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辽东之地,久为公孙氏把持,已历三世。昔中平六年,董卓暴乱,以其部下大将徐荣之举,乃拜襄平公孙度为辽东太守。
公孙度好勇力,行事激进,四处征伐。其东击高句丽,西讨乌桓,南取半岛,复又越海,取胶东北部东莱诸县,威震海外。乃自立辽东侯,平州牧。
时中原动荡,诸侯混战,而辽东居偏鄙之地,得以幸免。初时,公孙度招贤纳士,设馆开学,复又广招流民,其治下“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商贾之人市不二价”,颇具治平之象。中原名士如管宁、邴原、王烈、太史慈者,多避难于此。
然公孙度日益骄矜,残暴不节之行亦渐得显。以中原乱故,兴行王事心。乃仿古制,设坛于襄平之南,祀天地于郊,入则亲设藉田,出则乘帝之銮驾,冠悬九玉。复又治御林军,皆戴旄帽。颇有无法无天之势。
后曹操一统兖州,外有袁绍,又久战疲敝。以辽东偏远,征伐无益故,乃上表献帝,奏其任武威将军,封永宁乡侯。
公孙度闻之,甚是不屑,口出狂言道:“孤王辽东,何需永宁也?”乃弃印于库,明归朝廷,暗中行事,一切照旧。
建安九年(公元204年),公孙度死,乃传其子康。即昔日诓袁熙,袁尚之首者。
公孙康继其父之烈,复战高丽,陷其都。然康不寿,又以二子皆幼故,乃传弟龚。
黄初元年,曹丕称帝。为四方不静,汉吴在侧,不愿后方生乱,有心笼络之。乃遣使拜公孙恭为车骑将军、假节,封平郭侯。
时公孙恭体弱,又为怪病缠身,与阉人无异,是国事多废,不复父兄之威。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曹魏度过了禅位之初,最可能出现大规模混乱的那几年,如今已十分稳定。而河北四州,兵力富足,久无征战,生产已复。较之辽东,已有速决的可能。
这也是曹彰欲此时解决辽东遗留问题的原因所在。
但是怎么处理,曹魏朝廷中却有两派言论。
一派认为辽东芥藓之疾,既已定得疲蜀之策。则应继续坚持怀柔拉拢政策,将大军调至章、宛一带。任城王与骠骑将军一镇中原,一定关中,皆不可远离。至于河北防务,遣一偏将,留兵万余,勿令辽东骤起即可。
持这种意见的,是以华歆为首的文官集团和地方的谯沛武人集团。原因无他,中原地区是其赖以生存,做大做强的基本盘。如今季汉之军对曹魏已造成一定的压力,一旦关中出事,则中原势必震动。
而另一派则是以曹彰为首的主战派。其本意无他,辽东不定,曹家大本营就有被背刺的危险,更不用说还有明面投降,背地里虎视眈眈的各路异族势力了。所以既然要打,何不一劳永逸?
关键时刻,有一人高声道:“臣以为,为国家计,当依大将军之言。”
众人视之,乃是骠骑将军司马懿。
曹丕与曹彰对视一眼,倒对此结果颇感意外。二人本以为司马懿为提振雍凉守势,必然是提出反对意见的那个。未曾料得司马懿自有其小心思。
一者,其重西轻东之策未被采纳,亦知当下时机未到,遂只得继续隐忍。二者,如今其虽位居骠骑将军,然实际上只要曹彰在朝,那一应军国大事还是由其把持,就算自己反对,也最终无力左右事情的走向,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司马懿道:“纵诸葛亮善战,独孤彻能谋,然蜀道惟艰,粮草转运极难,得出之众有限。是难以卒定,亦难为久计也。不过袭扰边疆,为一时之患耳,安能动关中之基本乎?”
言及此,司马懿观察了一番众人的表情,复道:“至若中原之地,彼荆州之众方历大战,安能就出也?且吾有精骑万千,以供驰骋,何惧之有?”
这一席话条理清晰,切中要害,驳的诸臣是哑口无言。
曹彰见司马懿帮自己把活干完了,亦不再装模做样商量,直接拍板。
于是乎曹丕遣郭淮、孙礼,郝昭、王双自回驻地,建设防务;又令司马懿暂居洛都,代替曹彰控制全局;又因为要防备东吴,臧霸、王凌等将领不能随征,乃将邓艾、陈泰、夏侯霸等尽数调归曹彰麾下。
计议已定,曹彰不带一兵一卒,只率众将,快马加鞭直赴河北四州。
反正河北兵多粮广,对付辽东公孙氏绰绰有余,只调将官,最能节省时间。
万事俱备,仅剩最后一个问题:如何使讨伐名正言顺呢?
很简单,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乎?
曹丕无需多废脑细胞,即以一手常用的明升暗降的招数搞定此事。乃遣使传令:以公孙氏定辽东,安边疆,劳苦功高故,升任廷尉(位列九卿),增食三百邑,举家迁至洛阳,克日启行。
信使几乎是与曹彰一行人同步进行的。故而当曹彰抵达河北时,这封皇命也差不多送到辽东了。
如果公孙恭识趣,肯放弃经营多年的“家族产业”,曹彰自无讨伐的理由,但也就不需要理由了。如果公孙龚举家还都,那就是彻底与实权说拜拜了。而其苦心经营的辽东势力亦会随之土崩瓦解。届时辽东换回曹家自己人,不出数载,必能重归掌控。
对公孙恭而言也不算个很亏的结局。至少还可以乐呵呵继续当自己的侯爷,如果甚至还能捞个九卿位当当。
如果公孙氏“家大业大,安土重迁。”那公孙恭就是违背皇命,想占据理法,只能明面造反。如此一来,借口不就有了?而曹彰调河北军平叛易如反掌,甚至可能公孙恭头天宣布造反,第二天曹彰大军就来兴师问罪了。
当某人说你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时,你最好真的有。
否则在力量差距悬殊的局势下,弱势一方愿意体面,自能得其体面。若其不愿体面,亦必有人帮其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