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内奸就是好用
“寡人自然信得过公子，只是寡人还有一个问题，这些都需要多长时间？”
齐王建不懂军事，就像成蟜一样，七窍通了六窍。
他的所有疑问，都是源于对小命的珍惜。
军队太重要，楚军杀齐湣王的教训，还犹在昨日。
齐王建想度过当前的危机，可也不想未来某一天，手下的将领，全都被秦国策反，带兵围了他的宫殿。
“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完成一些基本的训练，他们就可以从学院离开。”
成蟜的目标本来就不是那些千夫长和万夫人，坦诚告诉齐王，这些中层将领，他没有兴趣，秦国也没有兴趣。
甚至，连百夫长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能做到百夫长已经是个贵族了。
再小的贵族，也与普通士卒之间有着天大的隔阂。
而什长、伍长，是直接与士兵接触的，有些还要与士兵同吃同住，他们之间的联结是非常牢固的。
掌握一支军队里面的半数什长和伍长，就相当于掌控了半数军队，足够发动一场成功的哗变。
还是来之前，问到王贲关于军队的问题，才发现一个自己忽略掉的问题，那就是什长和伍长，太分散，没有统一的行动意志，这才决定把百夫长也考虑进来。
若是齐王有所顾虑，那就不考虑百夫长，军队不一定非要哗变，秀一秀肌肉，也可以期待预设意图。
哗变不是必须的，百夫长也不是必须的，将来让秦军不战而胜，才是关键。
“大王，半年的时间并不算长。再者，能做到千夫长以上的人，离不开其家人的支持，只是拿出半年去秦国交流学习，而非到战场上险象环生，相信其家人也会理解与支持的。”
后胜沉默了大半天，在这个节骨眼接上了成蟜的话茬，卖力地向齐王建解释。
出卖一点点齐国的利益，以往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无非是这次，他收不到秦国送来的酬金。
但后胜，还是做了。
不知道是后遗症，还是规避危险的直觉。
他总觉得，若是不积极行动起来，就会成为一枚弃子。
虽说身为齐国丞相，就算是离开齐国，去其他几个诸侯国，也能得到个清贵的安排，安度晚年。
但风险也大，成蟜记仇的性子，不见得会让他安稳踏实；再以秦国的强势，没有哪个诸侯国，能够为了他顶住秦国的每一次压力。
成蟜眼皮轻抬，一眼便看穿后胜的心思。
曾经的他有多么的高高在上，临时加钱、收钱不办事....
现在他就要反过来，主动做一些事情，不让自己成为一枚没有作用的弃子。
只是，后胜还是不够老实，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
后胜提示齐王，用那些将领的家人把他们和齐国绑在一起。
也就是成蟜没有策反那些人的想法，如若不然，后胜对齐王的劝说，恰好会成为成蟜最厌恶的地方。
算了，考虑到齐国的政治生态，齐王大部分时间是个甩手掌柜。
再加上，田成是秦国扶持上来的，他若是做大，拥有一定实力，第一件事就是消除身上有关秦国的印记，无数历史证明，反叛的人，要比逐利的人更加极端偏激。
还是留着后胜，让他们相互掣肘，相互倾轧，对秦国来说，更为有利。
“齐王大可放心，关于盟约里提到的这条内容，还是可以继续商量的，而且这一条也不是强制的，学院刚刚成立，师资力量还很薄弱，其入学名额有限，一年下来总共不过十个名额，邀请齐国参与其中，无非是想借齐国宣传一下学院，树立一个好的口碑，来年吸引更多的人才报名入学。”
“若是齐王有顾虑的地方，这一条可以暂时搁置不提，让田成公继续往下念。”
成蟜不慌不急，表现出远超他人想象的宽容度和耐心。
齐王建犹豫着下不了决定，把目光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丞相，两个人的眼神交涉的一刹那，他仿佛找回了主心骨，有了最终的答案。
