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格垂帘,我可以看到
宽袍圆衫笑容可鞠的赵胖子,旁边还站着一人,常见的黑黄肤,还残留胡人高鼻深目的痕迹,这种明显是混血的二转子在中土并不少见,便是在我手下的番文馆也有存在,但难得的一对眸子也是不同的异色,有一种冰岚透骨的清澈,让人过目难忘,直想起田中大叔小说里的金银妖瞳什么的,小丫头说的波斯猫大抵就是他。
小东西正把着裙子,饶有兴趣的盯着这位,品头论足式的转了几圈,眼珠儿一转突然开口说
“胖子大叔,把他让给我养,好不好”
赵胖子汗水一下就冒出来了,习惯性的抬手抹起脑们,据说是因为他是搭上龙武军后,生意多的忙不过来,操劳的头掉得厉害。
“我的殿下诶,真是折杀小的了,我这些身家都是殿下和军上恩赏才有今天,想要什么尽管拿去,不过这位塞先生,可不是我家的东西”
他为难的看了胡人一眼,对方倒也不卑不亢的弯下腰来,温言而笑“尊贵的殿下,我的圣人教诲我们,没相应付出,是不能获得别人供养的”
一个满口大道理家伙,没意思”小丫头很不买帐的别别嘴,扭头过去“胖子,有什么东西孝敬么”
显然那胡人涵养甚好。被说得微容然,不露痕迹地以笑而度之,看的我也笑了起来,也是一个有意思的家伙,早上还在说景教,这就有信徒找上门了。
“有得,有得”赵胖子赶忙拉开袍子摸进里头的夹囊,掏出个亮晶晶的东西。
“这是江南老号明轩堂的扬州铜底菱花蔓纹银镜”
“这是扬州明肆桥边。东来食府的二十八味果样点心”
“这是建康石头城外,紫山特有的斑眼血石”
“这是临安无双府地天青锦,还有余杭云绣阁的紫流绫”
“洪州港外市的五彩珍珠儿”
“明州刚上市的南天竺陀耶香露”……
看他忙不殊得如百宝箱一样的往外掏东西,颇有机器猫小叮当无限空间带的趋势,显然跑地地方很多,这次回来的收获比预期中的只多不少。
打走勒索得心满意足。捧着一大抱东西哼着曲儿走掉的小丫头,他被才引进厅来,**还没坐稳,就先掏出帐目恭敬的送上来,自有帐房专人拿下去稽核查验。初晴也款款而致倒茶奉坐,却被我偷偷捏了几把,惊情意乱的差点没把紫底钧窑瓷的茶碗儿扣在他头上,惹的面如霞染,踮足儿飞跑着退去。才听他说起江南之行的见闻种种,市价行情。物产增损、物候地理,咨情问俗应答起来。倒也甚有消磨时间的闲趣。
很久没见了赵胖子,又瘦了一圈。据说因为连做了几单大买卖,给累地。最近他还组织了一帮蜀中商团刚下的江南道,当然根据我掌握地内情,他们是利用了新任江南租雍调使第五歧,试行转兑法的良机,依靠优先掌握地内部消息,在新法之初人心慌慌,普遍信心不足的情况下。大量收购那些官兑凭票,再利用官方规定的优先购买的权利。把江南储积的几大常平仓米粮帛布给扫了一遍。
还利用手上掌握的资源,与闻风而来虎口夺食的江南本地背景大商家,大大斗法了一番,在湖州、会暨等江南几大米市上高抛低买,狠狠搜刮了一遍,赚的瓢满钵满地,最后才利用龙武军的便利,夹单免检过关,避开那位用心难测地永王治下的江陵水路,由洞庭湖岳州上船,沿江北上邓州入山南东道,在那位南阳防御使鲁灵保护下过境,直接输给到商州,完成为大军筹粮的任务。
这就是所谓官商勾结的好处,与其便宜边人,同样的利益和机会,当然是优先掌握在亲近自己的人手里为好。
至于说到堂下那胡人的事情,无非是一个长期往来老关系户托的老大人情,一些信奉景教的大秦人想拓印一些经文,但因为成都府传统的力量还是相当强大,多数的大小书坊都对刊印这些番人的东西,多少有些敬谢不敏,而再说这些涉及外番的东西,向来是我家番文馆的专长,那些有能力又有点兴趣的,却也不愿意轻易得罪番文馆的背景,因此,把球自己踢到这里来了。
