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钰微微一震:“四婶婶说的,莫非四妹妹的婚事也是您在这帮着操办?”想来也该是如此。沈沅珍和郗杰的婚事定在了四月里头。如今满打满算也不到两个月了,湖阳郡主还赖在宫里不肯出来,沈沅珍的婚事自然只有小谢氏帮忙打理了。
想到沈沅珍那个脾气,沈沅钰就不由在心里为小谢氏点了一排蜡烛。
沈沅钰就问道:“四妹妹如今还是那样吗?”太子宫的事情,实在是寒了沈弘的心。今天这样的日子,沈弘也只是让顾氏出来露露面,小二房那边一个人都没放出来。
小谢氏连连摇头:“四丫头自从和郗家定了亲事,脾气愈发变得古怪起来了……”小谢氏不爱提她,就岔开了话题:“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咱们不提她。”就拉着沈沅钰唠起了家常,问她在琅琊王府过得好不好。
另一边,庾璟年已经陪着沈弘、沈重、沈昀以及沈家的几位老爷去了老太爷的北望斋,男人们对于庾璟年在北燕和北魏的逃亡经历可是十分感兴趣的。
到了中午,四太太就张罗了席面,在老太君的寿鹤堂热热闹闹地用饭。庾璟年一连吃了两顿兔子菜,嘴里早就淡出个鸟了,看见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眼睛都快绿了。尤其是桌子上摆着的两坛梨花白,是高度数的烈酒。将军大人早就馋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庾将军立刻主动出击,亲自给沈弘、沈昀等的杯中倒满了酒,顺带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满杯,道:“祖父父亲这些年辛苦教养阿钰,将她养成如今这番模样,受累了,小婿先敬各位一杯。”又十分好爽地道:“今天咱们不醉无归!”
按说应该是老太君先祝酒,不过众人考虑到大概是新姑爷头回和这么多娘家亲戚一块儿吃饭,有点小激动,众人也就善意地原谅了他这一点,谁能想到将军大人竟然是馋酒馋得不行了!
众人纷纷举杯,庾璟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吧咂吧嘴,忽然觉得岳家这酒怎么这么没滋味呢,淡得简直和白开水没有啥区别了。
转眼一看,见众人全都看着他和沈沅钰,更有甚者已经捂着嘴在那里坏笑了。庾璟年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仔细一看,沈沅钰的面前摆着一只青铜酒樽,不正是自己的那一只吗?
既是回门,自然开的是家宴,就没有分男女席,小谢氏还十分贴心地将庾璟年和沈沅钰的座位排到了一处。庾璟年看见众人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自己,顿时脸色微微一红,又舍不得对媳妇发脾气,只好低声道:“阿钰,把酒杯还给我吧!这种情况之下,若我不肯喝酒岂不是怠慢了祖父大人和岳父大人?”
沈沅钰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便向一脸好奇不明所以的众人解释道:“二爷在逃亡途中受了很重的外伤,昨天我请了史神医来给他瞧病,神医告诫他不许喝酒,还请各位长辈不要见怪,许他以水代酒。”
庾璟年脸色就是一白,求助地看向了沈昀。叫了一声:“岳父大人!”你女儿这样管着爷们,你也不帮我说句话?
沈昀见他那小眼神可怜到了极点,不由肚里暗笑,开口道:“贤婿啊,既然你抱恙在身,咱们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自然也不会逼着你喝酒的。”说罢更干脆直接就叫一旁伺候的丫鬟将那青铜酒樽拿了下去,给庾璟年换了一个茶碗上来:“以茶代酒,只要心意到了,都是一样的。”
釜底抽薪,这位更狠!庾璟年总算知道沈沅钰为什么能够那般凶残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庾璟年只能哀叹了一声。他平日里在军营里混惯了,习惯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生活,本以为今天回门沈沅钰能放她一马,谁知道到了娘家她也把自己看得这么紧。如今酒没的喝了,便吃肉好了,将军大人就趁人不备,贼兮兮地伸出筷子去夹一块看起来烧得喷香的红烧肉。
哪里知道半途却被人截胡。将军大人不由大怒,敢抢将军大人的红烧肉,活腻了不成?
一抬头就看见沈沅钰笑眯眯的,正夹着那块肥的流油的红烧肉,她自己实在是克化不动,一筷子塞到妹妹的碗里,“瞧你瘦得一把骨头似的,多吃点儿肉,补补!”
