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天洋动作之暧昧,根本不能怪到季莳人弯看人基上。
季莳把自己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给掐回心底,看着假天洋松开拨弄草老人身上细草的手,往前一伸,挑起草老人的下巴。
季莳:“……”
假天洋仪态面容不可说不美,他身着神冠华服,蓝白交错的波浪花纹从他肩头一直延伸的衣袍边角,大气清净的颜色压下假天洋眉间的阴鸷,也模糊了他和常山坪那只蛇妖相似的削瘦身材,又有真正天洋掌握天地之水权柄时的记忆,不怒自威,走到外面去,和季莳站在一起,别人大概都会以为季莳才是邪神。
而被假天洋挑起下巴的草老人,模样像个缺少水分而干瘪枯萎的果子,五官都淹没在千沟万壑的皱纹下。
作为阴神修士来说,这是寿元快要耗尽才会显露出的模样。
季莳记得自己上次见到草老人时,草老人虽然也是老态龙钟,却不像这般仿佛马上就要坐化,又想起翠鸟说草老人本体有一段时间,差点把叶子掉光,就知道草老人这回是经历很大的劫难。
既然草老人是来找假天洋的,那是怎么落到魔将舜乎手中?后来又怎么被假天洋从魔修那边带回来的?
季莳别开眼,不去看树下伤眼的画面。
一边的白衣见到他这幅无动于衷的姿态,骂声正要脱口而出,就被青衣一巴掌捂住嘴。
那边的季莳凉幽幽瞥了他们一眼,正色道:“就算大神您可谓神道第一高手,也不能强迫人家说家伙啊。”
假天洋猛地回过头。
季莳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勾起嘴角,绽放开一个带着点邪意的笑容,配上他天生不良的气质格外相得益彰。
“而且就算草老前辈说这句话,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不是吗?大神你……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天洋大神。”
秘境中寂静的一刻。
然后,狂风骤起。
树根抓住大地勉力支撑,如翠玉一般的树叶簇拥在一起,在风中发出哗哗的声音,停在草叶尖尖上的蝴蝶来不及挣扎,漂亮的翅膀就变得支离破碎,草地起起伏伏,如浪潮一般,自假天洋脚下起来,扑头盖脸打向季莳。
在这狂风中,季莳依然不为所动。
大地神诀支撑他的脚稳稳站在地面上,唯有长发和衣角一起飞舞,季莳拨开遮住他眼睛的黑发,在这风中发出哈哈大笑。
刚才在假天洋面前假装出来的恭敬都消失不见,季莳笑道:“你真可怜。”
季莳一边说,一边从发顶抽下一只发簪——不是晏北归送给他的那个——发簪迎风见长,变成有八道分叉的小剑,季莳一抖这小剑,七道金光嗖嗖嗖飞出去,唯有一枚小剑还留在杖上,立在杖顶上,化为冷厉剑锋。
被季莳好好炼制了一番,晋升法宝的八宝长叶放出一道剑光,将迎面袭来的风刃劈开。
对此刻突然变化的发展懵逼的玉衡道弟子们这时候才能听到他声音从破碎的狂风中传出来。
“为了救草老搭上一个身外化身确实不值,不过要是能杀了大神你,不管怎么说都值了啊。”
“心比天高的小儿!”
假天洋勃然变色,手一扬,唤出白蛇杖,雨水自天而落,噼里啪啦化作水墙,拍飞那袭来七道金剑。秘境四处泛起潮涌之声,他还没有动手,突然听到身后草老人真身的那棵大树,发出不堪重负的树干弯折声。
假天洋的神力流转不由一顿。
他动作一顿,季莳却不可能跟着一顿。
不提一边的白衣泪眼汪汪咬袖子心说卑鄙,此刻金剑小八被季莳持在手中,金辉闪烁不停,这些年终于也练出一点剑意来的季莳抓住这个破绽,如山一般浑厚的剑意凌空劈下,土行之力在流水中安稳不动,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季莳还在以言语扰乱假天洋的心境。
“本神倒是第一次见到,原本就是邪念所化的东西,也会心魔缠身?”
假天洋举起白蛇杖迎上。
“卑鄙无耻!”
“哈哈哈哈哈!”
水行之力和土行之力狠狠撞击在一起,玄蓝和金黄的光华交相辉映,水如怒涛,汹涌无比,土如千峦,巍峨不动,相持片刻后,到底是假天洋的神力和境界在季莳之上,水推山倒,汪洋将大地覆盖。
整个秘境发出摇摇欲坠的轰鸣。
地陷剑诀将冲到面前的汪洋分流,季莳举剑再战,剑光未起时,眼角突然瞥到脚边。
那被分流移开的汪洋中,似乎有几朵紫色的小莲花在起伏?
