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紫的手抬起来,碰到他的面上,按在他眼睑之上了,心里像是在打鼓一般,这家伙太妖了,看得她心里扑腾扑腾的狂跳,她小声道:“我看看。”
范喜“嗯”了一声,直挺挺的站着,手扣住她的腰,本来还气呼呼的看着她,这女人就会胡说八道,他堂堂妖尊,怎么可能会哭?他又不是人,动不动就哭,只是刚才心中发酸,眼睛内十分干燥,需要滋润而已!
他是不会哭的!这辈子,他也没有哭过,以后当然也不会。
姜紫凑过来,刚撅起嘴,轻轻的吹了一下,就被范喜给擒住了,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她的唇瓣,带着巧劲钻进她最终,咬了咬她的小舌,当做惩罚。
让她胡说八道,刚才那泽生还凑过来看他,让他十分不爽,弄的像是他真的哭了一样,颜面无存。
姜紫赶紧将他推开了,还有人看着呢,她回头一看,见泽生侧着头,正盯着绿草如茵的地方发呆。
只好掩耳盗铃的劝慰自己,没有人看见。
“还不舒服吗?”
“哼!”
看他别扭的样子,姜紫嘻嘻笑了一声,见他吹眉瞪眼,又收敛了笑意,小声道:“没事啦?”
“走吧,刚才还心急火燎的,现在又磨磨蹭蹭。”
姜紫白了他一眼,到底是谁在磨蹭?
算了,她好歹是个人,大度一些,不跟他一只小气的狐狸计较了,不知道哪里又惹了他了。
走了一阵,长城就在眼前了,姜紫也认不出来这里是不是当初的战场,那会她来的时候天色昏暗,又是冬天,满心焦急,哪里会注意到四周的景象。不过,应该也错不了了。
这小半年来,到处长满了草,格外繁茂,这地下不知道埋了多少的尸骨,由这些当肥料不茂盛也难。
此外,还有不少参天大树的断枝还泛着焦黑,能看出几分痕迹来。那边,还有一大片的树林子都被毁掉了。
姜紫几人走进这树林,脚下虽然草木繁茂,但先前被冰雹打了一阵,东倒西歪的,也没有生气。
林子里连一只鸟都没有,安安静静的,透着沉寂。这里煞气已经散去,还不知道过多久才能恢复到正常呢!这些鸟雀都不敢靠拢过来。
姜紫看了看不远处的长城,和后世她看见的巍峨壮观还是有些差距,是青灰色的石砖和着泥浆堆砌而成的,现在的工艺比之明代还是要落后许多。已经修整完整了,民夫都撤走了,估计也没人敢多待了。
收回视线,她轻叹了一声,以前她杀鸡杀鱼并不手软,但是这些被她杀死的,并不是真正的动物,她造了不少的杀孽了。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随着灵力的增长,她的手倒是比以前还要柔软一些,莹白泛着粉色的光泽,指甲莹润。谁能想到这只手制造出了一场大杀业呢。
突然手上一紧,被范喜握住了,他抓着她的手在鼻翼之下嗅了嗅,然后轻轻的咬了一口:“笨女人,闻不到丝毫的血腥之气。”
修仙的世界里,本来就是十分的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凡人尚能寄托于下一世,但是他们要是死了,就是真的死了,连灵魂都会死去。
杀戮对范喜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但是看姜紫神色黯然,他也能猜得出来,这笨女人肯定是纠结于杀戮了。可这些妖本来就该死不是么!但凡想要杀他的,本来就是该死的。
姜紫“嗯”了一声,收回视线,难得这臭狐狸猜到她心中所想,过去的都过去了,她再也不是以前的姜紫。
不过,若是能够重来一回,她也还会这么做。
她不主动杀妖,也不主动杀修仙者,但是要是再有到她面前来蹦跶的,再要对她家不利的,她依旧还是不会手软。凌迟处死了去!
“没有荆翮的气息,他不在这里。”范喜道。
“他不会有事吧?在妖族也没有他的下落,当时杏黄旗被他收着的,在妖族也没有杏黄旗露面......”依照姜紫对荆翮的了解,她说让他等着,他怎么会跑远呢。
姜紫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她跟荆翮说的话,才道:“会不会是杏黄旗被抢走了,他去追去了?”
