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姜紫对这人还真有些好奇起来,观察这人的长相,看他的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五官平平,没有什么出众之处,也不知道在这地宫之中多久了,许是太长时间不曾接触到阳光,面上十分苍白,毫无血色。
他本来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模样,跟人说话,随着范喜和姜紫的打量,竟然倏地睁开眼睛来了,像是察觉到他们的注视一般,目光突然一凝,面上极快的闪过一抹讶异。
“他能够看到?”姜紫神色一肃。
范喜凝视那人的眸子,摇头:“不能,不过这人倒是有些意思的。把刚才的蚕茧再给我看看。”
姜紫赶紧从天晶石中拿出蚕茧来了,刚拿出来,就见这人的目光灼灼的看过来。
姜紫紧张的拉住了范喜的袖子:“那人过来了。”
范喜看了看那蚕茧又给姜紫收起来了,这时那人神色凝重起来,视线又随着他们的走动而飘忽起来,似乎也看不见,姜紫这才松了口气。
“别怕,这人不过有些微末道行,能够看见阴气而已,是看不见咱们的,只是我们所到之处,阴气散开,他才觉得有异。”范喜解释道。
“刚才这蚕茧为阴蚕茧,和普通的蚕倒是有些差别,它们只会出现在阴气很重的地方。”
“阴蚕?”姜紫瑟缩了一下,“还有这种鬼东西。”
范喜揽住她的肩膀,道:“这不是死物,没什么可怕的,你这女人不只是笨,胆子还小,这么小的胆子,还来这里做什么。”
姜紫往他怀中缩了缩,小声问:“这里阴气很重吗?有鬼吗?”
范喜笑道:“这里是墓地,你说呢?”不过,狐狸就是喜欢墓地这样阴冷的地方,他倒是心情十分的好。
“总觉得这里毛骨悚然的,七月十五鬼门已经关了,应该没有什么东西吧?”姜紫说着,越发觉得阴森森起来,几乎被范喜抱着走了,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温度,才觉得好受一些。
范喜斜睨她,也不再吓唬她了,只是往前走去,荆翮也赶紧跟上了。
穿过这个还算空旷,并未过多妆点的大殿,再往前走,姜紫越走越觉得寒毛直竖,“去看看帝王的宝藏,看有没有什么法器,然后赶紧走吧。三只小东西呢?”
“走吧,它们就在前面,可没有你这么胆小。”范喜揶揄道。
这大殿过去,是一道回廊,要不是说这是地宫,其实和宫殿也并无差别,有草木,有河流,亭台楼宇,沟渠环道一样不缺,一边堆积成山的木料、石料、玉胚、金沙等看得让人目不暇接,星星点点的灯光将所到之处,照的透亮,无数的工匠正在忙碌着,来来回回,还有监工不时传出的吆喝之声。
一路走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已经隐约看出地宫的雏形来了,若不是觉得阴风阵阵,让人有些发毛,这里倒是和地面的差不多,只是姜紫还是发现了异样。
依旧是那些蚕丝,有些人手中带着蚕丝编织成的丝带,有些则没有,带着蚕丝的人除了面上苍白些,神情呆滞一些,其余与正常人无异,那些没有丝带的……看着就像是木偶人一般,没有灵魂似的,一举一动完全是被人驱赶,麻木的操作的。
姜紫心里暗暗揣度,莫非这些阴蚕吐出来的丝还有别的作用不成?
