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归心似箭的林幼卿便又不得不止住了归家的脚步,疑心自己是否走错了地方。
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一顶顶草棚子,星散地分布在茅屋正前方的空地上,究竟是什么情况?
除过大小不一的数顶草棚子,还多出不少人来,若是再细心一些,就可以分辨出女多男少这一细节来。
“当日林姑娘与霍统领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个姑娘带人来这里搭草棚子,后来一些家里有女眷的人家见了,也纷纷跟着效仿,想来是想寻求霍统领与林姑娘庇护。”
被拒而依旧不死心的赵全,隔了一段距离随在两人后面,此刻便极有眼色地上前为林幼卿解惑。
解说完毕后,他又颇为扼腕地替那些人道出苦衷,“唉,这些人也是被逼得没有法子了。现今岛上乱得很,凡是个女的,不论年龄大小,几乎就没有几个清白的了,作恶的有海匪,也有原先船上的人。”
这事林幼卿也算清楚一些,当下未置可否,提脚又望茅屋而行。
天色已近日暮,远近燃起堆堆篝火,空中升起袅袅烟雾,伴随着隐约的人语声,平添了不少人间烟火的热闹气。
而这边两人进了茅屋,放下行囊略做休息,便又锁上门,上山沐浴去了。
出来时,碰到赵全还在茅屋不远处留恋着不肯离去,林幼卿也未做理会,待他死心了,自然就会离开。
上山途中,霍震语气淡然地说起赵全,“此人性机敏,也有几分忠心,尚可一用。”
林幼卿倒是没料到他会劝自己收人,不过她不是个轻易就会更改决定的人:“男女有别。再说,我也不想身后跟个尾巴。说起来他不过是为生计所迫才愿为奴,也不是非要跟着我不可,若你觉得他可用,收下他便是了,想来他没有不应的。”
再精明的人,在霍震这样拥有强大武力的人手里也只有老老实实的份,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也不是说林幼卿就驾驭不住此人,而是她不愿费那个神罢了。
霍震没说收,也没说不收。
只是三日后,他便领着依旧不肯离去的赵全,在茅屋前建成两间厢房,一间给赵全住,另一间当柴房兼杂物间。
这是后话了。
*
翌日清晨,莫远山一早便来跑来授课。
他来时屋门落了锁,抱着趁机蹭一顿早饭的打算却先吃了个闭门羹。
“主人不归客自来”,这位先生倒也不气馁,反而在常坐的石桌旁落了座,神情自若地自怀里掏出那本《论语》,诵读起来。
数日行船奔波,林幼卿不免身疲体倦,故比平素晚起了半个时辰。
霍震倒不似她贪睡,准点起身,练了一套拳,至溪边洗了把脸,临走又灌了一囊水回来给林幼卿梳洗……
他体恤林幼卿累着了,六皇子那边又放了他假,便任由林幼卿睡至尽兴才起。
林幼卿这一觉虽没有睡到日上三竿,却也足足比平日晚起了半个时辰。
昨晚泡过温泉后,两人就近歇在了先前的这处山洞,林幼卿与霍震闲聊了几句,就累得睁不开眼了,便仍旧似先前那般,各自分里外间睡下了。
醒是早就醒来的,不过她赖床不肯起,躺在霍震专程为她搬上山的香软铺盖里,思忖着接下来的计划。
虽然在这里无冻馁之忧,但她终究还是渴望能早日回去,见识广阔的世界,阅历精彩纷呈的人间。
发觉林幼卿起床后,坐在洞口大石上吹了许久海风的霍震立时起身进洞,对着林幼卿的头一句话就是:“咱们成亲吧。”
说毕,他眼睛一眨不眨盯视着林幼卿,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变换。
见他进来了,把自己收拾的齐齐整整、笑脸相迎的姑娘神情一滞,张开的唇嗫嚅着又阖上了。
“你不愿嫁我?”
霍震的语气有些急迫,又带着些质问的意味。
一日之始,就挨了当头一棒的林幼卿正在发蒙,又被这一问弄得心乱如麻。
她一直回避的问题,就这样被霍震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并要求她给予明确的答复。
也是,有些事容不得含糊不清,还是趁早摆明立场的好:“我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岂有另嫁他人之理。”
“你不是也说过,你失踪这么久那家人早该退亲了,这门亲事已做不得数。况且咱们已有了肌肤之亲,你觉得还可以嫁给别人吗?你想嫁,他就肯娶吗?”
求婚失败,霍震虽心里气闷,但还是尽量斟酌了用词,不去刺痛姑娘家脆弱敏感的神经。
肌肤之亲。
她怎么忘了这么要命的一桩事。
误入这个时代的她,不觉得这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一刻才觉悟这是一种错误的认知。它不仅很重大,也很要命,不知多少女子因此或委曲求全,或忍辱负重,或命丧黄泉。
这不,霍震不就用“肌肤相亲”逼她就范吗?
想起那晚,林幼卿不由面红耳赤,只是她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
林幼卿决定开诚布公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先前那话,不过是我的猜想罢了,做不得数,总要眼见为实了才好。再说,你这样的年纪可别说自己没有娶亲,我宁可不嫁人,也不与人做妾。
“当务之急,咱们该想的是如何离了这里,与家人团聚。”
她反将一军,想让霍震知难而退。
霍震本也没想逼林幼卿的,纯属临时起意,今日从倪晚屏嘴里得知了岛上之人对她的中伤之后,才萌生了成亲的念头。
既杜绝了流言免她再受伤害,又能遂了自己的心。
显然,霍震把那两人的提议当做了耳旁风。
他是绝对不会让心仪的姑娘住进六皇子那去,且他晓得林幼卿也不肯。
身为习武之人的霍震,向来喜欢快刀斩乱麻,也擅于把握时机,心中既拿定了主意,也就果断地付诸于行动。
但被蒙在鼓里的林幼卿,注定无法领会他这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