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德少爷,您来啦。”一身素色长裙的巴妮娅满面笑容而又略带忐忑地迎了上来。
这位原先克罗德在集市碰到的弹琴少女,在经过莫妮卡的背景调查后,克罗德安排她成为了救济所中的一名负责打扫卫生的小组长。
其实,虽然之前克罗德与其约定了再次听唱的日子,可那天克罗德因为崔斯蒂“化茧”的事并没有去,而是让莫妮卡代替自己前去。
本来还因为克罗德没去而担心自己要被打(为了更好地接待伯爵家少爷,她被允许保留了更多的卖唱赏钱)的巴妮娅,在莫妮卡的帮助下,得以暂时摆脱了地下势力的控制。
之后救济所修建完成后,又是在克罗德的推荐下,她得到了这么一份长期稳定的工作,算是彻底摆脱了贫民区中地下势力的控制。
不需要再对着每一个听唱的陌生人陪笑,不需要出卖身体,不需要担心动不动挨打,不需要担心辛苦劳作的钱总是得上缴大半,与之前的环境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少女巴妮娅可以说是在不到一个月内获得了新生,整个人的精气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她,面庞红润,眼睛明媚,走起路来也很有精神,不再像之前卖唱时那样面黄肌瘦,看起来就有些虚弱的样子。
而给她带来这一改变的克罗德,自然地被她视为了自己最大的恩人,甚至是救世主。
所以她在救济所中干活分外勤勉,把救济所当作是自己的家一般——这是恩人安排给自己的任务,有什么理由不去尽力做好它呢?
也正是从这个角度来看,克罗德觉得巴妮娅不会在这一次的“密报”中掺假。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克罗德朝着行礼的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对于这位母亲早逝,由父亲拉扯大的卖唱少女,他的态度还是很和蔼的。
正是因为莫妮卡调查过她的身世、品性,克罗德才愿意安排巴妮娅到救济所工作的。伯爵家的少爷需要能帮助自己掌握救济所私底下情况的“卧底”,巴妮娅恰好是个合适的选择。
虽然有些“挟恩图报”的意思,但克罗德并没有要求她去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要她做的事甚至还是为了让救济所变得更好,以接纳确确实实需要救济的人,这自然是让经历过那种日子的巴妮娅心甘情愿地配合执行。
莫妮卡看看左右,发现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黑肤莫妮卡和脸上有伤痕的男孩都比较显眼,且在离救济所门口不远的地方),便给了克罗德一个眼神,男孩会意,开口道:
“上次说想要听你弹琴唱歌,一直抽不出空来,现在正好,你先跟我说说你都练了什么新歌曲。”说着,当先往远离人群的僻静处走去。
待来到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巴妮娅便把自己观察到和听说的消息,全都低声说了出来。当说到有人想要窃取救济所里保管的流动资金时,连罗曼脸上都不禁露出愠怒之色。
对于那些别有用心的贫民,罗曼和大部分贵族的想法一样:岂有此理,这些刁民真是该死!
克罗德脸上却是没有什么波澜。
他想了想,问道:“那在救济所中工作那些人,他们有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们会不会参与到偷窃事件中去?”
巴妮娅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回道:“应该不会,大家都挺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不敢起什么小心思,但是时间一久就说不定了。”
因为救济所同时招了包括巴妮娅在内不少贫苦民众来辅助救济所的日常运转,他们仍沉浸在新生活的幸福之中,所以还算安分,不敢越过红线。
克罗德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下,又问道:“那…据你观察,那伙人和外边的势力有没有关联?”
巴妮娅一愣,接着便看到克罗德意味深长的眼神。
“难道克罗德少爷他…”巴妮娅心中一时之间既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还有些害怕。
“少爷问你话呢!?”罗曼见少女久久不答,出声呵斥道。
克罗德闻言目光快速瞟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放到了巴妮娅身上。
巴妮娅被罗曼的话吓了一跳,有些结巴道:“回克罗德少爷,这个…这个我…我不太清…清楚,我…我不…不知道。”
克罗德之所以问第二个问题,是因为救济所的成立,无疑是在和领地上的地下势力抢“人力资源”,在无法和代表领主的黛帕拉正面相抗的前提下,地下势力必然想着把这部分损失从救济所里捞回来。
能顺便让救济所陷入困境甚至是关门那就最好不过。
克罗德相信,如果放任不管,地下势力甚至会渗透进救济所里,进行暗中操控。毕竟救济所那么大,光靠信得过的那几个人肯定是无法管理好的。
而在地下势力的金钱与拳头的双重攻势下,绝大部分贫民出身的人都会就范。
到了那时候,救济所就变相成了为地下势力提供资金、人口的场所了。
作为一把手的黛帕拉绝对会被架空。
这才是克罗德今天想要“实地考察”的主要目的——把上述那种最坏的可能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杀几个蹦跶得最欢的懒汉来“杀鸡儆猴”。
“恩”已经给了,“威”自然也少不了。在这平民常年处于温饱线上下的世界,一昧地广施仁善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只有“敬”不行,还得有“畏”,因为还得时刻警惕周围不怀好意的特权阶级。
“不必慌张,我也就随口问问。你如果有什么这方面的发现,可以和莫妮卡说说,她会负责转告给我。”