“等秦国的军事学院需要学生的时候，公子只需要一封书信，寡人便从军中挑选出众者赶赴咸阳。”
要说顾虑全消，也不可能。
就算齐国常备军有二十万大军，也才只有二十个万夫长，他们中间要是有人出了问题，就会对齐国造成巨大的创伤。
后胜是齐王的主心骨，成蟜的宽松态度，也是齐王下定决心的影响因素。
成蟜若是急切，他还要多想一想里面藏着危机和套路，可成蟜一副全凭自愿的态度，这反倒是让齐王觉得，成蟜就是单纯如他所说那样，想要在列国之间为所谓的军事学院打开口碑。
第三条的犹豫至此停下，在安静下来的一小段时间，田成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成蟜丢给他的那份盟约草稿。
为了抱紧成蟜的大腿，他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咀嚼琢磨，就想准确把握成蟜的心思，助推一把。
做不到雪中送炭，做一做锦上添花也是好的。
“大王，下面的一条，我还不曾见过听过类似的内容。”
“不过，臣的直觉告诉臣，这一条对齐国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不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是什么？”
田成夸张的语气，再加上夸张的神态动作，使得齐王先入为主，信了三分，不由地期待起来。
这回，他不用再扭头去看成蟜，意思十分明确，不存在误读或内涵。
“供盟友之所需，禁盟友之所弃。”
添油加醋，胡编乱造田成是不敢的，两边都是得罪不起的人。
换成自己的说法，帮成蟜搞定盟约，至于一些小的细节，微不足道，也不用事事拿去打扰齐王。
田成面带欣喜：“若是齐国与任何一个诸侯国发生冲突，都可以用要求秦国与其中止包括商业行为在内的所有交流行为，例如铁器、战车、粮草等重要物资，也能够要求秦国优先供给齐国，与齐国共进退，帮助齐国结束冲突，恢复和平。”
“这一条仅限于战事发生的时候，平日里双方行动自由，不会干涉彼此的行为。”
齐王建听的认真，生怕遗漏任何一条关键信息，田成费大半天的口舌，他只听出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齐国有战事，可以向秦国提要求。
正当时，齐国边境多个方向，都有敌国的军队在，尤其是凶悍的赵国，兵锋所指，城池土地人口财富全都离齐国而去。
这条内容，就像是为了应对齐国现下的困境，而专门设计的。
齐王建的目光刚刚看过来，成蟜就猜准他的心思，说道：“去年为了救下韩国，秦赵大战一场，双方战事暂时停止，却仍旧没有签订停战协议，尚处于交战状态，秦国的所有物资，都禁止流入赵国一分一毫。”
“韩侯自削王位，成为秦封侯国，也遵从秦国的意志，隔绝了赵国之间的一切来往。”
“而楚国当时一战击溃，逃得快保存了自身力量，也避免了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战，所以并没完全断绝与楚国的来往。”
“不过，齐王可以放心，昨天我就给王兄去了信函，时刻关注齐楚动态，只要楚军主动越过齐楚边境，踏上齐国的土地，就立刻扣押在秦楚人，并严令禁止秦韩两国的任何物资进入楚国，直到战事结束。”
后胜不想做个小透明，哪怕成蟜不用他，对他有成见，他也跳出来，附和道：“所有旷日持久的大战，打到最后凭的都是两国积累，齐国之所以能够两城复国，就胜在底蕴远超燕国，能够做到一呼百应。”
“而各国所谓的底蕴，除了传国数百年，还包括粮草和人口，充足的粮草可以支撑军队一直打下去，而足够的人口能够为军队源源不断地提供兵员，哪一方先坚持不下去，哪一方就会失败，当年的长平之战，秦国就是胜在底蕴强于赵国。”
“除了对峙双方，也包括双方可靠盟友的比拼。”
