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对沈素音:“所以你也没有去过八里畔村的清河湾?那里的地址是何家的人告诉你的么?”
沈素音知道林启前两刚从八里畔村回来一定是有了什么收获,答道:“是啊,他们一家每年初都要回一次安徽,后来何群夫妇过世以后,何楚贵和马东来也回去过一次,之后何楚贵就去了香港,马东来的店铺等于没有了设计师,几番辛苦才维持下来,实在忙得一点时间都没有,渐渐就没再回去过了,以前他们也想带我一起的,但是安徽太远了,我不大喜欢舟车劳顿。”
林启暗叹一声,心道:“这真是一个精致的女人。”问道:“所以你原来也不叫何素音,嫁给何楚贵以后,他们沿袭了清河湾的传统,给你改了名字?”
沈素音想了想,道:“也对,也不对,何楚贵对我过他们清河湾是有这个传统,不过我是被何群买来以后就已经改好名的,我的情况刚也跟你了,我其实后来也一直是个黑户,直到嫁给现任的丈夫沈珂以后,才有了正式的法律上的身份,我那时已经不想再姓何了,便学了清河湾的传统,随了夫姓,改叫沈素音。”
林启这时便把在清河湾所见所闻告诉沈素音,道:“你知不知道,其实何群本来就是一个身患重病的人,他们一家搬到上海,就是为了给何群治病的,结果上海的医生的也是回乏术,现在清河湾里还住着何群的叔叔,已经八十多岁了,辈分上来,他是马东来的叔公,就是他把马东来在上海的地址给我的。”
沈素音一听,泪眼汪汪的看着林启:“你找到他了么?”
林启点点头,眼见沈素音艳美绝伦的脸上,从紧张激动到欣喜欣慰,甚至有一些不知所措,一会儿挠挠发际边落下的几缕黑丝,一会儿又坐立不安的模样,最后问林启:“能带我去见见他么?”
林启看着沈素音,尽量使自己脸上不带有一丝表情和褒贬,静静的道:“但是他他从来也没有失踪过,也……不想见到你。”
沈素音脸上立刻微微透出一丝失望,但并没有显得太意外,似乎林启得话也在她意料之中,但随后便是静默,接着是难过,泪水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流,却并未抽泣,只是无声的落泪。
林启这时应该递上纸巾才显得有些绅士风度,但他又没有随时带这个的习惯,于是他走了出去,一方面去给沈素音找纸巾,另一方面他也回避一下这样的场面,沈素音哭得梨花带雨,实在是我见犹怜,林启看不下去。
他走到店铺里,找到苏海星问她要了一包纸,苏海星悄悄问:“哭了?”
林启点了点头,苏海星把纸巾递给他:“早上也哭过一回,我想着她再一遍还是得哭,就没跟你一起去,唉,那样的美人落泪,连我一个女的都看不下去。”
林启道:“我还以为你是对听过的八卦没兴趣呢。”
苏海星白了他一眼,道:“人家一个沉鱼落雁的大美女在后院里哭,却把你一个大男人吓得跑到外面来了,丢不丢人?”
林启哦了一声,确实觉得不太合适,又怕沈素音哭到伤心处一个人寻短见,赶紧转头往回走,苏海生又叫了一声:“别看人家漂亮三魂六魄都被勾去了。”
林启回头笑道:“我三魂六魄都在你这呢。”
两人相视一笑,林启回到那餐厅,沈素音已不再落泪,只是脸上泪痕未干,还染湿了鬓角,几楼发丝贴在嫩白胜雪的脸蛋上,更显得楚楚动人,林启忙递上手里的纸巾,她两眼红通通的,明知林启又回来,却不敢看他,只接过纸巾,道了声谢谢,之后默默得低着头。
林启坐回原位,他本来不太擅长安慰人,这种时候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万一错话,又把这样娇美的可人儿给惹哭了,那才是罪过。
过了几分钟,沈素音情绪才平定了些,她脸上本来没妆,只稍事用纸巾擦拭了几下,语带羞弱道:“让你见笑了林先生。”
“没有的事,你好点了?”
