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头起身,拍拍屁股,带着大儿子与两个孙子去上茅厕。
而周老婆子则暗自叹了口气。
周家大媳妇端着放得温热的米粥,喂着嗷嗷待哺的小儿子,看得一旁喝完粥还觉得饿的小宝婵,分外眼馋,跟自个娘直嚷:“娘,我要吃粥。”
“那是弟弟的。”三儿媳刘氏教育闺女。
二儿媳李氏瞪着张母,胸口起起伏伏,怕被自家男人揍,却是不敢再撒泼了。
粥棚席子后面,一派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靠近城墙一边一溜摆开的二十来口大锅里,正“咕咚咕咚”地翻着粥浪,白气腾空,一个个空桶流水似的从外面拎回来,自锅里舀满粥,转个手,再沉甸甸地一个个拎出去;另有拎水的,抱柴的,烧火的,扛米的……来来往往,各行其事,个个忙得跟个陀螺一般。
看得林家老老少少一众人,目瞪口呆,目不暇接,跟看到了什么西洋景似的颇觉新鲜,倒是少了些来时的惧怕。
“咳咳!”
见这一家人注意力没在他身上,当先进来的文书,眉头微皱,咳嗽了两声,这才问道,“你们家哪个是当家人?”
憨厚的老大林永福没敢吭声,只拿眼瞥着他爹。
虽然他们早分了家,自己也是爷爷辈的老人了,但他依旧在自家寡言的老父跟前,有些发怵。
忽而,想到前面等着他们的还不定是什么事呢,当即就脱口而出:“我。”
“闭嘴!在老子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林老头脸一沉,骂了大儿子一句,转而上前两步,对着文书道,“老头子是当家人,有事就找我说吧。”
“老头子!”
被大儿媳搀扶着的林阿婆,惊慌地低唤了一声。
林老头跟没听见似的,等着文书的反应。
“好。那你随我走一趟。”
文书点头道,又迟疑地补了一句,“看你年纪这般大了,让个人跟着吧。”
林阿婆听之一喜,当即扭头吩咐长子:“老大,你跟你爹去。”
让林家余下的一众人在此等候,文书就领着还饿着肚子的林老头父子离开了。
林阿婆领着一家人,在飘着米香味儿的粥棚里,惴惴不安、饥肠辘辘地等候着那爷俩归来。
“阿婆,阿公与林大伯做什么去了?”宋小勇小声地问道。
当日庄子里发水淹了不少田地,低处人家的茅草房也给淹了不少,两兄妹夜里怕被洪水冲走都不大敢睡觉,幸好林阿婆在宋家屋子被淹前,就招呼两兄妹来自家住,不然两个小的真要被水冲走了。
后来,庄子里的人家陆续开始逃难,林家人也不敢再待下去,走的时候,就顺便也把宋家两兄妹带上了。
对于老两口逃难还带着俩拖油瓶,儿子儿媳以及孙辈们都颇有微词,一路上没少给俩孩子白眼。
被生活逼得早熟的小勇,对于嫌弃他们兄妹俩的林家人,能不往他们跟前凑就绝不会凑上去,只一心跟在疼爱他们兄妹的老两口身边,揉肩捶腿,端粥递饼,尽着他们的孝心,像两条小尾巴似的。
也由不得两位老人心疼他们。
只是,这厢越爷慈孙孝,就越惹得媳妇与孙辈们嫉妒与不满。
果然,还没等林阿婆答话,一边挨着她娘站着的夏至就瞪着小勇,恶声恶气地道:“那是我阿公和大伯,有你们兄妹啥事,臭拖油瓶……”
林阿婆不训孙女,而是板了脸瞪四儿媳,瞪得她忙在闺女背上拍了一下,喝道:“你给我闭嘴,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小心给差爷捉进大牢去。”
吓得夏至瞬间变成了个锯了嘴的葫芦,像是怕被抓走似的,慌忙躲在她娘身后。
连带着其他几个孩子也变得乖巧起来。
三岁的小满饿得受不住,抱着他爹的脖子哭闹着要吃粥,这会感受到诡异的气氛后,都止了哭声,不敢再哭闹了。
消停了之后,林阿婆这才揉着小勇的头,低声哄着他:“别怕,你阿公与大伯,很快就回来了。”
小勇懂事地点着小脑袋,也不敢再作声了,免得让林阿婆难做,只管拉紧妹妹的小手,免得小人贪玩再走丢了。
申正时分,日已西斜,热浪却依旧炙烤着天地万物。
凉爽舒适的书房里,榻上盘腿而坐的四皇子,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榻几上转着个小茶盅,显然已神思出窍了。
守在不远处的贴身小太监邓通,十六七的年纪,跟了主子有五六年了,平素自认为对主子的性情能把握个七八分,今个却不敢这么自信了。
他是实在有些瞧不明白了,主子今个这是怎么了,刚才自后园里回来后,就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时而抿唇而笑,时而微皱眉头。
说句打嘴的话,这副模样就跟在园子里,被哪个花精狐妖勾去了一缕魂似的。
小太监歪打正着,他主子可不正是在园子里被个女子勾去了魂。
四皇子人是回来了,可心却是落在了园子里。
看书写字,脑中却始终都萦绕着,园中绣楼里那女子的一颦一笑。
想起方才在园子里的事,四皇子就有些如痴如醉,又颇觉得不自在,继而竟是不可置信,他真的对那姑娘做过那样的事吗?
不是他想赖账,而是他素来严以律己,不像别的皇子那样乐衷于放飞自我,不是玩女人包戏子,便是打马游街欺压良善的,总会不时在京中闹出些乱子出来。
尤其于女色上,他向来平平,也看不惯整日沉迷于女色的男子,故此并不是每晚都会歇在后院。
作为大康朝尊贵的四皇子殿下,他即便没有收集美人的这一爱好,皇子府后院里,每年也总会无可避免地被塞进几个女人,有宫里赏的,也有那些有所求的人献上来的。
或留,或随手赏人,全看他当时的心情。
入得了皇子府的女人,自然是燕瘦环肥各有其美,也有几个曾得过宠的,但他从没被哪个绊住过脚,与四皇子妃也只是相敬如宾而已。
这样的一个人,为何就突然变了性情,破了例。
起初,是一时兴起要试试那姑娘的深浅,及至后来,被她接二连三的拒绝之后,他脾气就上来了,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率性而为了……
竟对一位身上有婚约的民女做了那样的事。
难道是他有些日子没碰女人,欲火过于旺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