沈沅舒吃惊地看着姐姐:“姐,姐姐,我我不……”我不吃肥肉你知道的。
沈沅钰不等她说完又夹了一筷子菜塞到她的嘴里,堵住了她下面要说的话,“不用谢我了,好好吃吧。”为了夫君的健康,只能委屈妹妹吃肥肉了。
沈沅舒:“……”
庾璟年见自己连肉都吃不到一块儿,简直悲愤的不行,正在这时,沈沅钰又给了他重重的一击。只见金灵端着一个雕红漆的托盘就走了上来,上面摆了好几盘兔子菜,小葱豆腐、胡萝卜土豆丝、凉拌山菌、炒菜花……
就见沈沅钰笑得特别迷人,一面指挥着一旁的丫鬟将庾璟年旁边的肉菜一碗一碗全都撤了下去,一边道:“史神医叮嘱你不许吃得太油腻了,四婶婶说了,专门为你做了这些素菜,你看看可还合你的胃口不?”
一脸“我多关心你啊快来表扬我吧”的表情。庾璟年看到这些毫无油水的兔子菜,腹诽怎么不干脆让他怀里抱根胡萝卜扮兔子得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向后便倒。
热热闹闹地吃完了这一顿饭。男人们重新回到老太爷的北望斋去讨论他们的国家大事。
沈沅钰则被母亲周氏接回了长乐堂。老太君知道母女俩这是有体己话要说,自也不会阻拦。
周氏带着沈沅钰和沈沅舒两姐妹回到长乐堂正房,挥退了下人,只留下贾嬷嬷在旁,急急问道:“丫头,你过得可还好?”语气中竟有几分忐忑。
沈沅钰连忙安慰她:“我好的很呢,娘,您别担心我!”
贾嬷嬷就在一旁道:“这几天太太听说王府的后宅乱得很,原来说好了叫你们小夫妻住墨渊居,后来却给你们住了蘅芜苑。太太知道后担心的要命,几天几夜都没有睡好觉。”
沈沅钰听了,又见周氏果然精神很不好的样子,就有几分心疼。就拉着周氏的手道:“我是兰陵沈氏的嫡女,我爹是下一任的家族宗主,又有皇上给我撑腰,不但封我为县主,甚至出席了我的婚礼,夫君有出息又待我极好,这个样子,谁敢欺负我,谁又能欺负了我去呢?”就把这两日在王府中的事情,挑挑拣拣,专说好的,与周氏说了。
周氏听说郗氏慈和,王妃也待人和气,这才放下心来。
贾嬷嬷就道:“我这几日也是一直这样劝说太太的,可太太就是放心不下小姐。如今小姐回来了,您一切都看在眼里,姑爷肯拿价值连城的‘舍利珠串’做回门礼,可见小姐在他心中的地位何等重要了。原本咱们担心姑爷是武将出身,又出身尊贵,害怕他脾气大,让小姐受委屈。现在看着,小姐那样管着姑爷的饮酒吃食,姑爷也没有半点儿怨言,竟是这样的通情达理。这样好的女婿,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周氏看见沈沅钰小脸红扑扑的,显是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又听见贾嬷嬷说得句句都在理,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阿年真是一个好孩子。看见你们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到底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才迟疑着开口问道:“你月事未来,可有与阿年圆房?这件事总要和他讲清楚,莫什么事都由着他,伤了你的身子。”
沈沅钰道:“娘您放心就是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能不在意吗?成亲当日我便与二爷说了,所以我们两个到现在也并没有圆房!他也并没有因此而生气。”
周氏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沈沅钰便和贾嬷嬷又说了些好听的话叫她放心。这才留了沈沅舒在屋子里看顾周氏,两人到了外间悄悄说话。
刚一坐下,沈沅钰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贾嬷嬷,我在王府里住的院子被袁王妃给换了,这件事是怎么传到母亲耳里去的?”
沈沅钰就是害怕周氏担心自己,再伤了身子,这才严令贾嬷嬷报喜不报忧,把这件事瞒下来的。
贾嬷嬷道:“还不都是七小姐说给太太听的。如今七小姐养在太太的屋里,见面的机会也多了,说话的机会也多了。这话就是七小姐闲话家常的时候说给太太听的。”
沈沅钰一猜就是白姨娘母女,不由大怒:“这个小贱人!”