“嗯,实在是抱歉,对你们撒了个谎,但对我而言,他确实是失踪的,我也想过,他如果不刻意躲着我,我总能找到他的,但亲耳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所以你们的事应该还没有讲完?后来怎么样了,出来,我或许能尽点绵薄之力。”
沈素音云雀般嘤咛一声,才接着方才的话继续往下:“何楚贵走了以后,刚开始我们还经常电话或书信联系,虽然也时常会想他,但也没有感到有多寂寞,那时何楚贵虽然托东来照顾我,但是东来为了避嫌,并没有住到我的宅子里来,只有在日常生活迫不得已有需要的时候,或者每个礼拜挑一,过来看看我生活得怎么样,有哪里需要帮忙的,平时只住在自己店里。
后来,何楚贵突然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那是过去了大半年以后,他已经好几都没有给我打电话,我心里放心不下,照着香港的电话拨过去,结果接电话的人那个租客已经搬走了,我问搬到哪里去,她不知道,我以为他只是搬家没有忙完,但是又过了一个多月,我不但没有再接到他的电话,连一封信都没有收到过了,才开始着急起来。
我到东来的店里找他,把情况告诉他,问他有没有跟何楚贵联系过,显然他也不知道他大哥的音讯,他也开始着急起来,但是我们没有何楚贵的其它联系方式,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那时东来在我的生活里出现的开始频繁起来,几乎每都要来询问我的状况,还有他大哥的消息,但何楚贵仍然杳无音信。
我开始越来越想他,像一个妻子一样,想念她离乡远走的丈夫,东来也想念他的大哥,后来他终于办好了签证,去香港找过他一次,结果也没有任何消息,我也想去香港找他,可以我那时连户藉都没有,签证怎么可能办得下来?
有时候我只能一人暗自落泪,只有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时,才会缓解一下相思之苦,何楚贵走的时候留下他最后一副素描作品送给东来,东来依着模样,做成了一件无袖紧身旗袍,就是我送给你的那件,那是它最初的模样。
那是何楚贵对艺术的理解,传统向现代过渡的临界点,性感和保守的完美结合,但是素描只有旗袍的样式,却没有着色,也没有任何花纹,东来用纯白的真丝做底料,衣服做出来以后朴素到极点,便送给我了,希望我能在上面绣点花样出来。
我知道他是有心的,给我找点事情做,转移一点注意力,总比最后惹下相思病要好,于是我把他店里所有需要绣制花样的衣服通通要了过来,没日没夜的沉浸在工作中,尤其是那件旗袍,我苦思冥想,耗费了整整三年时间,才把梅花望春图绣在衣服上,绣好以后,我自己也哭了,何楚贵,我的丈夫已经失踪三年多了,连工艺这么复杂的旗袍都已经完工了,我的丈夫却还是没有回来。
我知道东来一直在暗处关心我,他又送给我一只帕子,跟旗袍搭配,让我绣个满月在上面,寓意‘花好月圆’,希望绣好了以后,他大哥就能回来了,结果我绣好了,他大哥还是没有回来,我从开始的担忧、思念、后悔、难过,开始变得有些急躁、抱怨,帕子绣好以后,我还画蛇添足,在上面绣了两行诗: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连牛郎织女一年还能见一回面,我跟我的丈夫,却如同阴阳两隔。
我把绣好的旗袍和帕子一并还给了东来,这是一件艺术品,应该可以给他卖个好价钱,可是没过几他又给我送了回来,还把旗袍缝了两只七分袖,他:梅花虽然好看,但总感觉枝叶开得不尽如人意,没有伸展出来傲然迎春的样子。
让我迎着袖子再往上绣,其实我也奇怪,那袖子是宋锦无疑,但是已经有淡彩印花,而且跟整件旗袍的素雅风格有点不太搭配,我还能再怎么绣呢,心想他可能是见我难过,想把何楚贵最后一件礼物再给我折腾一段日子。
我接过来的时候,发现他把那帕子也送了回来,还在那两行诗文后又加了两句:破镜重圆古时有,何须忧劳反生愁。我那时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那我却笑了,傻瓜也能明白他的心意,为了不让我再难过,想方设法的安慰我,竟还跟我对起了诗,我便振作起精神来,最后把那两只袖子绣好后,用心收藏起来,没有再交给东来,我不想辜负他的良苦用心。
但我还是想何楚贵的,我对东来我想去香港找他,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他或许可以从深圳坐船过去,那里有个叫蛇口的地方,上个世纪就有几十万人从那里游到香港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