她现在不禁有些后悔,她当初好像说的是让他把杏黄旗保管好,以后会来寻他的。
她干嘛要计较杏黄旗,要是因为这个旗帜......
他那么死脑筋,灵力虽然有长进,但是修炼的时间那么短,那些修仙者,在姜紫看来,也都是贪婪的,“他不会去跟那些修仙者拼命吧?”
范喜也没有说话,依照荆翮的个性,的确可能会如此,“我们先回去,说不定他跟着姜泓回莱县了,在家里等着。”
范喜说着,姜紫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回去该怎么说呢?不在人前露面当做死了?”姜紫跟范喜商量,按照戏剧中的演绎,他们现在都是死人了,应该退出历史舞台。
“这样少很多麻烦。到时候下禁制也就是了。”
她也不知道会在莱县待多久,不过,总得看到家中安稳了,才好离去吧?
他们还有一个诅咒落在身上,得去处理,际遇这种事情,对于修仙者来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撞上了,说不准啥时候回突然就突破了,这件事也必须要抓紧了。
“悄悄的也行,省的麻烦。也免得你还要瞎操心往外跑。”范喜也没有意见,反正他也不喜欢在人前露面,再说他们一家子可以隐匿在虎啸山中去,等姜紫放心了再走也不迟。
从树林里出来,范喜看了看天幕,刚才的冷气流已经没有一丝痕迹了,只能隐约看到一条晶莹的线长长的延伸至远方。
姜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有些吃惊,这线就像是喷气式飞机飞过留下的痕迹,但是又有些不同,飞机过后是白色的长线,但是这条的颜色却是透明的,要是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阳光一照,像是被挡住了,有七彩的光折射出来,十分绚烂。
“这是什么?像是冰晶……”姜紫狐疑的问。
泽生也回过神来了,也注意到这线。
范喜收回视线,沉吟道:“这应该是鹤嘴镰留下的,不过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上方的寒气已经都散了,冰冻住的地方也都成冰雹落下来了,就这一条,是鹤嘴镰的轨迹。”
“他,璠麟不会还来找茬吧?”她眯了眯眼睛,心中涌出一股不安来,看这银线消失的方向,正是他们要去的莱县的方向。
范喜摇摇头,他也有些说不准,现在到底是鹤嘴镰将璠麟禁锢了,还是璠麟操控着鹤嘴镰?
还有一个鹤嘴镰的器魂,也不知道这器魂追上去会发生什么。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会对人间有些影响的,只是路过平阴就引起一番骚动,要是落地了,肯定还有事发生,还有那老狐王,他的儿子出了事,一定也再想办法补救。
这阵子,人间也不会安静。
不过,他最不怕的就是麻烦,这一路,麻烦还少么。
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三人也不再耽搁,也不再路上停留了,姜紫本来打算找些借口给徐氏的,现在也因为这鹤嘴镰的去向,而取消了,算了,反正徐氏和姜泓也知道范喜的真身,还是赶紧回莱县要紧。
走不多久,突然空中气流微动,范喜突然身形一晃,幻化成一把大伞来,罩在姜紫的头顶之上了。只是伞柄正是他的胳膊化成的,依旧将姜紫环住,这伞也真够古怪的。
看得姜紫哭笑不得,“这又是怎么了。变成这个怪模怪样的。”
说着,她扫了眼泽生,泽生迅速的偏开视线了,假装看着前方的云层,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此时他恨不得跟小人参精一样,被收在袋子里,免得出来碍眼。
他跟着范喜和姜紫,从妖族的山谷到现在,早就发现了,范喜就是个在外人或是旁的妖怪面前冷漠,孤傲的,但是在姜紫这里,完全是另一个样子。范喜做什么,他都不会觉得意外的。
范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之中闪过一抹沉思,道:“一会要下雨。”
姜紫看了看艳阳高照,就算是真的下雨,她也能够保证雨水不会落在她身上的,哪里需要他这般……逗比啊。
