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
卫将马辰站在低矮的城头上,望着远方地平线上滚滚而来的兵马沉默不语,下午的阳光从他侧面照过来,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投下深黑的剪影。
荆南郡城距离这里并不远,因此朝廷军大败退兵的消息,过去的这些天里已经完全传开了。
身为吃朝廷俸禄的军将,马辰得知这个消息时心情显然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一个更加头疼的问题很快就摆到了面前:缓过劲来的赵元谨一旦发兵反扑,他要何去何从?
清河县只是个不大的县城,人口不多,城墙低矮,民生凋敝,历来都不受朝廷官府重视。当初蒙珞大将军带兵围剿赵元谨时,收复这里后仅留下了一卫(五百人)普通步卒驻守,还是不满编的,粮草军械也很匮乏。
说实际,这点人马其实就能够帮着维持一下城里的秩序,显示朝廷的统治存在而已。真要遇上规模大点的流民匪寇,抵挡起来都颇为吃力。
所以马辰预感到情况不妙后,一面派人向阳城郡的朝廷大军主力请求支援,一面发动县城里的民壮修葺城墙,准备滚木礌石,以便应付随时可能到来的夺城战。
然而军心即失、士气低『迷』的朝廷军已无心出战,临时主持军务的将领给马辰的命令就是据城死守,不许撤退也不许投降。
被『逼』无奈的他唉声叹气一阵之后,只能聊尽人事,竭尽所能地加强城防,期待能够争得一线生机。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今天午后探马来报,说是赵元谨的军队已经向着清河县开赴而来,而且人数不会低于三千。
所以……对于马辰、以及他脚下的这座县城而言,仅仅只是早死晚死的差别罢了。
想打赢?那是不可能的!连蒙珞大将军都无计可施的强敌,能力平庸的马辰可不觉得自己会有任何机会。
“马将军。”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扭头一看,发现是新上任不久的清河县县令刘奕,一个神『色』疲惫的干瘦老头,眸底是掩饰不住的灰心丧气。
刘奕在这地方总共也只当了不到两个月的一县之尊,县内的事务才刚刚理顺,哪有多少余力放在兵事上?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战祸,没有弃城而逃已属极为难得了。
“县尊大人。”马辰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如今贼军已至城下,我等该当如何应对?”刘县令忐忑不安地问着。
“还能如何?我等食朝廷俸禄,就当为朝廷尽忠。事到临头,无非一死报国罢了。”马辰淡淡地道。
“……”刘县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神『色』木然道:“既然将军有此效死之心,老朽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就与这县城共存亡好了。”
赵元谨所部来得极快,四千军队在离城六里外扎下营寨,立起木墙,挖掘壕沟,埋锅造饭,又有专门的兵卒四处外出巡察地形,砍伐树木,一切都是忙而不『乱』。
秦烽四处看了一圈,上次回去时他就多方搜集了不少关于古代行军打仗、兵书策略方面的资料,这些天闲来无事便时常翻阅,到现在也懂了不少,不算是门外汉了。
回到帅帐中,赵元谨正在与几员将军议事,苏牧也在,而孙向青此番留守郡城,就没有过来。
他也不多言,行礼之后就在一旁坐下静静听着。
“此番攻城,不知先生有何见解?”须臾之后,赵元谨转头看向了他。
“可以先派人去劝降吧,如果不成,就下令强攻好了。”秦烽淡然道。
此番优势在我方,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如果对方负隅顽抗,那就出兵硬打下来也是可以的。反正这县城兵微将寡,城墙只有三米多高,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先生说的没错,我亦有此意。”都指挥使凌远庆笑道。
“我觉得可行,”亲卫统领宋武沉声道。
几个将领纷纷出言,意思都差不多。赵元谨遂不再犹豫,当即下令派使者出发前去招降。言明只要对方答应献城,不仅既往不咎,还可保留原职任用。
结果小半个时辰后,一脸愧疚之『色』的使者返回,向赵元谨叩首请罪。
赵元谨本来就对此事不抱多少希望,因此也未怪罪与他。全军上下至此不再迟疑,都在准备攻城之事。
次日一早。
早饭之后,随着激越苍劲的号角声,一队队军卒陆续从军营中开出,在城前安全距离上汇聚成军阵。
城头上,神经紧绷、一夜未曾休息好的朝廷兵们赶紧戒备,有人飞奔着去请卫将和县令大人过来主持局面。
当马辰和刘奕赶到城墙上时,就看见城下一队队精兵纹丝不动,阵列严整,鸦雀无声,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四千人的军阵,却宛然万军汇集的威势。
“这可如何……是好?”