想到阴蚕自然想起刚才那个说话的监工,他手中正是拿着这阴蚕的蚕茧的,只是却突然发现想不起此人的容貌来,她顿时有些惊愕,分明是刚才才见的,她还觉得这地宫之中,就那个监工给她的印象最为深刻。
范喜低头瞅她,倒是没有为她解惑,只道:“一会就知道了,先去前面看看。”
姜紫正在胡思乱想,已经走到了一处假山之后,这会四处倒是无人,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山下的几丛花微微晃动,突然小丸子的声音传来了:“阿娘,你看我的玉佩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说着,面前红影一晃,一个圆团团的狐狸一跃,“咦,阿娘你们在哪里?我明明闻见气味了呀!”小丸子嘀咕道。
范喜赶紧显出身形来,刚一露面,小丸子猛的往姜紫怀中扑过来,却被范喜大手一身揪住了后脖颈,顿时挥舞着四肢十分不满,吱哇乱叫:“阿爹,你放我下来!”
范喜这才手一松,它落在姜紫怀中了,“不许这么横冲直撞,你阿娘胆子小。”
姜紫白了他一眼,被他瞪回来:“难道我说错了?”
小丸子才不管这些,它前肢勾着脖子上的玉佩给姜紫看,“阿娘你看,是不是像以前一样好看了?”
姜紫“咦”了一声,只见这玉佩流光溢彩,闪过冷芒,不若先前灵气失去之后的黯然了,她小声道:“这里果真是有阴气吗?这才多久就吸取了这么多灵气了。”
小丸子拿着这玉佩十分得意,姜紫问她:“你两个哥哥呢?”
小丸子嘻嘻笑了一声,“前面有好玩的,哥哥们在那玩,我也要去了。”
姜紫“哎”了一声,它已经飞快的跑走了,很快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怎么这里会有阴气?”姜紫问,“不是说七月十五才阴气最盛吗?”
“这里和别处不同,这地宫能束缚住人的神魂,这里前前后后有五十万的工匠,死去的不知几凡,他们的神魂都在这里,不能离去,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是此消彼长,阴气盛了阳气就衰了,这地宫本来就是为帝王死后享乐所建,这些人生前为奴,死后亦是鬼奴,生生世世为帝王奴役。”
范喜眯着眼往身后看去,姜紫和荆翮也纷纷看过去,从前方的回廊拱门口出来一个人来,这话正是那人说的,却正是先前手腕上带着丝带的那个监工,姜紫一见这人,原来这人生得这幅模样,实在是太过普通,才忘了。
这人看着姜紫几个,一边说,一边缓缓上前来,越是走近,目光越是发亮,“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碰到几个修仙之人。”
说完这句,他已经在五步之内了,站定不动,只是打量着三人,范喜容貌绝色,气势逼人,荆翮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目光清澈,心性纯良,至于姜紫,她满是防御之法,禁制藏伏之力,浑身像是笼罩在云海雾气之中,让人看不清虚实来,越是飘忽不定,反倒带着朦胧之韵来。
这人目光之中顿时闪过惊艳,“在下王邯,赵国人,在这地宫十数载,这里来过不少的人,还不知三位是什么来历?”说道这,他顿时又止住了,“是什么来历并不重要,倒是我迂腐了,只是今日见到三位实在是太过激动,唐突了。”
范喜看了看这人,目光之中闪过异样,刚才就察觉到这人跟随,只是见这人身无半点灵气,倒是鬼气浓郁,不是修仙者,不是鬼仙,只是个普通的人,却不知何故七魂六魄居然生出精气来,这样的人要是死了,也能残魂不灭,精魂长存,不知如何修炼的,倒是奇哉,也就没有阻拦他了。
只是,他也懒得搭理此人,看过之后,就偏开了视线。
荆翮也只是不甚感兴趣了看了看,就转向前方了。
姜紫近距离看王邯,她不如范喜目光如炬,但也看出此人必然有些神通,他虽然五官平凡,气质偏阴冷,却让人生不出排斥之心来,尤其一双眸子并不明亮,像是带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添了几分神秘之感,她一偏开眼,除了那双眼眸,又不记得他的容貌了。
她还不是外貌协会的呀,姜紫暗忖,这人绝对有古怪,赶紧说了句:“多谢先生解惑。”
王邯笑问:“这位夫人,是不是身上有不少阴蚕蚕茧?”
