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这迷宫中这么多年,经由进入此地的各族灵魂之口,伊泽洛也知道,自己那套理想化的“禅让制”,在各族中是不怎么受待见的。
但是这位迷宫帝王却始终一意孤行,初心不改。
他虽然固执地认为自己是“曲高和寡”,但也是希望能得到别人——尤其是有头脑有见识的存在的认可的。
不是因为他曾经的帝王身份,不是因为受困于此处,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真的从心底认可他引以为傲的那套施政纲领的。
没想到在经历了这么久的岁月后,居然真的让他碰到了这么一位男孩。
虽然他只有十岁。
(其实克罗德表达敬意的对象,是伊泽洛的精神,而不是他的方针。不过落在这位骄傲的帝王眼里,显然两者没差。)
“果然...克罗德卿没有成为我的内相真是一件憾事,难得你我那么有共鸣。”原本端坐王位上的伊泽洛满脸欣喜地“飘”了下来(全身都由迷雾形成可不是飘嘛),走到了克罗德的面前。
“我为之前藏匿气息的事向你道歉。你的存在,值得我认这个错。”说着,伊泽洛朝克罗德微微低头致歉。
克罗德脸露无奈,嘴角抽了抽。
这位爷还真是,看到自己“甚合君意”后,也不避讳,就这么直接明了地道歉了,还真是相当符合他的性格。
“陛下不必如此。”克罗德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摆摆手,“在下年幼,并没有什么深刻见识,只是见陛下那利用迷宫来筛选继位者的举措,让我觉得新奇,心里觉的很不错,算得上公平公正,所以才......”
“那是。”虽然克罗德话一听就知道有恭维之嫌,但眼前的帝王仍骄傲地头一扬,“那帮短视之人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居然借机篡位,真是可恨。”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伊泽洛的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怨恨,更多的,是对于克罗德的“吹捧”颇为受用的得意。
见对方兀自得意,克罗德打蛇随棍上,开口问道:“那陛下您在位的时候,那些神明有彰显过神迹或是干预过种族间的战争吗?”
“哦?”
听到克罗德这么问,伊泽洛先是别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随后开口道:
“之前已经说过,我所处的年代被称为【黑暗纪元】,众神已经不再显露踪迹。至于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所谓‘神迹’,经查也大多都是些别有用心的宵小装神弄鬼,冒充所致。”
“至于种族间的战争,更是没听说过有神明的旨意。虽然有好几次战争大家都明面上说是奉各自造物主的神谕,对不敬\/不洁进行征讨铲除,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不过是想要一个大义上的借口而已。”
这位帝王把国家、政治、宗教间的龌龊赤裸裸地说了出来。
克罗德顶着十岁孩童的身份,自然也不好接话,只得讪笑了下。
“即使是我,也曾借着灵魂女神的名义对外征讨过。”伊泽洛没有放过男孩的意思,再次语出惊人。
“还记得你在门扉上看到的那个捂着双眼,双手高举石杯的少女吗?那就是我通过祭司,于冥冥中所看到的灵魂女神的意象。”
“怪不得我说门扉上那个雕像怎么和在‘夜之城’中见到的壁画很是相似...”克罗德心中犯起嘀咕。
伊泽洛是在试探自己吗?刚刚才说众神踪迹难觅,现在又说见到了灵魂女神的意象。
他在当时是不是就已经确定了灵魂女神并没有死,而是暂时“消失”了?
作为“神子”的克罗德显然也没法追究这位帝王的不敬之罪:按当时的时间,灵魂女神已经近两千年没露过面了,单纯靠信仰来维持女神在各族生灵中的崇高地位,显然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这还是位狂妄自大的人族帝王。
不过面对着伊泽洛有意无意的“试探”,克罗德也不打算完全龟缩卖傻了事。他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灵魂女神真的给予您庇佑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
迷宫帝王再一次发出了似畅快似癫狂的大笑。
笑毕,伊泽洛伸出手,指着四周经久不散的迷雾,反问道:“你觉得呢?”
随后他又补了一句:“我从来就没想过靠什么神明,不过要是他们主动给予我祝福庇佑,我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克罗德点了点头,算是得到了众神的确是突然消失的一个确切消息,但是紧接着,他眼前闪过了大地母神的请求、教堂事件中的巨眼、“夜之城”凋敝破败之色,以及——
他在迷宫中见到的明显与其他怪物有别的“阴影潜伏者”。
于是,男孩鬼使神差地追问了一句:“神明消失无踪,那您有没有见过有别的什么东西?我是说...类似神明的东西。”
话一出口,伊泽洛一愣,原本还有些轻松写意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势瞬间压在了克罗德的身上,让他的整个身躯不由得往下一沉。
他甚至看到形成伊泽洛身躯的迷雾都在随着其情绪不停抖动变形。
“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想问什么?”面色变得严肃的帝王喝问道。
从伊泽洛的反应来看,对方似乎是知道些什么,这让克罗德来了精神。
至于对方的危险性...男孩倒是不怎么担心,双方无仇无怨,立场不相悖,也没有利益纠葛,一定程度上透露自己的秘密,换取对方的合作即可。
克罗德勉力笑了笑,开口道:“陛下,您不觉得您的迷宫中,有一些怪物的出现有些不太合理吗?”
这突如其来的“跑题”,让伊泽洛一愣,随即眯起了眼眸,放缓了气势,开口道:“看来你在这里发现了一些异样,说说看。”
克罗德清了清嗓子:“陛下的迷宫中,除了机关陷阱,怪物的种类大体上分为两类。一类是巨型蜘蛛、大型啮齿鼠、针刺怪这样的生命体;而另一类,则是尸鬼、骷髅、死灵法师这样的亡者。”
没有特别注意过的伊泽洛,稍稍回忆了一下,点点头道:“然后呢?”
克罗德随后把三人小队碰到“阴影潜伏者”的情况说了出来,并补充了后来碰到“呐喊者”的情况。
“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伊泽洛还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过这也符合这位狂妄帝王的性格:你让他仔细观察、了解、记住自己“家”里的“玩具”,恐怕他也是不屑去做的。
男孩皱着眉,说出了自己对于其感到奇怪的地方:
“‘阴影潜伏者’并不属于刚才说的那两种怪物中的任何一种,同时它的威胁性相比其他怪物一下提高了很大一截。而且最主要的是,它和‘呐喊者’给我的感觉,并不是像迷宫自己生成的怪物,更像是——”
男孩顿了顿,接着以非常严肃认真的口吻道:“更像是别的力量造物,然后投放在您的迷宫中做战斗测试!”
伊泽洛心头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