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雪嘴巴一噘,实在委屈自己摊上这样的无妄之灾:“年关上着急找房子,光是顶手费就很可观。”
杜景堂一以贯之,并不看重钱的问题,他只考虑怎样做对苏傲雪更好:“你需要安静,否则怎么能写好剧本呢?现在写的本子是你很爱的,对不对?”
苏傲雪点点头,这次跟星火的合作好像又更自由了一些。自己想的片名不算特别迎合市民电影的趣味,但星火的总经理和经理都表示了喜欢,而整体的故事立意也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好的开始算是成功的一半,她当然想铆足劲认真对待这次的剧本。可是,如果记者又要卷土重来一次,那会吵得她无法全情投入的。
话又要说回来了,虽然写剧本很重要,但要苏傲雪把钱当成瓦片看待,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想了一会儿,有了更合适的主意,双眸亮了亮,撑着手肘坐起来一点,道:“我们先找间饭店住着,然后再慢慢找房子好了。顶手费算下来也够我们在饭店住上小半年了,别平白送上门去让人家宰!”
杜景堂听了,倒也认为这样很好。这里的房子先不退,轻装简行比较容易从记者眼皮子底下溜走。要是新住处被发现了,可以再换一家饭店,各方面都比正式搬家便宜。他笑着点点头,抬手把苏傲雪轻轻按回去,道:“累了一天好好躺着吧,我都听你就是了!”
苏傲雪心里甜津津的,躺回到他的胸膛,手指有意无意地画着圈,道:“对了三哥,我把今天收的定金拿给你,好不好?”问罢,抬手推了推,跟着便摆正了脑袋看向他。
杜景堂捉着作乱的手送到鼻端嗅了嗅,笑问道:“这是苏大编剧贴补的家用吗?”
苏傲雪掌不住笑出了声,她的眼神又娇又傲的。她喜欢极了这个说法,既为他们有自己的家而感到甜蜜,更为了能给家里挣钱而自豪。
后边几天风靡大街小巷的报纸头条,证明杜景堂的雷厉风行很有必要。
苏傲雪和那么多记者,而且是最难缠的下三滥的小报记者叫板,一夜间就成了他们的公敌。尽管有几家颇有公信力的大报馆发文表示苏傲雪的发言代表了妇女觉醒的意识,是值得人们深思的。而且凤姿也针对赵广文不体面的行为做了正式声明,详细地解释了所谓的夺权问题。杜景堂还特地将苏傲雪那句“电影镜头的取舍,不仅是审美的取舍,也是价值观的取舍”透露给了权威报馆。争论选用哪个镜头的真实情况,得到了沪上许多进步的妇女刊物的支持。
然而,真相的传播速度,远不及谣言和丑闻。苏傲雪的个人形象,以及她和杜景堂的关系,已经非常不堪,甚至给人留下的是龌龊的印象。
另有一批影评人站出来批评苏傲雪的剧本太差,全是迎合市场的低俗作品。指责她立意不够高,一味站在女性立场上说话,他们认为好的电影不应该是立场先行的。
朱品慧看了这种比放屁还臭的影评,气得直拍桌:“站在女性立场上说话就说明傲雪的剧本立意不高?这就是赤裸裸的性别歧视!妇女占地球一半人口,妇女还承担着人类繁衍的重大使命,妇女权益绝不是小问题!归根究底,这些人始终还是没有把女子当人看,他们觉得女子出现在电影业就应该是……”她用力闭上眸子,终于想起了康美新曾说过的那句话,“被售卖的冰激凌!他们不需要女性的银幕形象生动化,他们只想把女性商品化!”
佐飞放下笔,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把墨迹未干的稿纸递过去,请示一般的口吻:“你说的我都记下来了,我列了个提纲,你看用这个思路反驳,可不可行?”
“可行!”朱品慧有一目十行的本领,看罢便压着声音道,“你在家里写稿,我要出门一趟。这次的事情,我要跟妇女界的同志碰个面,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我要联合一切可能的力量声援傲雪!”
消息传到杜家,当然也是平地起惊雷的后果。
期间又夹着一个旧历新年,杜景堂为了不听家里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干脆选择不回家过年。
虽然从公寓躲了出来,暂时不必受记者的骚扰。但苏傲雪的心理压力却与日俱增,她知道为了她的事,许多人都没能过好这个年。
佐飞和朱品慧,一个人冲在前方写影评,一个人在后方联络妇女团体、剧作家团体,他们都在竭尽所能地帮助她对抗流言。
还有苏傲雪未谋面的杜家所有人,她对这个大家庭害怕至极又无比在意。尤其是杜景堂旧历新年不回家,这让苏傲雪失眠了好几夜。她能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却摸不到解决矛盾的命门究竟在哪里。
这些竟然还不是最糟糕的,另一个沉重的打击来自一则民生头条。
有女子从吕班公寓一跃而下当场毙命,但该女子并非此地住客。事情过去了三天,巡捕房也贴出了告示,居然无人前去认领。最后,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那个跳楼的女子是李海存后来找的老婆。
苏傲雪的前夫的现任在苏傲雪住的公寓跳楼,一时间谣言四起,什么说法都冒出来了。有说是苏傲雪为了报复前夫故意杀人,也有说杜景堂抢人老婆抢上瘾了,对方是良家妇女不肯就范干脆跳了楼,更有甚者说苏傲雪和前夫余情未了被现任太太知道了上门来讨说法,在争执中坠楼……
虽然没有证据,但这个世界上,恐怕苏傲雪才是唯一能猜到真相的人。
原因再简单不过,她也曾坠入过这个牢笼。只是她侥幸逃脱了,但总有人要面临万劫不复的结果。
年关是一道大坎,尽管未曾再提起,但苏傲雪一直都记得自己在年关里遭受过什么。得知此事后,她不断地自责、懊悔,自己记性不算坏,为什么独独忘了不久前的事。是她亲口说的报纸上有她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