不过这个层面的事情,还不够资格引起我的兴趣,直接交代打偏厅让温哲去待见了。我更关心北方的战局,围困了长安已经好两个多月了,每天人吃马嚼消耗掉的粮草都是以百万斤计,为此朝廷已经加好几道新税目了,并开始征收民间百姓手上余粮,价格一月数涨,到时候就算有钱也变不出粮食来,以我倒腾的手段,我也只不过能保证流民大营及相关的存在,实行足额配给制坚持到明年秋天收成后,因此哪怕用一些非常手段,能够多囤积一点是一点。
正说到扬州养姿色小女,售于大户为家姬的旧俗,突然呼啦一声帘子掀起,却是刚出门的薛景仙去而复还,他只是撇了一眼胖子,乃淡淡道“主上,有事生了”,不由我叹气,好不容易得个旬休,又没得清闲了,……
中军讲武堂内,气氛十分压抑,所有值日参军和中军司属俱以行动起来,重新编列沙盘的标号位置,低低的议论争执,推演各种可能生的情形。
接连几天确认的消息,接而连三的飞传而来,虽然有所出入,但是西军大败,长安之围自解,现在京畿地区一片混乱,已经确定了,安
行殿的朝会已经开了三天,依旧未果,。
没想到我的乌鸦嘴居然应验,真是越不希望来什么,就来什么。
“这是怎么生的,也给大家说说,前事后鉴”我直接问起薛景仙,“西军之败,太过迅了,几十万大军,说败就全线败退了,”
我门下四大长史各有分工,温哲主内府家事、交际往来和一些阴私勾当,郑元和负责地方事务和军中后勤,魏方晋主军中涉外事,现在出镇松州主持大局,薛景仙主帐内参军咨议,掌握往来军情公案,有什么消息他例行第一手归总的。
“这要从崔佑乾部出潼关说起”他整理了一下思绪。
崔佑乾出潼关,并不在我意料外,反而是他缩在潼关里蛰伏的太久了倒让人有些担心,西征诸军,就属他所部最是完好,纪律与服从也是最好,并没有因为大肆扩充而削弱战力,休整近一年,足够将他从惨烈的潼关之战的损失中恢复过来,端是兵强马壮。而且根据内线的消息,他把守潼关,虽然没得到河北的援军,却从北塞附丛安禄山的番胡手里得到一些马匹的补充,一年修养的时间虽然不足以将他们变成合格的骑军,但是学会骑马行军就足够了。
“不对啊,潼关的动静在我部的密切监控下,还韩城解郎所部为对应,西军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把。他部地战力再强,在这种情形下,并不是最适合出现的时机把”刚自前线轮换下来休整的五军郎将之一吕希用皱着粗眉,突然出声道。“就敌而动,为兵家者忌,崔佑乾好歹是个贼军中,曾经统领一方的人物,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要知道。雪地行军,极消耗士兵的体力和士气,就是我掌握下,拥有远先进他人强大后勤保障的龙武军,在这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也只能维持一些小部队的活动。以贼军地装备。想在沿途不断有袭扰情形下,去攻打以逸待劳的西军营盘,简直是找死。
“吕郎将说的不错,这只人马虽然声势浩然,却只是掩人耳目,声东击西的幌子,真正的杀着来自北地”说到这里,薛景仙露出几分涩色。
“什么”左右轰然有声,人人具是大一惊。,
参军们推算过在无数可能性。但却没把北方的因素归在计算内,因为那里与河西、陇右道、关内道接壤地是回纥人的势力范围。这个新建立的游牧国家,曾经唐朝大力扶持的附番。长期与唐交好,状况回出现在回纥,严格说这种情况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北地不是朝廷的藩篱——回纥人的地头么,这又是从何说起”半响,才有人用一种很不确定的声音出言道,却是一身朱鸟底的武弈袍,以兵曹尉兼任武学检正的陆少裔,他地话同样也代表了许多人的疑惑。