又听范喜道:“这雨既然到了这里,就谁也躲不过,都会被淋湿的,就算是灵力再高,也没有用。我给你挡着,抓紧了。”
姜紫讶然的看了他一眼,还有这种雨啊,不过,范喜说的话,她并不怀疑,看着他好笑的样子,她心中一暖,还是握住了这把古怪的大伞……大手。
泽生倒是目光中闪过了然。
突然伞身往下一落,将姜紫密密实实的包裹起来了,飞速的往前而去。
不多时,果然下起大雨来了,这是一场太阳雨,明明是阳光高照,可雨势也不小。这雨水十分的古怪,简直是无孔不入,处身雨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姜紫被环住,那雨丝倒是一点也没有落到她身上来。
就连范喜都被淋透了,果真是灵力都没有抵挡作用。
那泽生就更不用说了,他是鲲,喜欢水,但是对这雨水却是不喜,可也没有法子。
“这太阳雨还有什么说法吗?”等总算是从那片雨中出来了,范喜已经恢复了人形,姜紫才问。
实在是太奇怪了,刚才她被笼罩在雨中,就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带着无形的威压,罩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天狐族有女子出嫁,就会如此。”范喜沉吟道,回头看了看那雨云过来的方向,可怎么会跑到人间来出嫁?还真是奇怪。
在妖族他倒是碰到过几回,因此才知道这些。
但凡天狐族女子出嫁,就会这样一半阳光一半雨水,这雨水意在提醒大家回避。
这太阳雨,在妖族,再厉害的妖要是撞上,也不能顺利避开,在雨中也什么都看不见,也不会冲撞到狐族嫁女了。至于这雨从何来,范喜却是不知了。
不过刚才这一场,倒是威势大减了,有些差异。
“天狐族女子出嫁?”姜紫喃喃道,“莫非还有人和妖相恋的?还是天狐族的?可是......不对呀,以前我也是见过太阳雨的。”
范喜摇摇头,姜紫看向泽生。
泽生缓缓道:“太阳雨的确也是天狐族嫁女才会有,不过刚才的这一场和小的在妖族碰见的倒是略有不同。气势减弱了不少,应该是跟天狐族有关,但是又有些不同。”
见范喜也看过来,泽生一边蒸发了身上的水汽,看了看范喜,眼神有些闪烁。
范喜沉声道:“说。”
泽生才道:“小的曾听说过一些,也不知道真假,有无关系也不好说。尊上和夫人就当故事听吧。”
姜紫点点头,她也看到了泽生看范喜的眼神,笑道:“难道还跟他有关系?”可想到这是天狐族嫁女的说法,她的眼睛倏地眯起来:“臭狐狸,难不成你娶过妻?”
范喜敲了她一击,“你这笨女人,胡说八道什么,有没有娶过妻我自己不知道?”说着,他瞪了眼泽生。
泽生不敢犹豫,再不说,他要倒霉了,可说了,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道:“小的曾在鲲鹏族看到过记载,说是太古时期天狐族有一女子曾立下大功,她出嫁之时,这太阳雨还有夜晚的鬼火,分别是仙君和鬼帝送她的贺礼,融汇了仙君和鬼帝的威势在其中,提醒众族回避,不想让外族窥看她的美貌,引起纷争,此后,天狐族嫁女都是如此。”
姜紫闻言咂舌,这天狐族的女子该是美到什么地步了啊,仙君和鬼帝,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深处这个妖魔鬼怪的世界里,她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刚才的太阳雨是天狐族嫁女?”姜紫问。
泽生顿了顿,才摇摇头,“天狐族嫁女的太阳雨比刚才的威势要强很多。小的曾经在人间也遇到过一次太阳雨,却也比这一场要弱一些,今天的这个......算是介于两者之间吧。”
“那是什么?难道人间也有天狐族的血脉?”姜紫问。
范喜也挑着眉看了看泽生,这些东西,他以前也没有心思去理会。
泽生目光沉了沉,才道:“据传闻三千多年前,有天狐族的白狐曾在人间修行,后来恰逢渡劫,天劫之后身体虚弱,被一个凡人村落所救,后来这女子为了报恩,曾将自己的血给这村落的人喝了,来抵挡妖邪之气,抗拒蛊毒,还促成了一件好姻缘,将救她的女子施计嫁给了当时的帝禹。”
姜紫听得津津有味,“帝禹?莫不是夏朝的皇帝?治水的那个?”