贾嬷嬷也有些发愁:“如今小姐您嫁去了琅琊王府,这里里外外的,老奴竟有一种照看不过来的感觉。太太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心肠软耳根子也软,七小姐惯会装腔作势,如今在太太面前表现的孝顺极了,如今太太对她也不错。老奴真怕太太被她们骗过了。老奴听到风声,说是那位正谋划着,将七小姐写在太太名下,将来好为七小姐谋划一门好亲事呢!”
那位,说的自然就是白姨娘了。从前沈沅钰在的时候,白姨娘深知沈沅钰在沈昀和周氏面前的影响力,这样的念头打也是白打。如今沈沅钰已经嫁为人妇,周家又因功位列甲等家族,白姨娘这才动起了心思,叫沈沅璧装出一副孝敬嫡母的姿态来。
沈沅钰不由一阵冷笑:“想得倒美,我是绝不会让她在这件事上得逞的。”沈沅钰绝不是一个刻薄的人,若是白姨娘和沈沅璧老实听话,孝敬嫡母,尊重嫡姐,沈沅钰绝不会拦着周氏给她一个嫡女的名分。
可现在这种情况,需要的时候就把周氏捧着逢迎着,不需要的时候就恨不得把人踩在脚底下碾几脚。当别人都是脑残不成,全世界都要围着她们母女转吗?
沈沅钰这才想起来,自己回门这半天,竟没有看见沈沅璧的影子,当然这也足以说明自己压根没将她当个人物看待。便问道:“怎么没瞧见沈沅璧?”
贾嬷嬷道:“一大早便派了贴身丫头来与太太说,昨晚睡觉踢了被子,感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儿给你,便没有出来与你和姑爷相见。”
沈沅钰一愣:“莫不是嫉妒了?”
贾嬷嬷抿嘴笑道:“小姐这般的风光大嫁,姑爷这般年轻英俊,又对小姐千依百顺,满京城的女子,哪个不羡慕嫉妒呢?”沈沅钰就不由噗嗤一笑。没想到贾嬷嬷这么严肃的人也会与她打趣,显然是真心地为她收获了好姻缘而高兴。
沈沅钰便道:“嬷嬷也来取笑我。”说笑了几句,沈沅钰才又回归正题,正色道:“日后我不在家,母亲就拜托嬷嬷多多照看了。”
贾嬷嬷道:“这是自然的。就是没有小姐的吩咐,老奴也会拼了老命帮衬太太的。”沈沅钰对贾嬷嬷的忠心从不怀疑,便又道:“沈沅璧不过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货,不足为虑。”就看她这点子心胸,嫡姐稍微得意了一点儿,就怄得不肯出来与嫡姐见面了,能有什么大出息呢?“倒是白姨娘,此人深沉阴险,嬷嬷千万不能对她掉以轻心。”
贾嬷嬷叹口气道:“这些年咱们何曾放松了对她的防备呢,只是她十分狡猾,明明知道许多事情都和她有关系,却一直也抓不到她的把柄。”
沈沅钰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道:“不行,白姨娘留在母亲身边终究是个心腹大患,总要想个法子发落了她才行。”从前有自己看顾周氏还好些,如今自己不在身边,就周氏那点儿战斗力,就是被她卖了恐怕都要替她数钱呢。
周嬷嬷吃了一惊,连忙劝道:“毕竟是给老爷生过儿女的人,小姐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让她抓住把柄,离间了你和老爷之间的感情,伤了父女的情分反为不美!”
沈沅钰点了点头:“嬷嬷放心吧,我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又道:“如今沈沅璧在正房里搅风搅雨,我自有法子治她,叫她不敢再向母亲生事。”
周嬷嬷忙道:“小姐有什么法子?”
沈沅钰道:“我自会去求外祖母,让她送两个女官过来,好生教教沈沅璧应该如何对待嫡母。”
贾嬷嬷双眼一亮,若是能从公主府派两个女官前来,到时候名正言顺,正可以将沈沅璧看起来。她的身份毕竟是奴婢,压制沈沅璧总是名不正言不顺,公主府里头送来的,有品级的女官就不一样了。
贾嬷嬷便迟疑道:“这件事……需要老爷点头才成。”
沈沅钰道:“我自会与老爷说道。”又想了想,揉着手里的帕子道:“或者干脆给她找一户差不多的人家,早早嫁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省得她再起什么幺蛾子。”
贾嬷嬷连连点头,要是能快点儿把沈沅璧嫁出去,也算永除后患一了百了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就听外头有丫鬟禀报说老爷回来了。沈沅钰和周嬷嬷连忙接到门口,就看见沈昀一身白衣,仍是那般意态娴雅地走了过来。
把沈昀请进了屋内,贾嬷嬷知道沈昀必然有话要嘱咐沈沅钰,就找了个借口退下了。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父女两人,沈昀便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沈沅钰。
结果沈沅钰第一句话就让沈昀差点暴走:“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阿年呢,怎么没跟您一块儿来?”这么丢下女婿一个人,真的好吗?
