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开两个组的话,那么活动资金就很受限了。况且,同时开机的前提,是我们得赶紧搭建一个新的摄影棚。所以,我这阵子才忙着要扩充股本。当然,还有一种考虑是原班人马能成为新电影上映时的噱头。”陈冬易说时,拱拱手表示感谢,无论如何,选角一事总算得到了杜景堂的建议,“好吧,先不谈这些了,无论如何先把新电影弄出来再说。”
就这样,在杜景堂一番“垂帘听政”下,新片《两个她》总算顺利地进入了剧本围读会的环节。
苏傲雪先在会上,给谢子兰分析男女主角的关系:“徐志敏和孙雅琴是恋人,但是徐志敏对孙雅琴的追求,纯粹因为她的性格贤良淑德,和适合做妻子。徐志敏对异性的旖念,都倾注在那些摩登女郎身上。当他在路上看到打扮时髦的女子,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即便孙雅琴生气,他也改不掉这个毛病。”
谢子兰一面点头,一面在剧本上记要点:“明白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是个精致利己的小男人。”
苏傲雪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把视线转向康美新,给她讲解她所饰演的角色,是如何登场的:“孙雅琴在一所女子学校当教师,她很信任校长谭小英。第一场戏中,孙雅琴和男友发生了争执,所以下了班却迟迟不回家,被巡视的谭小英撞见。于是,二人去校长办公室里谈话。办公室里藏了不少烈酒,谭小英劝孙雅琴喝了一杯,并试探性地告诉她时代变了,放浪形骸的女人往往更讨男人喜欢。孙雅琴觉得这种话很不入耳,打算要走时,才发现自己四肢被酒精束缚住了。”
赵广文把手一抬,打乱了发言顺序:“康小姐,请谈一谈你对人物的理解吧。”
苏傲雪眉毛一拧,知道他还是对选角问题有些介怀,大概是有意要为难康美新,便想出言反驳。
谁知赵广文先发制人,抬了抬手,道:“别以为演员只需要管好自己的角色,如果演员对剧本没有整体的把握,对自身饰演的角色也就谈不到有多么深刻的理解。”
康美新倒是很镇定地说了句“好的”,然后对着一脸担忧的苏傲雪镇静地点了点头。
“白天的孙雅琴是一种投射,代表了男人期望给旁人留下的外在印象。所以,白天的孙雅琴老实本分、循规蹈矩、默默无名、不受重视。夜晚的孙雅琴依旧是一种投射,只不过这时投射的是男人内心的欲望,只要能浸润在金钱的世界里,一切道德都可以丢弃。男人追求交际花,其实就是在追逐自己内心不断膨胀的欲望。而当徐志敏的钱包被掏空之后,第一时间控诉的就是女人,他认为自己本质很好,要怪就要怪女人的引诱,是女人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地自我美化,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有错。所以,徐志敏要为自己的错误找替罪羊,谁比他弱他就找谁。可他始终没看清,诱惑是外因,内因在于他自己。”
康美新的用功在苏傲雪的意料之中,而她对剧本的体会却是个意外的惊喜。
苏傲雪心里骄傲极了,挑眉和赵广文对视一眼,有三分挑衅的意味。
还有依旧担任副导演的蔡逢春,自康美新说第一句话起,就对她刮目相看了。能把自己所饰演的角色吃透是对演员的基本要求,但能用同样深刻的目光,把每个人物都看透,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需要演员对剧本的每一个字都认真研究,也需要演员发自内心地热爱这份工作,才肯下苦功去做一些看似与己无关的努力。
赵广文一时也是惊诧万分,想不到这个初出茅庐、无一部代表作的康美新,居然能对剧本做出如此深刻的注解。
但他睨了眼苏傲雪,刻薄地冷笑一声,道:“苏编剧的小灶开得还是很有成效的。”
苏傲雪不急不缓地回了一个冷笑,故意大声地回答:“是啊,因为康小姐是新人,能进这个组十分不容易。又因为我们有些私交,我对她格外关心,所以昨天连夜托梦告诉她,要怎么理解这个剧本。”
看似荒诞的玩笑,其实暗藏机锋。
蔡逢春作为副导演,私下已经接受了陈冬易的嘱托,必要的时候负责出面调停导演和编剧之间的矛盾。
况且,他觉得康美新刚才那番话,可不是死记硬背能说出来的,那种抑扬顿挫的语调,以及眼神中的明暗变化,都能证明她是带着思考在说话的。
因笑道:“苏编剧想象力很不错,难怪影戏报上都夸你是目前最有前途的编剧呢!”
众人捧场地一齐笑了起来,自然地避免了一场口舌交锋。
赵广文冷嗤一声,把剧本重重地合上了,一拍桌子,道:“开机第一场戏,先拍谭小英迫使孙雅琴失贞的重头戏,要是这场戏不过关的话……”
此前,因为导演和公司高层都对康美新有顾虑,决定把她那部分的重头戏都挪在了头一个礼拜。但第一场就要演全片难度最高的戏,这是赵广文个人的临时决定。
围读会结束在这种低迷的气氛中,康美新为了要给自己和苏傲雪争一口气,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起来刻苦用功,发誓要在开机第一场戏打破赵广文的成见。
是以,开机前的几日,康家父母总是听见女人用各种情绪背着相同的台词:“世界由男人操控,你要颠覆世界就要先掌控男人,让他们臣服,让他们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让他们对你言听计从!你的枕边风一吹,你要什么他们都给你……”
起初的几遍练得总是很用力,但是对着镜子练久了,康美新发现自己展现出来的可怕,只能浮于表面,到不了让人恐惧到心颤的程度。而且,谭小英这个人物,恐惧生厌只是她一半的底色,另一半应该是可悲的变态。她最初和孙雅琴一样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姑娘,遭遇无妄之灾后,才由可怜变成了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