“韩国虽弱，盟秦则强，绝地逢生；赵国虽强，无盟而败，兵殇长平。”
后胜正了正神色，表现得极其严肃，所有人都知道，他前面的铺垫说完了，接下来要说的将是重点。
“大王，齐国需要接受这一条。”
后胜说了需要，既不是应当，也不是可以。
而是告诉齐王，齐国有这方面的需求，直接打消齐王的所有疑虑。
后胜道：“乱世之争，要么一家独大，无惧敌国一个来，或是一群来，要么选择可靠的盟友，可以共进退，可以在关键时刻拉自己一把。”
成蟜在一旁听着，没有任何需要补充的。
后胜和田成全都刻意回避了一个细节，那就是秦国在遇到战事的时候，也可以向齐国提要求。
表面上看，这是条相互的，对秦齐双方都很公平。
实则是对秦国有利，既然是战事特约，那么谁平时战事多，对谁就更有利。
毫无疑问，只能是秦国。
齐国只是赶趟，碰上了这次多国来攻。
从田单复齐开始算，今天之前，今天之后，齐国都会是七国之中，战事最少的国家。
而最多的也不是秦国，是三晋内部。
他们三个从诞生那天起，就两件事，三晋内部自相残杀，三晋外部联军作战。
不是在打三晋以外的共同敌人，就是在打三晋以内的“妈生兄弟”。
若成蟜是齐王，即便是把这些都考虑进去，他也会暂时打消内心的疑虑，借助秦国的力量，解决眼前的危机才是关键。
至于未来，秦国会向齐国提出怎样的要求，那些都是后话，远不如火烧眉毛这般着急。
“既然你们两个都没有疑问，寡人便答应公子，还望公子一定要信守承诺，帮助齐国度过危机。”
齐王建的话，成蟜心中有所猜测，不评价齐王建是否短视、轻信、昏聩、无能，他只想简单评价一下后胜与田成，内奸就是好用。
“齐王可以放心，有关在下的传言，早就传遍七国，我自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却也绝对做不出欺骗盟友，背刺同伴的事来。”
虽说有两个内奸在，事情一定能成，成蟜还是向齐王建做了一个保证，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
齐国与秦国确实是太远了，就算是想图他些什么，也不方便。
所以，成蟜就没有要明面上的好处，而是通过商业贸易，获得齐国的盐、铁、粮食，以及齐国的站队。
还有一个，就是齐王的人情。
既不要城池土地，也不要财帛珠宝，齐王这个厚道人，会在心里记挂秦国的好，这个人情，成蟜吃到齐国归秦。
甚至，吃到他死。
田成的眼睛，来回在两个人身上移动，只等他们达成一致，他便继续往下念。
而下面的内容，大差不差，都是齐国现在用得着，秦国将来用得着。
只要齐王没有太大的顾虑，在后胜和田成的“双狼”配合下，都能够轻松说服，而成蟜的任务，就更加简单了。
要么笑着看向齐王，点头表示肯定；要么看着齐王目光坚定，做出权威保证。
至于其他的事情，全都由“双狼”完成。
成蟜忍不住又一次点评：内奸就是好用，内奸也真是可恨，吃里扒外。
幸亏他带着后世记忆，把熊启这个二五仔送进了大牢里。
说来也是，大牢的卫生条件真差劲，好端端的人进去没几天就病死了。
毕竟叔侄一场，病死太受折磨，成蟜还是想给他个干脆，五马分尸或者是腰斩。
没办法，秦法的解释权，在王兄手里。
马匹还是太珍贵，终王兄一生，也只赏给了嫪毐五匹马。
始皇一朝，也只有嫪毐，“独享恩宠”，乘坐过五匹马，比驷马多一马。
“公子，公子…”
田成的轻唤，把成蟜的思绪拉回到齐国，他小心指着齐王，给成蟜做出提示。
“公子如此出神，竟还嘴角噙笑，可是想到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所有的盟约，齐王建都能接受，通过后胜和田成的解读，他也觉得成蟜处处为齐国着想，也在无形之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这才打趣起成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