沈昀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女生向外”,什么叫“女大不中留”。鼻子都差点儿气歪了:“见面就问阿年,怎么不问问爹爹?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枉爹爹还那么担心你!”
沈沅钰这才笑嘻嘻地上前挽着爹爹的胳膊:“瞧您这话说的?女儿怎么会不想爹爹呢?爹爹知道女儿一向与您是最好的。”
沈昀这才满意。就问道:“你在琅琊王府,可还好?”
沈沅钰“噗嗤”一声笑了,“怎么爹爹和娘第一句话都问这个,连语气都一模一样的。”
沈昀真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了,就道:“难道咱们关心你,还错了不成?”
沈沅钰就很嘚瑟地说道:“阿年对我怎么样,爹爹难道没看到吗?”
沈昀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像你母亲一样的那么好哄,光阿年一个人对你好有什么用?他的身后还有袁王妃,还有太后!你们住的地方换了蘅芜苑是怎么回事?宫里的那个女人,要给你做二房的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沈沅钰大吃了一惊,震惊地看着沈昀,好半天才吃吃地道:“您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事儿她可没有向家里透露一个字。就指着沈昀笑道:“哦,我知道了,您在宫里安插了眼线是不是,连太后宫里的事儿都能知道,可真是了不起。”
沈沅钰总算明白了,爹爹为何要撇下庾璟年一个人回来,原来是打算给自己撑腰来着。这事儿带上庾璟年也的确不方便,庾璟年这样的身份,他喜欢一个女子,收入房中实在算不了什么事。
沈昀便瞪了她一眼道:“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打算怎么应对这件事?那个女人与太后有亲,若是真让她进了王府,到时候你不但不能动她,还要供着她,绝对就是你的心腹大患。”见女儿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沈昀有点担心女儿一个大意吃了亏:“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根本就进不了王府。”说着他的目中寒光一闪,用手在自己的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沈沅钰吓了一跳:“您的意思是,您有法子在宫里除掉木秀容?”
沈昀想了一下道:“有些难度,但是付出点儿代价还是能够成事的。”
沈沅钰想都没想就道:“不要!”当今皇帝对沈家的猜忌她不是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在宫中布下眼线,沈弘和沈昀不知花费了多少力气才做到的,沈沅钰不想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浪费了家族这样重要的力量,况且这一看就是沈昀自己的主意,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连累爹爹被祖父骂呢!
不过虽然拒绝了父亲的好意,她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父亲肯这样不计成本地帮助她,可见是真的疼爱她。
沈昀反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沈沅钰拒绝的这么干脆。
沈沅钰就解释道:“阿年已经答应我了,绝不会让木秀容进入琅琊王府的!”
沈昀露出玩味的笑容:“就那么相信阿年?也不问问他用什么法子?”
沈沅钰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就是相信他!反正他答应我了,我才懒得管他用什么法子!若他连这么一点儿事都处理不来,他就不配做我沈沅钰的夫君,也不配做您的女婿了。所以这件事儿,您就别插手了。”
沈昀见她对庾璟年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一方面觉得女儿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方面又觉得有点儿羡慕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罢,终究是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我就信你们一回。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沈昀的女儿,谁要是敢欺辱你,就是欺辱我沈昀,欺辱咱们兰陵沈氏。不论发生了什么,总有爹爹给你做主的。”
沈沅钰笑得见牙不见眼,道:“有这么霸气侧漏的爹爹,我还怕什么呢?”
沈昀把“霸气侧漏”四个字又念了一遍,不由哈哈大笑。
父女俩说完了正事儿,想起沈沅璧,沈沅钰就决定先给她上点儿眼药,就道:“今儿我回门,怎么不见七妹妹的影子?”