要知道。西北行朝甫立之初,第一时间就对草原上最大地势力——回纥。派出派出了使节,虽然没有大量借兵之说,但也是极力巩固关系,许以互市互利,馈赠之厚,而宗室敦煌王李承采与回纥籍大将仆固怀恩出使回纥的使命也相当成功.本代掌权回纥葛勒大汗十分高兴.还特意将可敦(王后)之妹嫁给敦煌王李承采.~此陈玄礼、李嗣业等,得以放心大举抽调唐回边境上地守军,南下作战。
“严格说这次南下的是,并不是传统的回纥九姓,而是回纥两客部的同罗氏”薛景仙再度抛出个重磅炸弹
回纥这个民族建立之初,是由原本统属故铁勒渊源的九姓氏族所构成,后来在大唐的支持下连年征战,先后击败了突厥、薛延陀等原来的宗主国,逐渐壮大成草原一大强雄,同时也继承了那些被征服外族部落,以他们为主构成九大姓外的两支客姓氏族,而这同罗部正是其中之一地大族,但是虽然号称氏族,但因为成分极杂,所以内部并不怎么齐心,其中几个大部为了钱财卖命打战,乃为争夺利益相互攻杀时有之,而且因为其地近安禄山的河东节度使辖区,有所一些秘密勾当也不希奇,只是朝廷尚且无暇顾及尔,没想到,就是这部人马千里迢迢饶了个大迂回,会出现在唐回西部边境上。
“原来是那个只问钱财,不问因由地同罗人”
听到这里,众人才有稍稍松了口气的意思,至于多数人想到的那个可能性,仅仅是猜想,也足够让人心惊肉跳的。
“看来那位躲在长安里的伪朝尚书令严逆,长久以来的无计可施困守一地,都是掩人耳目的假象,而另有所某”
“也不知道许了什么巨大利益,能够驱使这些胡族,离开自己的领地,大老远的冒险前来”。
要知道这些游牧民族南下寇略一般都是选在秋高马肥的时节,不但有足够的马力可以支持长距离奔战,而且就算失利了,也可以即将来临草原冬天的掩护下,逃脱中原王朝的报复和追击,重新添好伤口期待来年。
而这冬末临春,正是牛马牲畜熬了一个冬天,最是嬴弱衰瘦的时候,出兵是最反常的事情,一般只有在冬天里损失了大部分牲畜已经活不下去的部落,才会这么做,不是沿边寇略,就是举族内附以求收容,按照草原的生存原则,既然打又打不过,抢有占不到便宜的时候,投附强者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此唐朝最盛时,拥有几十个民族成百上千的藩落。但是大老远的一路之杀到关内来,攻击朝廷的正军实属反常。
显然,谁也没有想到,贼军的援军,正是来自草原上的胡族,而且是来自一向亲善的回纥境内的。
州攻战下来,贼军至少损失了四个军的精锐兵力,另有数个军的建制被打残,但他们所希望的效果也达到了,拖延时间到下雪,并消耗掉占用食粮的人口。大量自长安出逃的人口,并没有贼军造成什么影响,反而增加了西军后方的负担,长时间的围而不决,也使的诸军有些懈怠。
要是仅仅这样的话,西军几十万人马的营盘,至少还有残破的四州为屏障,不乏牺牲局部换取稳定局面的时间。
更糟糕的是,这只奇兵选择出现时机太好,好的我几乎怀疑西军内部有高位的内间。
因为久战不下,兼之李嗣业因旧伤未能痊愈,在冬天里犯了湿症,正好被行朝那些大人们,以调养为名诏还平凉,以观军容使暂代其事,而这位观军容使乃是以宰辅之一房倌出任,为人很有点书生的臭脾气,虽然与诸将的关系谈不上多抵触,但也说不上什么威信,接到外围告警后,西军重点防备的是东面的来敌,对北向华州的警戒明显不足。