克罗德伸手示意少女不要慌乱。
随后他朝莫妮卡做了一个示意动作,只见黑肤少女拿出了三枚金币递给了巴妮娅。
巴妮娅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克罗德。
“这是你应得的奖赏,母亲大人今天恰好有事没来,我作为救济所未来的管理者,自然有义务对你这样的行为作出褒奖。”说着,克罗德语气突然变得严厉:“对于那些想要破坏救济所利益的家伙,我同样会予以他们处罚。”
“警告、抓捕、关押,甚至是…”克罗德突然停了下来,四十五度仰头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甚至是把他们送进森林去做苦力,我想他们一定会感谢我,给予了他们这么个和德鲁伊大人近距离交流的机会的。”
巴妮娅和罗曼都从克罗德嘴角的冷笑中感到了一丝不寒而栗。
这位看起来偏文静,不怎么喜欢张扬的伯爵小儿子,似乎并不简单。
巴妮娅满怀感激之情地接过了金币。
“好了。你先在外边逛一圈再回去,有人问起,就说我让你去买新的琴,这样也方便你掩示金币的来历,午后你再回救济所。”
克罗德淡淡地命令道。
“是,克罗德少爷。”巴妮娅先是低头抚胸,接着矮身朝罗曼和莫妮卡分别行了个提裙礼,然后便离开了。
目送巴妮娅离开,克罗德眼眸一眯,说道:“我们走,去救济所里看看。”
三人就这样径直走进了救济所。
进入克罗德视野的,是像前世学校食堂一样的两排并排摆放形成的长桌台,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过道。在这早上九点多,居然已经有五、六个身穿旧衣服的贫民模样的人坐在桌前聊天。
克罗德扫了眼地面,发现有不少新的脚印,然后他又伸出手指在木制桌面上搓了搓,发现桌子的侧面居然有着些微油渍。
他眯起了眼睛,目光投向两边的墙壁,只见两边墙壁上离地将近两米的地方都有着固定间隔的烛台,每一边都是十个。
约三十米长的屋内,尽头是一个像是讲台一样的布置。在讲台的两侧,则分别是一扇黑漆漆的门。
两个略胖的中年妇女在做着着清洁和通风的工作。
平整的地面,崭新的墙面,大量质量不错的木制桌椅,窗明几净的环境,看上去更像是一座教堂而不是救济所。
克罗德三人到来的动静惊动了正在高声闲聊的几人,他们纷纷停止说话,把目光投了过来。
待看清领头的男孩模样,和他身旁的黑肤少女时,几人上下打量的不善目光才算是有所收敛。
在回过头来相互看了几眼后,然后其中一个有些贼眉鼠眼的人起身走上前来,对着克罗德谄媚道:“小人克利台,见过克罗德少爷。不知克罗德少爷今天怎么会有兴趣来救济所看看啊?”
中年妇女听到了说话声,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过来见礼。
克罗德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个上来搭话的平民,意有所指道:“哦?你是今天救济所负责值班的人?”
克利台的笑脸僵了一下,陪笑道:“嗨,克罗德少爷您认错人啦,今天负责值班的,是乔治老爷的侄子华盛顿。我只是一个前来领救济的小小贫民而已。”
“看来华盛顿还没来是吧。那你来得挺早啊,比华盛顿都早。”克罗德笑道。
这明显的话里有话,克利台也不好接,只得讪笑不语。
“那华盛顿他人呢?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还没来吗?”克罗德朝着三人问道。
三人纷纷表示不知道。
克罗德也不发火,而是朝着依然坐着的那几个人扬了扬下巴,开口问道:“这几位是……”
剩下的几个人这才站了起来,过来见礼,只是其言语中颇为随意敷衍,而且目光还不时往莫妮卡的身上瞟。
想来都是觉得克罗德既没有爵位,又没有个一官半职,本身也不是强者,甚至年纪还很小,长得又是偏文静的那种,所以便如此作态。
你一个伯爵之子总不至于要治我们几个“前来领救济的人”的罪吧?你嫌我们不懂礼数?哥几个本来就是粗鄙之人嘛。
克罗德把这帮人的丑态尽收眼底,面色不愉,心中已经对救济所目前的实际状况有了一个预估。
穷人、懒汉都没什么,但是你跑来救济所蹭吃蹭喝还要摆脸色,那就别怪我到时候算账了。
克利台看到同伴的言行,心中有些着急,虽然他同样不认为克罗德会为了些许小事,把自己几个人怎么样,但当初他可是听说过有关伯爵大夫人黛帕拉的传闻的,并且还深信不疑。
因为他偷偷跑到现场附近去看过,当看到土里那许多明明没有伤口,却直接死去的昆虫时,他意识到了,传闻中“黛帕拉夫人是位可以对抗精灵德鲁伊的高手”这话,很有可能是真的。
只是他回来后向周围人讲述,却是被认为是在吹牛,因为黛帕拉夫人从没有在人前展示过任何魔法或斗气的能力。
所以他只得把这个观点埋在心里。
克罗德要是向其母亲告状,其母亲再给伯爵吹点枕边风(一个强者的话伯爵多少是要给些反应的),自己几人难免会吃不了兜着走。
正当克利台心中焦急时,一个高大的背影出现在了三人身后。
“什么人在这挡路啊,找事是不是?小心你安克罗大爷揍扁你们哦!”
带着痞味的喝骂随之响起。
克利台闻言心中松了口气,有这么个“替死鬼”,克罗德少爷应该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几个人身上了。
听到有人敢在救济所门口如此“混不吝”,克罗德回过头。
一个将近一米八个头,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站在面前。
其面相颇为凶恶,眼角吊起,有着一个酒糟鼻,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衣服,而且正在用色眯眯的目光打量着莫妮卡。
待看清克罗德三人的样貌服饰,这叫安克罗的男人脸色一变,满脸堆笑,瞬间放低了姿态道:“原来是克罗德少爷…”
可他话还没说完,克罗德就朝罗曼勾勾手指做了个手势:“给他长点记性。”
军伍出身的护卫立刻扑上前去,一个肘击加过肩摔把男人放倒在地。
克罗德慢慢蹲下,看着男人痛苦的表情冷冷开口道:“以后别这样做,尤其是在救济所,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