“说是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儿给你和姑爷。”
沈沅钰“格”地一笑:“这病得可真是时候!”
沈昀听了果然脸色一沉:“回头我去说她。”
沈沅钰就道:“七妹妹也不小了,该到了说亲的年龄了,爹爹就没考虑一下她的亲事?如今母亲这个样子,还要爹爹多为妹妹考虑才是!”
沈昀想起上回去岳家贺喜,沈沅璧对周鸿远产生了好感那件事,也觉得是该早点儿给这位庶女定下一门亲事。只是最近他刚做了宗子,沈弘已将不太重要的族中事务全都移交给他处置,他忙得脚不沾地,实在腾不出手来给沈沅璧议亲。便对沈沅钰道:“若是得空儿,也帮着你妹妹多相看相看,长姐如母,你为她张罗这些,也是天经地义。”
沈沅钰撇撇嘴,“就怕是费力不讨好,有人嫌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
沈昀把眼一瞪:“她敢!”
沈沅钰道:“既然如此,正好有一件事儿想与爹爹打个商量。如今爹爹把七妹妹放到正房跟着母亲学规矩,我瞧着母亲这身子骨也没什么时间教她,不若我请外祖母从公主府里派两个女官来,教教她什么是大家子的规矩,如何?”
沈昀就是一愣,苦笑道:“可是你妹妹哪里又得罪你了?”
沈沅钰也不瞒他,道:“爹爹只使人问一问,我被安置到蘅芜苑的事儿,是谁告诉母亲的,又是谁让母亲夜夜睡不安寝的?”
“你妹妹总不至于……”
沈沅钰打断他的话道:“她是您的女儿,身上流着您的血脉,您当然不会把她想得那样坏。可是这些年,您看看她都干了什么,明知道母亲身子骨不好,耐不得折腾,每天早早就来请安,她到底安的什么心?这些,您可以仔细查问查问,是不是我这个作姐姐的冤枉了她?”
说起这个,沈昀到底有些心虚,觉得对不住周氏。便道:“罢了罢了,我总是信你的,长公主那边的嬷嬷,你选定了,送过来就是了。”沈沅璧他也疼爱,但是和沈沅钰比起来,毕竟不能同日而语。
沈沅钰这才满意。与沈昀这样顶顶聪明的人,就要把话说到明面上,沈沅钰摆明了就是恃宠而骄,沈昀反而会愈发地疼惜她,若是耍弄小聪明,玩弄阴谋诡计,又怎么能够瞒得过沈昀?反而容易坏了父女间的情分。
沈沅钰这才扑过去抱着沈昀的胳膊:“爹爹肯这样信我,我便欢喜无限了。”好一阵撒娇耍痴,沈昀哭笑不得:“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对你爹爹还用这招?”到底被女儿的依恋孺慕给治愈了。脸上便洋溢起快活的笑意。
沈沅钰便趁机道:“有件事情还要请爹爹帮忙。”
“说吧!”沈昀哪里又能拒绝得了她呢?
沈沅钰便笑嘻嘻地道:“爹爹能不能开开恩,把小厨房的李厨子给了女儿?”就把自己要给庾璟年做药膳补身的打算和沈昀说了一遍。
沈昀鼻子都快气歪了。这个李厨子做药膳的确是一把好手,是沈昀花了大价钱从三吴地区聘请来的大厨,淮扬菜做得十分地道,沈昀为人十分挑剔,穿衣如是,吃饭也如是,满府里找不到几个能入得了他的口的厨子,这个李厨子就算是一个。
见这吃里扒外的败家闺女有了夫君就忘了亲爹,堂而皇之地帮着夫君来盘剥他这个做爹的,沈昀就恨恨地抬手恨不能抽她。沈沅钰吓得一溜烟跑出去老远,连连告饶:“赶明儿我让你女婿给你找一个最厉害的淮扬菜厨师。爹爹你就暂时忍痛割爱,先把李厨子给了我吧。”
沈沅钰之所以想要李厨子其实还另有原因。主要是现在她那蘅芜苑里并不宁定,管嬷嬷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沈沅钰一时半会儿还摸不透,虽说让她暂时管着院子里的事情,但是她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准备把最重要的小厨房先捏在自己的手里,所以要了李厨子过去,给庾璟年做药膳调理身子是一层意思,帮她看着小厨房,让管嬷嬷无法在吃食里下手又是另一层意思。
所以才要求到娘家这边来。因为只有娘家带过去的人才足够忠心,让沈沅钰放心地使用。不过这些内情她却不打算告诉沈昀。
沈昀为了她的事儿操了不少心了,这点儿小事她自信能够处理的好。
又再央告了一回,沈昀虽然有些不舍,到底还是同意了。