季莳眼角一抽,就听到身后的秘境大门崩裂,架也不打了,往地下一钻。
他跑的及时,下一刻,秘境门被人暴力轰开。
比起季莳浅薄的对剑意的领悟,这才是真正剑道大家所发出的一剑。
剑光骤亮,如光柱。
剑风骤起,似霜花。
氤氲的浩然之气化为朵朵紫莲,随着剑风剑光一同冲进这片小秘境,假天洋想也不想,以杖为剑,用水之剑意,和他对拼了一把。
这时候才从地下钻出来的季莳正好听到门外某白毛语气极为不好意思的说话声。
晏北归道:“那个……抱歉,劈错了。”
顶着一张表情破碎的脸,季莳默默回头,便见一道黑影一闪,从门外冲进来。
待那黑影停下,季莳才认出那是一只天魔。
“天洋,”黑伽罗打量这复杂形势,眯起眼偏着头道,“我替你抓了三只老鼠……”
门外三人三张面无表情脸。
就在刚才,崔淳好说歹说——原本晏北归和他是一样意见,今日只是探路,救人之事需谨慎,不想见到季莳进去,晏北归放不下心,打算劝走了这一对师徒,自己留下来,继续探探情况——说动师父离去,没想到直接撞上在天水宫四处闲逛的天魔使者黑伽罗。
黑伽罗乃界外天魔,药翁丹道不错,耐不住天魔不同寻常的探查手段。
接下来的发展并未出人意料,晏北归拔出浩然剑,药翁拿出丹炉,和黑伽罗战起来。
然后……晏北归一剑,劈开了神力锁和秘境大门。
季莳虽然没有看到这些场景,却猜也猜得出来,不由为晏北归的运气默哀少许,举手示意道:“果然以前是你牵连我倒霉吧?”
晏北归扶额叹息道:“这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动静怎么比我还大?”
“哪里哪里,怎么比得上你?”
季莳说完,正好尘烟散去,他回头打量接了晏北归一剑的假天洋的情况,首先感叹在假天洋身后的草老人以及草老人真身的确是毫发未损,然后才发现假天洋猩红的双眼。
他沉默片刻。
片刻后,他已经土遁出现在晏北归身边,没管药翁和崔淳对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的惊悚,神识传音对晏北归道:“情况不对。”
“状况一直都不对,”晏北归神识回道,“在这之前,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论道一番,关于你来这里的目的,和牺牲一词的含义。”
季莳:“……这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晏北归:“现在不说,你待会儿就跑了。”
这真是对季莳秉性把握极深的回答,季莳有那么一瞬间无言以对。
他们两个论道——药翁正和崔淳在神识中讨论,沧澜界一些小道侣,谈情说爱从来不看场合——时,睁着一双猩红眼眸的假天洋忽略身后的草老人(没有战斗力),周围玉衡道的小崽子们(没有战斗力),把视线投向了距离他不近不远的黑伽罗(有战斗力)。
黑伽罗带着笑的嘴角僵住,下意识后退一步。
假天洋举起白蛇杖,墨蓝色神力在蛇头处放出光环,层层叠叠的光环套在一起,继而迸射而出。
黑伽罗拔腿便跑。
顷刻间,汪洋倾覆,只留下草老人真身所立的那一小块陆地,黑伽罗到底没有跑出,手持一面镜子,和假天洋站起来。
晏北归摇摇头,手握戌土灵珠,在季莳的冰凉瞪视下,趁假天洋和那天魔斗得不可开交别无分心,勉强施展土遁,将那些被汪洋淹没的玉衡道弟子救出来。
他跑了两趟,第二趟返回时,发现其他那些他还没有来得及救出的玉衡道弟子连同一只晕倒的绿毛鸟已经湿漉漉躺在门外长廊的地上,心道果然,抬起头对季莳莞尔一笑。
季莳别过头,懒得看这个头顶圣母光环的家伙。
忙完这一切,晏北归拍拍手,对众人道:“假天洋与那天魔打起来,声势浩大,恐怕不久就会有人来查看,我们得尽快商量一下,要不要救草老人前辈,以及等会的逃离事宜。”
“不用担心,”季莳道,“天水宫宫人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眼角瞥到晏北归挑眉向他望来,季莳心中一跳,觉得自己笃定的态度会暴露什么,迅速给了个理由。
“我关注天水宫很久了,这里每月基本上都要来上一场大斗。”
“哦。”晏北归不可置否,“说起来,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何?”
这个到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季莳开口道:“上次阴域一战,最后假天洋表现得有些不对,他放手太快了。所以醒来后,我早做了一手准备,探查天水宫的消息,然后……待知道草老前辈来找假天洋后,我心里不禁冒出一个想法。”
门外季莳正在和晏北归解释,门内,唯一没有被假天洋和黑伽罗战斗波及的汪洋间小岛上,草老人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