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德尽管很看重崔斯蒂,但他并不希望她从性格到习惯都向着自己靠拢。
男孩希望让她的经历,让她的见识,让她的感受去慢慢塑造全新的兽魂,而不是把克罗德自己当作一个模子,硬生生把崔斯蒂往里装。
在他看来,对于崔斯蒂这棵小树,自己只要注意不让她长岔了,然后不定时地帮她修剪些枝叶就好。
他并不需要这棵树每一根枝条每一张叶子都长成他满意的模样。
而对于兽魂与人形体相通的这“天真而残忍”的性格,克罗德尽管不喜,但不打算像个老妈子一样多嘴唠叨。
(克罗德小时候也有过撕蜻蜓翅膀,掰蚂蚱大腿,并且还乐在其中的经历)
以兽魂那天真好奇的性情而言,有人形体这略带冰冷残忍的一部分来作中和,在这个世界上,也不失为一个自我保护的方法。
克罗德是不怎么信当一个生灵实力远远超过大部分普通生灵时,ta的性情依然和蔼可亲地宛如邻家大爷。(例如灵魂女神海夜和德鲁伊伊其萨尔就是很好的例子,按前世的标准,两者明显不算好人。)
在这样的生灵数以百计千计后,那么生物多样性就决定了这样的群体中的相当一部分,性格为人方面绝对是称得上危险。
当遇到这样的存在时,某种程度上表现出自己的不好惹,也算是一种相当不错的策略,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你的手伤得很重,需要治疗,而且…”克罗德看了看她“魂甲”头盔上的破损,又看了看她身躯上大大小小被羽毛弄出来的伤势,知道她也算是经历了一番苦战,脸上掠过一丝心疼。
这一段时间的的相处,他是把兽魂当做一个需要照顾引导的孩子看待的。她虽然强大,但是还远远不够成熟。
“而且你也已经把它的毛全拔了不是吗,你该不会是打算用它做食材吧?还是早点回去吃我做的菜,相信你会喜欢的。”
克罗德带着开玩笑的语气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男孩心疼关切的眼神和脸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势被崔斯蒂看在了眼里,心中有些意外,情绪复杂。
本来当克罗德走过来站到旁边,看着她进行这有些残忍地“拔毛”行为时,人形体意识已经想好要如何面对他苦口婆心的劝说或是带着怒气的斥责了。
她会当做耳边风,我行我素,看着克罗德在一旁急得跳脚,甚至是想要走上前来动手阻止自己。然后自己再冷冷地呛他几句,当着他的面把这只该死的大鸟翅膀慢慢地一点点地割下来,甩到他的脸上去。
可男孩就像是大人在陪着孩子玩泥巴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任由孩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刚才这些话,就好像大人在轻声告诉孩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一样,让人形体意识对于这个仇人生不出更多恶感。
她认识到了,眼前这个男孩,的确如他所告诉自己的那样——他相当看重崔斯蒂,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仇恨。
言行一致,坚定不移。
长久生活在落日之森中的人形体意识,第一次在除伊其萨尔的其他生灵身上,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关心和呵护。
一直以来作为人性之恶“沉淀器”的人形体意识,觉得自己那满是泥泞的冰冷心中,走进来了一个小小身影。
尽管他在差不多一个月前差点杀了自己。
“给我把刀。”白发女人冷冷说道。
克罗德一愣,也没多问,便直接用魂力凝聚出一把短刀递了过去,就像是和搭档简单地搭了把手一样。
人形体意识转身接过短刀,漂亮的黑眸定定地看了男孩两秒钟,回过身去,手起刀落,在离魂鸦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然后在大鸟解脱的眼神中,又是一刀,把它的头彻底砍了下来。
半液态的灵魂力量喷了崔斯蒂一脸,少女闭上眼,岿然不动。
无头的躯体抖动了几下,慢慢地停止了一切动作。
人形体意识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恬静满足。一旁的克罗德挑了挑眉,却也没说什么。
高大的女性随手把刀扔掉,一直踩在离魂鸦胸口的脚也挪了下来,却是有些没站稳,一个踉跄,才稳住了身形。
克罗德默然无语地把手中的魂枪递了过去。
人形体意识也不废话,接过魂枪当做拐杖伫立,挺起胸脯问道:“我们这应该算是完成挑战了吧?”