因此,同罗部南下,得以一路焚城掠寨,轻易突破越过防备空虚河西北路诸镇,杀入关内道,最先遭遇的就是陈玄礼的河西兵,陈玄礼部都是诸镇边兵,所谓世袭边军,以军户为主体,耕战一体,不能离开驻地太远。一时促不及防,腹背受敌,又见来敌自北而下。听闻驻地陷没,担心家人不免军心动荡,结果在退防二线地时候,在胡骑的冲击下撤退变成溃退。
要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大军联营众多,这些同罗胡骑冲击势一衰,就是陷入西军反击之时。
但是这时候。配属陈玄礼的三万河西胡人义丛也乱起来的,因为配备不全,行朝的百营义丛勉力只武装了三万人。才半年的训练,并不足以让来自各个部族的他们形成真正服从和纪律,这种情况下,面对大规模的正战。很快就变成一场灾难,甚至冲击到友军地阵脚,被来敌顺势扩大了缺口,冲进联营中放起火来。
然后长安中的困死之敌也内外响应,以绝死之士为前锋,开八门倾巢而出,而西军一时仓促应战,腹背受敌,各营只能自主为战,又情况不明。虽有马遂、李牺韵等得力大将一力抗击,力挽危局。但由于长安太大,造成围城的营盘的分散。在混乱中能够收拢的也不过是河西本镇军一路,其他路的山南军、关内军,陇右军败局遂成,独力难支只能且战且退。
最后得到地消息是,连崔圆南路的山南大营背后也出现了崔字旗号的贼军,却是崔佑乾的另一只奇兵,牺牲了所有步卒吸引韩城解思部的阻击,而以清剿地方骚扰为名。虚晃一枪将仅有骑兵派出去化整为零,渗透到山南军的背后待机……弃已残破的无险可手的京畿州,在贼军的追击下,逐步退往武关方向……
待到军议散去。
“这事也太蹊跷了,大军过境,回纥人怎么可能一无所觉,某曾随高帅巡狩,见闻过一些,这些胡人也有水草牧场的划地自守之念,就算是地同族,断然不可能随意逾越……也是着名边塞诗人的岑参,走过我身边地时候突然开口道,
由于随我一路过来的老人,已经外派外放提任地不少,又补了一些人进来,象他这种曾追随名将高仙芝幕府转任数镇,还参加过与大食的恒罗斯之战的经历,更是我挖墙角的优先,本来他要投奔的是同属高仙芝旧故老熟人李嗣业李老元帅,楞被我用相当优厚的条件加半强迫的手段把全家一起绑给过来。
说完这话,他面色十分凝重的叹然而走,无法介怀那一个可能性。
这次同罗胡南下,未尝不是一个危险地信号,这些胡人崇尚利益,唯敬强者,素来以摇摆不定,为了生存,轻叛变而着称,光是累代恩泽并不足以让他们敬服,还要以雷霆手段的威慑,而大唐自建立一向巧妙运用击强扶弱地手腕,除了开国初的二十多年间外,在塞外翻云覆雨,东突厥强大时,扶西突厥共击之;至西突厥强大起来,则扶铁勒薛延陀,以分西突厥;薛延陀尾大不掉,则扶后突厥侵之,后突厥坐大,则扶回纥以击之,因此那些曾经试图独霸草原存在,都已经土崩瓦解,灰飞湮灭,连号称黄金狼族的阿史那氏王族的大多数成员,也在百年的羁政策影响下,忘却了祖先的荣耀与传统,蜕变成了唐朝高官厚禄优养起来的忠犬。
因此,一个在内乱严重削弱的大唐,对想成为新草原霸主的回纥来说,并不是很矛盾,更别说无数长期被强大唐朝压制压制喘不过气来的草原部族势力。他们没有动手,只是忌惮于长久以来大唐兵锋之下的积威,以及对大唐战争潜力的不确定性,让他们即相互牵制又相互忌惮,所谓的饿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没有完全的把握前,是没有人希望成为别人开道的牺牲品。但只要大唐失去了足够的威慑力量,露出持续软弱的迹象,他们也会毫不犹豫象饥饿的豺狗一般蜂拥争上抢食。
同罗事变,从另一方面说,更象是一种试探。就看西北行朝怎么对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