的食谱有问题!我们饲养在神域中的妖兽就是因为食谱出错才暴动!”
星空下的沙丘上。
“那种暂时提高境界补充真元的要求应该是给他们自己人使用的,所以我在食材方面动了一点小手脚,会让吃下食物的人更加暴躁易怒,原本打算让他们内乱好逃出来,但我没想到……食谱是给妖兽用的……”
坐在沙丘上的神灵捂住脸。
“今日之兽潮,丧命的人族……皆是我的过错……”
季莳无言。
他并不想安慰杜如风什么,在那种状况下,能让敌人内乱自然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杜如风虽然现在懊悔,但他确实完成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成功逃走。
不过按照杜如风的说法,这次莫名其妙的妖兽潮也不是邪神们此刻的本意。
这反而是个机会,因为无论是他们还是邪神们都还没有针对这次妖兽潮做好准备。
季莳想了想,道:“我修为辟府,距离阴神尚有一段距离,而要成功来一次妖兽潮,要有十万以上的妖兽,数百金丹之上的妖兽,以及至少一名元神之上的妖兽……或许邪神不只是和魔道结盟了,还和妖族结盟了。”
指甲掐着自己下巴,季莳抬头望向天边。
“邪神和妖族结盟,必然是有大谋算,如今能借由妖兽潮暴露出来,至少比他们真的做好完全的准备,能把我们一网打尽之时才知道更好。”
杜如风沉默着点点头。
季莳瞥他,心里叹息。
“就算一开始想不到这个后果,但你要承担错误还是能做到的,”季莳一边说,一边把他用不上的几把神器丢给他,“只看你有心无心……”
杜如风握紧那把长剑,站起来。
第八批妖兽遥遥在望。
闯下滔天巨祸的惶恐心情面对季莳的平静后,稍稍停歇少许。
“道友说的没错,”杜如风深吸一口气,“只要阻挡妖兽潮……”
与此同时。
一道剑光划过万星泊的上空。
刹那剑光急停,变为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