克罗德一边回收自己身上的“魂甲”残片给崔斯蒂重新塑造头盔,一边回答:“应该吧,就是不知道这挑战会给些什么奖励,希望不要太寒碜。”
拿到过大地母神赐予的“种子”,和灵魂女神赐予的神秘血液,克罗德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
话音刚落,伴随着“哼”的一声,海尔伦便再次从空间裂缝中出现。
看来这位“监督官”听到了克罗德刚才的话语。
“肉球”面朝二人的几只眼睛飞快地上下扫视了一番,然后看向场中,确认了双头邪狼与离魂鸦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这才开口道:
“恭喜两位通过第一轮的‘苍魂挑战’,你们是胜利者!”
只是相比之前的抑扬顿挫,这话语中颇有些言不由衷假意客套的味道。
人形体意识面色不善地盯着对方,“肉球”这有些敷衍的话语让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克罗德生怕这位爷弄出什么冲突,连忙接话道:“海尔伦大人,这挑战真是要命啊,您看我这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伤,这要是一个没治好,就这么回到肉身里,那可就麻烦了啊。”
一边说着,男孩一边摆出一副福大命大侥幸得脱的样子,似乎对方的出现给自己提供了一个良好的诉苦对象。
“行了,行了,别跟我说这些,我可不是你的父母,身为挑战者,怎么能这么一点苦都吃不了。嗯…你们既然通过了第一轮挑战,那么我自然是要给你们颁发相应的奖励,我想想…”
海尔伦对克罗德明显有些不耐烦,“肉球”上的面孔蠕动挤压的动作变得有些快了起来。
“这奖励不是事先准备好的吗?怎么看它现在却是一副临时决定的样子…有点蹊跷。”
克罗德心中起疑,嘴上却是没说什么,转过头去冲着人形体意识微微点头,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不要冲动。
“对了,给你们那个!”“肉球”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了一个狭小的空间裂缝,把眼睛凑了过去,左右转动寻找着目标。
没一会,两颗黑不溜秋的珠子被海尔伦控制着魂力拿了出来,送到了克罗德和崔斯蒂的面前。
面前这散发着黑色烟雾,透着若隐若现灵魂力量的圆珠,用前世的话形容就是,一看就知道“挺邪门”的东西。克罗德眉头微皱,脸皮抽动了几下。
看着克罗德那明显带着怀疑和嫌弃的眼神,海尔伦伴随着咕哝声开口了(因为有好几张嘴巴):
“这是我们‘万魂之城’特意为你们这样的初阶挑战者提供的‘定魂珠’,能够帮助你们巩固灵魂,填补灵魂缺陷,提升魂力上限和灵魂的适应性。对于你们现在的实力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这些好处如果都属实,那这“定魂珠”的奖励无疑相当珍贵罕有。
可海尔伦的这一番“王婆卖瓜”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克罗德依旧是一副有些拿捏不定地样子问道:
“大人,那这‘定魂珠’有什么副作用没有?”
“那肯定是没有的,你在想什么?伟大的‘苍魂挑战’怎么会提供劣质奖品?你在质疑我们的信誉!?”