儿女都是讨债的,今天沈昀对这句话又有了深刻的了解。
庾璟年找过来的时候,发现这一对父女正黏糊在一块儿,研究自己送给岳父大人的那张前朝法帖。沈沅钰不时小声说上两句,沈昀便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
庾璟年就不由摸了摸下巴,想到自己的这位岳丈老泰山十分精明厉害,瞧着却被沈沅钰吃的死死的。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媳妇吃的死死的呢?就不由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庾璟年上前给沈昀见礼,就有贾嬷嬷搀扶了周氏出来,再受庾璟年的礼。不一会儿沈沅舒也来了,一家子凑在一块儿也算其乐融融。
说了一阵子话,就有琅琊王府里跟过来的婆子上前小声提醒道:“二爷二奶奶,时候不早了,该回了。”按照当时的风俗,姑爷姑奶奶回门在天黑之前是必须回去的,不然便是不吉利。
沈昀虽然有些不舍,到底是男人的心胸,就起身道:“时候差不多了,你们回吧。”周氏却忍不住泪盈于睫了。
沈沅钰赶忙劝她:“娘,您这是做什么。日后您什么时候想我了,打发个婆子过来,我一准立刻回府瞧您。”贾嬷嬷也在一旁劝说,周氏这才止住了眼泪。
小夫妻俩这才辞了周氏,由沈昀带领着去寿鹤堂拜别老太君。又去和沈弘、沈重辞行,小字辈的听说了,全都聚集到大门口送别。
沈昀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即便安排李厨子收拾收拾跟着小夫妻俩一块儿回府。
到了此时,沈沅钰也颇有几分依依不舍。
马车越走越远,沈沅钰还频频掀起车帘向外眺望。庾璟年便含笑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这么舍不得?”
沈沅钰点了点头;“很舍不得。”虽然嫁去了琅琊王府也算得上万事顺遂,但到底不如在家里做姑娘时顺心畅意。
“以后什么时候想家了,我陪你回来便是。”做什么都要哭了呢?庾璟年以一颗男人粗犷的胸怀,实在无法理解女子之间的那种细腻情感。反正离得又不远了,想家了回来看看就是了。
沈沅钰便道:“做人媳妇的,又是新婚,哪里能天天往娘家跑呢!”
“有我在呢,谁敢多说什么?”见她情绪不高,庾璟年便打算说些别的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刚才那个厨子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个李厨子也是一个奇葩,听说主子叫他去王府伺候小主子,金银珠宝什么的都不在意,反而是分在意厨房里的那几口大铁锅,硬是叫人把锅搬着随他一块儿去了琅琊王府。还振振有词的说什么:“没有这几个老家伙,我怎么做得出合乎主子口味的菜肴呢?”
很是闹出一番动静,连庾璟年都惊动了。
沈沅钰就把这个李厨子的来历与庾璟年说了,最后总结道:“大抵是有点儿本事的人,都有一些怪癖吧。”就比如史神医。
沈沅钰就开始向庾璟年表功:“李厨子是我爹爹最喜欢的厨师。你不知道,我爹爹做人极挑剔……”把李厨子对于沈昀的重要意义很是说了一番,又道:“我为了你,可是连我爹爹都不顾了。”
庾璟年见她一脸的“快来表扬我”的神色,就觉得十分有趣。说一句:“我媳妇最好了!”
沈沅钰更加洋洋得意起来,那些离愁别绪也就淡了好多。
沈沅钰道:“李厨子最会做淮扬菜了,最拿手的一道菜就是狮子头。他做出来的狮子头色泽雪白、肉质鲜嫩、清香味醇……极是地道。”抬眼一看,一连吃了好几顿素的某人双眼怒突,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沈沅钰见了却坏心眼儿地继续说道:“等回了王府,我叫他做一道狮子头来给你瞧瞧!”她故意把“瞧瞧”两个字加重了口音,又顽皮地道:“到时候,我吃,你看!”
庾璟年已经咬牙切齿地举起手来,怎么以前没有发现自己的媳妇这么欠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