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发现倭船的事在前,即便岛上的人对林幼卿心怀成见,怕也不会质疑她这消息的真实性。
昼夜交替的这段时间里,在天尚未披上夜幕时,林幼卿就悄悄地摸上了海岛。
绝非她贼大胆,而是有自己的考量。
一是,她一个人目标小,不易暴露。
二是,抢劫所获都沉了海底,此时岛上正乱成一锅粥,连最基本的外围警戒都不见了。
海边救援的倭船已然回返,岛上的男男女女正蜂拥着来到了海岸。
当他们瞧热闹似的,朝着狼狈下船的那些家伙,指指点点,调笑戏谑时,林幼卿已经深入他们的营地。
她没撞见倭寇,却在进入密林后迎面撞上了自己人,准确地说是撞上一个大康姑娘,怀里抱着只木盆,浣衣归来。
她们从对方的衣装与发饰很容易就能确认其身份。
“咦,你是大康人?”愣神中的姑娘很快收敛了心神,率先出声询问,“我怎么没在岛上见过你?”
她脸部的肌肉僵硬的近乎麻木,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林幼卿之后,亮了起来。
听到熟悉的语言,林幼卿暂时放下了戒心,与要不要灭口的犹疑。
即便同为大康人,她还是秉着“逢人只说三分话”的原则,“我今天刚上岛,对这里一摸黑,不知怎的就走到这里了。这位姐姐,你要是对这岛上的情况熟悉的话,不妨跟我讲讲,免得我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这姑娘年纪不大却梳着妇人发髻,鸦青色的发上除了固定发髻的一根木簪,再没有别的头饰,身上是褪尽颜色的藏青布衫,手背青筋凸起,一副常年劳作的迹象,想来她本就出身贫苦人家,后又不幸惨遭倭寇掳劫、蹂躏。
世间诸多不幸都降临在了她头上了。
麻木与苟且偷生,支撑着她艰难地走到今日。
“哦。你是他们新掳来的,不是说船都翻进海里了吗?你的衣裳……”她一手扶住木盆,疑惑地指向林幼卿。
她刚才听半山上的哨兵往山下喊话“船翻了”,这会又遇见新上岛的大康女子,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姑娘是倭贼新抢回来的。
林幼卿也知道自己的样子根本不像被水淹过。
上岸之后,她嫌湿漉漉的衣裳与头发不舒服,便在空间里洗了澡,又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披着擦的半干的一头长发就出来了。
头发早就被凉爽的海风吹干。
她在鬓角各抓了一绺头发,拧成一股固定在脑后——一个简单的公主头。
在她眼里是公主头,可落在对面人的眼里就是披头散发。
这也为她留下了狡辩的余地,“哦,海上风大,这不,没一会就都给吹干了。我叫元娘,姐姐怎么称呼呢?”
或许是同为大康人的身份认同感,也或者这姑娘本就没什么心眼、
在互通了姓名,寒暄两句之后,这位名叫珠儿的渔家姑娘,扫视一圈,就急忙拉着林幼卿躲进山道旁的林子里,“你是逃出来的吧,有人追过来吗?你长得这么好看,可不能落在那帮畜生手上。”
林幼卿很庆幸,遇上的这位渔家姑娘虽遭了难,心肠却是好的,还能一心为他人设想。
真是难能可贵。
眼看天色逐渐发暗,她很希望能从这位姑娘嘴里打听些岛上的情况,做到心中有数,好方便她下一步行事。
“珠儿姐姐放心,除了你岛上没人知道有我这个人。”
安了这姑娘的心,林幼卿往前迈了一步,放眼朝山下瞧去,嘴里不动声色地刺探岛上情况,“岛上倭寇很多吗?怎么建了这么多屋子?”
这处地势虽不高,却还是能大致瞧见一些情况。
在林幼卿的引导之下,珠儿姑娘把自己上岛以来的所见所闻,几乎和盘托出,并告诫她山上有了望台也不安全,要千万留心,还提了下这片山上,被她早就摸清的一个哨所位置。
受身份束缚,岛上她能去的地方很有限。
但天长日久长下来,这座小岛也被她基本摸熟了,还偷偷学了些倭人话,所以掌握的情况也多过岛上其他大康女人。
珠儿说自己一直企盼着有朝一日官府能出兵来营救她们,这才一直暗中留心岛上的各种情报,希望将来能为官兵做向导。
可能她觉得这个敢于抗争的小姑娘,肯定不会去跟倭寇告密,而她又压抑太久了,需要找人倾诉一下。
这位姑娘的这份心思与聪明劲,令林幼卿钦佩不已。
原来支撑她活下来的,还有心里的这股信念。
珠儿向林幼卿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比如岛上的人数,都有那几股势力,各势力之间的龃龉与各自所占的地盘。
她们俯视可见的正是最大的一股势力的所在地,也是抢珠儿上岛的那伙倭寇的地盘。
珠儿对这一片的情形简直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不但晓得哪里是倭寇首领的住处,哪是小喽啰的住处,哪里是倭人妓女的住处,哪里又是被掳来的大康女人们的住处,哪里是粮仓……
甚至,这姑娘还摸清了最为隐秘的藏宝洞的所在。
应该说,倭寇对于藏宝洞并没有特意隐瞒。
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难道谁还真会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去偷不成。
大海茫茫,别说带着财物,就是空手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即便能抢到船逃到海上,也很快会被发现,依旧逃不掉。
对于困在岛上的那些人而言,金银就跟石块一样无用,揣在怀里嫌硌,搁在箱里还嫌占地方。
且一旦被倭人发现偷藏财物,还会给自己招来灾祸,很不划算。
而岛上的几股势力虽然各为其主,并不是铁板一块,但彼此倒也相安无事。岛上就这么大,第一个坏规矩的人,势必会招致其他势力的合力报复。
所以他们放心的很,甚至自信到洞外都无人看守。
当然,藏宝洞本就与头领的住处相去不远,也无须特意看守。
天色催人,林幼卿怕她晚归会有麻烦,也没敢拉着她聊太久。
与她告别后,林幼卿从另一处下山,一路披荆斩棘,硬是踩出一条下山的小径来。其实不仔细瞧,还不一定能瞧出刚有人走过,踩到的灌木与分开的枝条,强韧地又恢复了原状,为她隐去了踪迹。
来到藏宝洞外,林幼卿先在空间里侦查一番,确定的确无人看守后,又耐心地等到最大的那所日式建筑门首,守着火堆的两个浪人困得开始打盹,这才蹑手蹑脚地摸到了藏宝洞跟前。
林幼卿上岛,只为刺探敌情。
至于一锅端了这群倭寇的任务,她觉得自己就不要强出头了,还是交给大康官府就好。况且,她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本领还远没有强大到,一个人就端得了贼窝的地步。
可是在听到那位珠儿姑娘提到藏宝洞里的财物,每隔数月就会被运回倭国之时,林幼卿就决定先下手为强,端了倭寇的藏宝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