“肉球”的音调一下变高,似乎克罗德的怀疑是对其莫大的侮辱。
可克罗德却是听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当下,克罗德对于海尔伦那欲盖弥彰的话语也不追问,拿出演技,满脸堆笑道:
“大人息怒,我这不是才第二次来嘛,上一次也就一直在那么个小房间里。别说这‘定魂珠’了,这城里好多好多东西我见都没见过,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回去和朋友家人聊聊我们在这的见闻。”
“如今这拿到了奖励,我都有些不敢相信,所以就多嘴问了句,您别见怪,别见怪哈。”
男孩点头哈腰,讪笑着道歉。
海尔伦这才脸色好转。(虽然脸挤来挤去也看不太出就是了)
“从现在到下一次挑战的年限是多久?”一旁的崔斯蒂冷不丁问道。
对于这位有些实力的“异魂”,海尔伦态度要好不少,它用着沙哑的声音答道:
“每完成一次挑战,下一次挑战的对手实力至少增进一个小层级,这是在督促你们努力修炼,不要懈怠。”
“就像这小子目前是‘冥魂’平潮的水平,那么他下次面对的挑战,则至少是‘冥魂’满潮的对手。”
克罗德和崔斯蒂对望了一眼,目露喜色。
海尔伦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嘿嘿”笑了两声,继续说道:“考虑到越高层的挑战你们要面对的对手越强大,所以我们也给你们留下了充分的修炼时间。”
“五年!你们下一次挑战的最后期限是五年!如果你们逾时,那我们就得派人去‘提醒提醒’,帮你们‘想’起来。”
“而如果你们还能通过下一次挑战,那么挑战的年限将被放宽到十年,因为那时候你们肯定已经达到了中级灵魂的层次嘛,对于这个等级灵魂的修炼速度,我们的年限还是放得很开的。”
“肉球”一副“为你们体贴着想”的口吻。
克罗德却是心中一沉。
中级灵魂的实力如果换算成魔力体系中的职业者,那么已经是相当于大魔法师~魔导师这个层级,而中级灵魂的第二层级——能够自由变化灵魂形态的“褪色之魂”,那已经是顶级大魔导师的水准。
而顶级大魔导师这样的高阶职业,伊斯德大陆上目前还有消息的都不超过二十个,而且大多都是耄耋老者,其修炼需要的时间无疑相当漫长。
在海尔伦口中,却是每一小层只给了十年的修炼时间,等于是要逼迫参与挑战者绞尽脑汁来提高实力了。
不过克罗德转念一想,这难度和“点亮火炬”的任务比起来,也不算什么。
“远的不说,最近十五年里的两个挑战,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神秘血液的开发和使用还有进步的空间,德鲁伊伊其萨尔承诺的斗气还没学到手,可以作用在灵魂体上的增益法术尚未学习,再加上这三年来战斗经验与战斗意识的积累,克罗德心中重又涌起豪情。
当然,男孩表面上还是露出了惊讶慌乱的神情。
克罗德一边装作惴惴不安的样子拿过两颗“定魂珠”,一边用一种心不在焉的语气答谢道:“谢谢大人告诉我们这些情况,这两颗珠子我们就收下了,下次…下次再见……”
海尔伦看了看崔斯蒂,见她对克罗德的行为无动于衷,便阴恻恻地笑道:“那是当然,我也希望能够‘尽快’在下一次的挑战中见到你们,我很看好你哦。”
皱着眉头的男孩对“肉球”的“赞赏”挤出了一个笑脸,微微点头,整一个听到坏消息心慌意乱,无心应承的模样。
“好了,你们也拿到奖励了,也该离开这里了。”海尔伦见事情也算是了结了,便开口用沙哑的声音下“逐客令”。
眼见和海夜说的不一样,克罗德赶紧摆出一副战斗后急需休息养伤的样子道:“大人,是这样子,我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受伤不轻,能不能帮我们送回先前的地方去。”
谁知海尔伦直接答道:“受伤不轻?那你们就把‘定魂珠’吃了吧,这东西对疗伤很有好处。”
听到这话,克罗德越发笃定这“定魂珠”里有猫腻,自然是不愿意在这里直接吃下去。
“这可是好东西,现世里我从来没见过,等我回去给朋友老师他们开开眼,再吃吧,嘿嘿。”克罗德赔了个笑脸,这一刻仿佛治疗伤势还不如拿着实物吹嘘重要。
海尔伦自然看出了男孩对“定魂珠”心存疑虑,不过它几乎敢肯定他的长辈们看不出其中的问题。
“哼,这‘定魂珠’里的‘料’可不是毒或诅咒,而且要积蓄到一定程度才会显现出来,谅你们这些现世生灵看不出其中门道。”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当是为挑战胜利者送行好了。”
于是几秒后,克罗德与崔斯蒂再一次被脚下的裂隙吞没,回到了首饰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