姜紫点点头,她是藏在天晶石中的,这人都能知道?
王邯施了一礼,才道:“夫人勿怪,在下冒昧,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还是别说了吧。”范喜凉飕飕的道,姜紫扯了扯他的袖子,倒是有些奇怪,他要说什么,还跟阴蚕蚕茧有关的。
王邯被噎了一下,面上有些讪讪,也不卖关子了,只道:“这阴蚕蚕丝也称为绑魂索,可以禁锢住生魂,夫人可能也看出来了,这地宫之中不少人失了生魂,犹如行尸走肉,就算是侥幸能够从地宫生还,也犹如傻子一般,魂主阳,为肉身之本,魄主阴,分为三,一主耳目心识,一主手足运动,一主啼呼之声。三魄齐全才是完整的人。”
姜紫顿时明白过来了,难怪她觉得没有丝带的和有丝带的人,有些不一样。
见姜紫讶然,已经听进去了,王邯才继续道:“在下不才,却比寻常人,多一双阴阳眼,可以看到这些人的魂魄被拘,不忍其受苦,才寻了这阴蚕茧。”
“这地宫之中有一处阴兵镇守,极为凶煞,就是勾出魂魄,拘着这些魂灵的,不止如此,但凡靠近这地宫的,正如外面那些猴子,这地宫近处的生灵,都会被禁住精魂,生生拖进来。这才想着让这些猴子将阴蚕茧四散出去,能够护着一时,算一时吧。”
原来如此,姜紫先前还想呢,这秦王地宫也没有什么出彩之处,他们走了这么久,里头也未曾闻到一丝灵气,除了金银玉器,也没有见到什么灵宝,原来还有这些阴嗖嗖的东西,这帝王是想着活着的时候享尽荣华,寻丹问药,想着长生不死,还做两手准备,想着万一死了,也能千秋万载,灵魂不灭,依旧统领着一切,还真是……
她也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好。
姜紫道:“你是要我把那些蚕茧撒出去吧?”
想不到这王邯还这么高义,一时显得她贪恋,顿时有些悻悻,她要是知道这东西的用处,肯定也不会拿了。王邯点点头,目光之中倒是并无轻慢,姜紫应下:“等我出去之后,必定一颗不胜的撒出去。”
王邯深鞠一躬行礼:“夫人高义。”
姜紫挥挥手,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范喜拍了拍她的头,再看看那王邯,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也对,魂魄炼出精气来,除非大善或是为圣灵做出重大贡献,这些生灵的感恩之心,就是所谓的福报,才能炼成,这人倒是个善类了,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人,范喜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他淡淡的问:“那个洞口莫不就是你挖出来的?”
王邯点点头,还果真如此。
“既然能挖出来,你怎么不跑了?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待在这里。”姜紫好奇的问。
王邯目光闪烁,想要再说什么,见到范喜的冷眼,顿时又咽回去了,他本来想说这三人既然能够进来,何不帮帮这地宫之中的可怜人,生而为奴,已经是够惨了,还灵魂都被束缚住,永世为奴,可话到嘴边,看范喜事不关己,冷冷淡淡的样子,又说不出口了,阴兵之残忍,他也不是第一回见了,到现在也没有见过能够抵挡的。
他摆摆手:“几位还是赶紧出去吧,此地不宜久留。那阴兵十分厉害,夫人又阴蚕茧在手,能当过一阵,但这里阴气太盛,总归不是好事。”
正说着,却突然浑身神色大变,浑身一凛:“那阴兵又出动了!”
姜紫朝他看过去的方向瞧去,一路都是灯光,回廊曲亭空荡荡的,似乎是有一股风吹来,除此之外,什么也察觉不到。
突然听到一声狐狸惊叫,范喜顿时浑身一肃,拉着姜紫,再顾不得那王邯,迅速的循声而去,姜紫的心顿时七上八下起来,那三个小狐狸可没有阴蚕茧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