泽生点头,道:“正是此人,他因为治水有功,又一统九州,锻造九鼎等功绩,据说已经飞升上界,到底如何小的也不知道。”
“然后呢?”姜紫催促道。
“嫁于他的女子所在的部落,为了感念白狐的恩德,此后以九尾白狐为部落图腾,加以供奉,都说是九尾白狐的后人。此后这部落的女子出嫁,也会有一场太阳雨,却没有威势在其中。”
“还有这种事啊,我还以为人类和妖族的关系都很差呢。”姜紫摸了摸下巴,一个太阳雨还有这么多的说法。
“夫人,我们只是和修仙者的关系不算好,不过和普通百姓倒是能够井水不犯河水的。”泽生纠正道。
“那刚才......”姜紫脑子里突然滑过一个念头,问:“你刚才古古怪怪的看臭狐狸做什么?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泽生语塞,垂下头不语,听见范喜“哼”了一声,他更是心中一凛,有些犹豫要不要说了。
却听姜紫道:“刚才你说的那九尾白狐,莫非就是莫离?”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点了。
还有这雨,她心猜,多半是莫离也用白狼族的秘法附生了,还是附生在信奉自己的部落里。当然此时已经不是部落时代了,多半是三千多年前那部落的后人。
泽生被姜紫盯得不得不回应,他点点头,“那图腾供奉的正是莫离。”
其实,泽生心里也是猜测应当是莫离出嫁,他没有亲眼看见莫离自爆的场面,但是后来跟着范喜到处找花影,找仙人醉解法的时候,却也听到妖族谈论过,莫离也是妖神级别的妖,自爆才换来老狐王从金丝网中出来,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此外,也听说了白潇的事情,泽生常年在妖族到处油走,知道的事情自然比旁人要多的。漫长的修行之旅,也只有这些能够让他打发寂寞的时光了。
他猜,莫离多半也是附生了,所以才有这场古怪的太阳雨,他和姜紫的想法不谋而合。
姜紫偏头看了看范喜,范喜垂着眸子看过来,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泽生赶紧摇头,什么也不说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
泽生垂着头,暗瞅了一眼范喜,心知他对莫离之事并不在意,三千多年前的事情只怕也早忘干净了。
又见范喜揉了揉姜紫的头发,满是亲昵之态,不由得心中一叹,无情和有情都是他,谁能说得清呢。
这世间各有各的悲惨,不过,莫离这回倒是运气不错,能够保住一条命,又有图腾的信仰之力,她也不用像白潇那般苦熬修行,倒是会快捷许多,如今已经出嫁,但愿她能好好的吧。
姜紫也是心中一叹,面前浮现莫离那张脸来,莫离没有死,这样很好。
至于莫离跟范喜的关系,那自然是没有关系了,这臭狐狸都有一万年了,总会有点过去,搅动别人一池春水,但是姜紫肯定他自己是记不住的。
姜紫猜测,多半是因为他跑到人间来,莫离来寻他的。
她是真心希望对范喜好的妖和人,都好好的,当然只要不要觊觎范喜就好了,她家的这只臭狐狸,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这两个真心待他好的,可都是雌性,还都是对他有心的。
不过,都输给她了,她无比庆幸自己是鼎体女,她也就这么点优势了,不然,范喜也不会找她了,不找她,那还有她什么事,她大约还在给菜场送菜呢。
想到此,姜紫心里又有些不爽,面上一暗,也顾不得泽生在场,道:“臭狐狸,要是你先碰到了别的鼎体女,你也会爱上别人吧?”
范喜不知道她是怎么联想到这里来的,皱了皱眉头,敲了敲她的头,“胡思乱想。”
见姜紫撅着嘴,他又正色道:“所以,你该庆幸,还好你先到我面前乱晃。”
见他得意的样子,姜紫翻了个白眼,刚才的那点不快也消散了,“明明就是你把我扯到这里来的,还强......臭不要脸。”见泽生看过来,她赶紧住嘴了。
范喜不说话,眼神却意味深长,当初,可是她从崖鼎落在他的劫云之上,被他当做障碍物给拍走了,等他反应过来,刚才似乎是鼎体女的时候,姜紫已经不见了,去了别的时空,还沾染了他的气息,后来他才循着气息找到她......
所以,就是她先惹的他!
但是,不能说,不然这女人肯定要生气,说起来,他对莫离和花影最初都比对她好,至少,他可没有将她们拍飞。
姜紫又看向泽生问:“她出嫁的地方距离此处远吗?”
泽生请咳了咳,才道:“距离倒是不远。”
姜紫“哦”了一声,却并没有说要去看,而是道:“赶路吧。”
等行到天黑,突然见到下方密密麻麻的鬼火,如同列阵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