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夏鱼失眠了半夜。
不过楼上姐姐揣摩别人心思不是盖的,给他发消息来,【睡不着是不是?】
夏鱼回她,【是。】
她说,【我可以陪陪你,以答谢今天的晚饭和散步。】
夏鱼说,【原来你心里也有一个长不大的少年。】
白金回复他,【永远是这么理想主义,自以为是,觉得天大地大,只有我自己最大,一副傲娇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讨打样子。】
夏鱼按着手机上的软键盘,打上字又删,删了又打。
楼上白金就一直看着聊天窗口的顶端,【对方正在输入……】一行字闪来闪去。
老半天,夏鱼才发了简短的一条,【我现在又觉得你才十七,不是二十七了。】
白金的回复却是一句感叹,【十七岁多好啊,卡在天真即将过去,成熟还未到来之间。】
然后夏鱼自己都不知道怎的,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就蹦出来一句话,【希望你的少女心,能永远保持下去。】
白金回了他一个黄脸微笑。
【早点休息吧,富婆姐,你明天还有应酬。而我,周末是不出摊的。】
【好,晚安。】
【晚安。】
夏鱼辗转反侧大半个晚上,是在畅想未来的事情。
抛去大富婆、女强人的滤镜,原来她也是这么普普通通的,有血有肉有爱有恨有顽皮的一个人,而且还有一个带着少年意气的灵魂。
原来白金和阿黛尔的相似之处是在这个地方啊。
至于她的钱和她的身家,这可真就不用去想了,纯纯的数字,不管是对她来说,还是对自己来说。
他又觉得幸运,如果她不是这样一个人的话,爸妈也不会鼓励他的。
他心里高兴。
现下的工作是他自己喜欢的,收入也很可观,人生的另一半也已站在身前的不远处……
他辗转反侧着,楼上姐姐倒是很快入睡了,睡得安心又踏实。
毕竟她确定小鱼弟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寡淡的心里就生出来一些暖意。
只是白金觉得对他来说有一些不公平。
这天晚上她唯一多想的一件事情就是——如果自己不是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就只是一个寻常的美术生,可能会很快地喜欢上他吧?
……
周末,夏鱼又开车去了批发市场。
那家的梅干菜确实不错,于是用批发价去买了半车。
现在又有了新的问题——雇了罗老师和黄月之后要增加菜品,那他家里就不再适合工作间了。
原来租的公寓虽然还没有到期,但那间公寓也很小,水电燃气更不适合。
这样下来,找一处便宜房子当工作间就成了一件要紧的事情。
给白金煨的小瓦罐排骨汤倒是也不错,已经靠近年尾,冷空气逐渐南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他就打算卖一阵子这个。
多出两个菜不打紧,预计的工作量就会大很多。
招人的事情也急不来。
慢慢来吧,他想。
……
梅菜扣肉的总制作流程需要两到三个小时的时间。
自己做来吃和出摊零售的要求显然不一样。
自己做给自己吃的话,可以不用计算和估计很多东西,保持着做菜的闲情逸致自己慢慢做就好了。
但是如果服务他人,就要考虑出餐速度。
蒸菜炖菜不比炒菜。
炒菜是鲜肉鲜菜下油锅猛炒一通就熟了。
蒸菜炖菜烧菜都必须要慢慢来,就只能把工作做在前面,有时候为了速度,就不得不在火候上做一点妥协。
虽然夏鱼在周天提前给梁树北夫妇俩打了电话,但周一大早,夏鱼去拉肉的时候,梁哥还是拿着他的杀猪刀忙活了半天,才把那一大片五花肉给夏鱼卸下来。
杨琴扛着五花肉给他装上车,笑道,“夏老板生意兴隆啊,你现在简直就是我俩的财神。”
“嗨……”夏鱼摆摆手,“杨老板你别这么说,那是你们肉摊做得好。”
“也是因为你才有契机的啊。”
杨琴的笑容就跟她手上沾的猪油一样圆润。
她这一阵倒是真的有点发胖的迹象,脸上都有油光。
梁树北在一边说,“夏老板,以前我们都是散客,卖不进饭店,就你来了,先是里脊,然后是现在的五花,跟着也有几个小饭店来找我们进货了,之前那个小车都装不下。”
夏鱼笑着,看着他们那辆新面包车。
梁哥夫妇的车是微面,跟他那大十几万的柴油轻型客车是差得有点多,但也很能拉,拉几头白条猪不在话下。
夏鱼笑道,“新车不错吧?”
“什么新车呀,”梁树北说,“二手的,便宜,要不到两万,托夏老板的福,这笔投资都快回本了。”
“现在一天卖几头猪?”
杨琴神采奕奕地说,“光是你们这几个大户就是两头,零售的又是两头,还有半头牛,过不了几天,我俩也得招人。”
夏鱼条件反射一样又开始算,“白条猪一头160斤左右,四头六百多斤,按均价下来,一天光猪就万把块钱了。”
“那可不。”杨琴容光焕发,“哎呦,当初来卖猪肉,我那帮同学,哎,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她又看向梁树北,“是吧,老公?”
秋天的早晨特别冷,夏鱼都开始穿厚夹克了,梁树北还是一件油腻腻的短袖t恤我和一条同样油腻的围裙。
厚衣服也有,杨琴给他收起来了。
听得老婆这么说,他也笑了起来,“山重水复疑无路,老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想东想西的了。”
然后他那双臂上的腱子肉就鼓了起来——没点力气可扛不动那一车死猪。
梁树北笑道,“夏老板,到时候请您吃席,一定请您上座。”
“吃席?吃啥席?”
杨琴掩嘴笑道,“当然是我和他结婚的喜酒。”
“啊这……”夏鱼先是惊诧,然后幽默感马上恢复,“好哇,我给你们带来好运,你们居然想让我随份子!”
大家笑起来。
夏鱼马上又说,“那我一定来。”
他是搞懂了这两口子的关系,不过人家也还是诚心诚意地给他解释了一遍——
他俩债务危机的时候,出于让杨琴规避风险的目的,他们把婚离了。
当然也不是假离,而是真离。因为另一方面,梁树北也不想拖累她。
梁树北感慨说,“她那么漂亮,生活被搞成这样,我还是挺无地自容的。也有人说,那么漂亮一个人去卖猪肉,可惜了。”
“可惜什么?”杨琴说,“大清亡了,朋友,夸我漂亮我高兴,夸完我漂亮又要在后面加一个可惜了,我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思路?说得好像美貌换钱天经地义似的。”
早听小婷说杨琴是个很骄傲的人,这一番话说完,她的骄傲就立体了起来。
梁树北沾满油腻的手揽着杨琴已经开始发厚的肩膀说,“哎,人呐,最重要的就是千万不要自己瞧不起自己。我也是三生有幸。”
看着他俩的笑容,夏鱼也笑了。
当然,统子也开开心心地叮了一下,哪儿有烟火气,哪儿就有这咸鱼阿统出来收点数……
它现在知趣,收完点数自己溜,都不用夏鱼手动关面板。
夏鱼说,“到时候我一定来吃你俩的酒席,应该不会等太久吧?”
“那哪能呢?”杨琴说,“快了快了。”
夏鱼一面笑着,一面上了车,“那就先祝二位百年好合了,哈哈。”
三人道别,他开车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