刘奕心中恐惧,脸『色』苍白一言不发。连带周围人的神情都有些动摇,这样子,哪怕勉强打下去,也不过是必死无疑的下场而已。
马辰同样脸『色』难看,但还是咬着牙命令城墙上的朝廷兵卒们准备作战。
城下的赵元谨再一次令人喊话劝降,刘奕很是心动,看了看脸『色』冷硬的马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自己手中无兵,贸然开口提议投降的话,只怕这个死脑筋的马辰率先就会砍了他。
等了片刻,不见回应的赵元谨手一挥,下令攻城。大群军卒推着云梯、土龙车、撞城机等器械缓缓『逼』近城墙,后面还有投石机支援。
时间仓促,这些笨重的东西自然不可能现场制作,都是从郡城中带过来的,而且收纳在秦烽的次元空间里。在昨天夜间,由他在无人看见的情况下悄悄放出丢在营地附近,天亮之后再让军卒去接手处理。
“这……这怎么可能?”
城墙上的马辰看得目瞪口呆,他本以为赵元谨所部来得极快,必然不会携带有攻城器械,毕竟这些傻大笨粗的东西是极其拖累行军速度的。
可是眼下发生的场景,却是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都冲得无影无踪。
“嘭!”
第一块巨石被高高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地砸在城墙上,腾起一片烟尘,巨大的震动骇得附近的守城兵卒人人变『色』。
急促的鼓点声中,城下的军卒们如『潮』水般涌上。冒着城头上『射』下的箭矢,拼命将云梯搭上城头,然后飞快地爬了上去。
一块接一块的巨石不停地落下,接连不断的震动中,不怎么坚固的城墙上处处裂纹,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明显的缺口和破损。
刘奕心底叫苦不迭,这县城年久失修,再要被轰上几轮,搞不好整段城墙都得垮塌,到时候自己该何去何从?难道真要为朝廷陪葬不成?
中军大旗下,秦烽跟在赵元谨身边,默默地看着现实版的攻城战上演。这种以往只在电视中看到的场景,如今却真实不虚地出现在眼前,而且惨烈血腥程度犹有过之。
当然了,如今己方拥有近乎绝对的优势,所以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一样可以打下这座县城,伤亡还会不太大。
果然仅仅一个时辰后,一处摇摇欲坠的城墙不堪重负,终于轰然坍塌,『露』出了数米宽的缺口。
“胜局已定矣!”
赵元谨大喜,当即下令两卫精锐冲杀进去。
仅仅片刻功夫,上千军兵就冲进了城,接着城门也被打开,更多的兵蜂拥而进。
城里一片混『乱』,只有零星的朝廷士卒反击,但已成不了气候,很快就被镇压下去。
不少士卒见此,纷纷扔了兵器跪地请降,赵军所部也不刻意杀戮,只要是不再顽抗的,一律驱赶到一旁看管起来。
等到秦烽陪同着赵元谨入城时,里面的厮杀已基本平息,地上还残留着不少血迹。
县令刘奕运气霉了些,本打算趁『乱』逃走,却被一块巨石砸中大腿,当场就筋断骨折昏『迷』不醒,如今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而卫将马辰倒是活了下来,盔甲残破、身上伤痕累累,眼神依旧桀骜不驯,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
“罢了,成全他的忠义之名吧。”
赵元谨一看就知道这种人难以招降,没有再费口舌功夫,淡淡地吩咐着。
一个亲兵上前,雪亮的长刀扫过,斗大的头颅被血柱冲得高高飞起,无头的尸体摇摆数下,颓然倒地。
“整顿恢复城中秩序,严禁不法之徒趁『乱』抢掠,有违背者斩!封锁县衙,清点库房……”
一道道命令发布下去,等到日落时分,整座县城彻底纳入了赵元谨所部的掌控中,并且没有多少伤亡。
遗憾的是库房里已无多少存银,粮食也不多,差不多就是一座空城,想要恢复县治,还得先期投入些资源才行。
虽然短期看起来是亏本的买卖,可是从长远看却是有利的,最起码现在就可以招募到一两千青年民壮充实军伍,对于兵力吃紧的赵元谨意义可谓重大。
翌日,赵元谨并未停留,继续挥军直进,杀向百里外的沅襄县。
这一次更加顺利,根本就没开打,大军一到,守城的卫将便举旗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