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众人各自回屋睡下。这边,涂大海和云诗对涂菲媛的身份起了疑,欲明日试她一试。那边,涂菲媛毫无压力,脱了鞋子爬上床,搂住李氏的手臂,心满意足地睡下。很快,就睡着了。
“这傻孩子哟!”李氏弯起嘴角,拿起一旁的蒲扇,给小孙女儿打起扇子来,“我一个老太婆,她倒是亲近。自个儿爹娘回来,她反倒不亲近。”说到这里,嘴角耷拉下来,眉头也拧了起来,扭头对涂老头说道:“咱家媛媛该不会是个傻的吧?”
“你才傻!”涂老头没好气地道,“咱家媛媛要是傻,还有精明的吗?”
“她要是精明,怎么不去亲近她爹娘?”李氏不服气地道,“她日后要成亲,要弄啥的,不都挂她爹娘身上的?她不去亲近大海夫妇,怎么能招待见?”
涂老头翻了个身:“我懒得跟你说。”
“你必须得说!”李氏放下扇子,去扳他的身子,“我有没有说错?她是不是该亲近她爹娘?”
涂老头被老妻拨弄得不耐烦,又怕吵醒小孙女儿,便低声说道:“你压根不懂你儿子,你也不懂你孙女儿。大海是那样的人吗?媛媛一时不亲近他,他就不喜了?再说他们一走这些年,媛媛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怎么亲近得起来?”
“我这不是担心媛媛吗?”李氏重新拿起扇子,给小孙女儿打起风来。
涂老头便劝道:“媛媛不用你操心。她心里啥不清楚呢?你看她年纪小,但是啥事不懂呢?万事都给她处理得妥妥当当。要我说,大海小时候也不过如此。”
“就你懂。”李氏咕哝一声,不说话了。
涂老头翻了个身,睡去了。李氏打了一会儿扇子,心里寻思起来,半天没有困意,渐渐眉头越皱越紧:“眼下大海两个是没儿子,往后再生个出来,哪还有媛媛站的地儿?”扭头瞥了涂老头一眼,低低地道:“死老头子,懂什么?”
就在她心烦意乱,丢下扇子也要睡下时,忽然听到外面仿佛传来一声惨叫,尖锐的声音划破了静谧的夜,直直钻进耳朵里,好不刺耳。
“老头子,醒醒。”李氏推了推涂老头。
涂老头没醒过来,涂菲媛倒是醒了,半支起身子问道:“我怎么仿佛听见一声惨叫?”
才说着,又听“扑通”一声闷响,从院子外头传来,仿佛沉重的物体坠落在地上。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低低的痛叫声。
“是不是外头有人啊?”李氏有点耳背,没听清外面低低的痛叫声和咒骂声,但是那一声“扑通”,她可是听见了。立时间,就紧张起来。
涂老头也有些醒了:“莫不是有贼来了?”
二老还在琢磨着,涂菲媛已经脑子里转了个几个弯,从床上爬了下去。院子里,祁朗等人已经迅速钻出营帐,并打开门走了出去。只听到一声低喝:“好小贼,偷到爷爷眼皮子底下了,给我打!”
顿时,扑通扑通的拳脚相夹在皮肉上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伴随着的,是一声声惨叫:“我不是贼!打错了!别打了!”
涂菲媛听着这个声音,故意放慢脚步,任由祁朗等人将那贼人一通狠揍。等到涂大海与云诗也从屋里走出来,才叫道:“是什么人?提进来瞧瞧。”
涂老头和李氏也走出来,黑咕隆咚的夜里,因着儿子儿媳都在,祁朗等人也抓住了贼,便不怕了,站在檐下,伸着脖子看过来。
只见祁朗手里提着一人,从外头走进来,口里冷哼一声:“老实些!”一边说着,一边往拧着脖子不肯进去的贼人屁股上踢了一脚。
“放开我!”走得近了,贼人愈发挣扎起来。
“有金?”这时,李氏口里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疑问,上前两步走出檐下,来到“贼人”面前站定了。但见这个被当场逮住的小贼,不是大孙子涂有金又是谁?
“你这么晚了做啥呢?”李氏问道。
涂有金只见被认了出来,也不躲了,上前一步,摊开双手说道:“你们咋这样狠毒呢?那墙头上弄的啥?把我手都划破了!”
涂大海和云诗是点了灯出来的。涂菲媛有时候会忙到很晚,故此屋里常备着油灯。此时举着油灯过来,往涂有金的手上一照,但见一片血糊糊的,和着泥巴碎石子,还有荆棘茬子,看着就疼。
“嘶!”涂大海吸了口气,抬眼看着涂有金说道:“你这孩子,这么淘气呢,走正门多好,非要爬墙头。”
涂大海虽然是老大,但是他成亲晚,故此老二家的涂有金,竟比涂菲媛还大三岁呢,今年都十六岁了。被荣氏养得好吃懒做,一身肥膘,又壮又凶蛮。闻言也不觉得惭愧,瞪起眼睛道:“我爱走正门就走正门,爱爬墙头就爬墙头!你们扎了我的手,就得赔我银子!”
涂大海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睛。涂有金为何而来,不言而喻。
却是涂大海不知涂老头和李氏被老二一家欺负得厉害,竟连他出了好些钱修缮的祖屋都霸占去了。一回来,便领着云诗往祖屋行去。所看到的情形,自不必提。
天色晚了,涂大海没工夫跟他们计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家人一眼,便带着云诗走了。
他们走了不要紧,可把老二一家吓得不轻。老大两口子音讯全无都十三年了,他们全当已经死了,乍一看见,还当见了鬼。待反应过来,不禁嘀咕,两口子怎么忽然回来了?
这些日子,老涂家是怎么一点一点起来的,荣氏看得一清二楚。她不觉得是涂菲媛有本事,在她眼里,涂菲媛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本事?那些银子,都是涂老头两口子攒的,或者是涂大海给他们留的。只恨从前没找着,便撵了涂有金悄悄潜入进去偷。
荣氏心里想着,老大既然回来了,涂老头和李氏必定拉着他说话到很晚。一旦歇下,再爬起来就难了,正好方便涂有金进去寻摸。又想着,老大此番回来,说不定又带了什么好东西,便嘱咐了涂有金,仔细翻一翻。
涂有金被荣氏纵养了一十六年,也是个好吃懒做又贪心无度的,不必荣氏说,心里已经有了谱。只没想到,墙头上居然盖着一层那样扎人的东西,扎得他双手鲜血淋漓,痛叫一声,跌了下来。
反正就是来弄银子的,既然被抓住了,不能再偷偷摸摸地弄,不如光明正大地弄。涂有金心里想着,便扬起嗓门,嚷了起来:“瞧瞧,我的手都扎成什么样子了?都是血,血肉模糊!你们安的什么心?在墙头上糊那些玩意!快赔我银子!”
“谁让你爬墙头了?扎死你也是该!”李氏不禁骂道,“还想要讹银子,做梦去吧,一文钱都不会给你,快滚!”
涂有金扬起脖子说道:“你是不是我奶?咋说话一点不疼人呢?我都从墙上掉下来了,你还这么说我?”扭头看向祁朗等人,“奶奶,他们打了我一顿,也要陪我银子!”
“赔个屁!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当我们不知道你干什么来了?三更半夜你爬墙头,就是做贼来了,摔死你都活该,还想要银子?”眼看着大孙子的厚颜无耻,李氏只觉得脸都丢尽了,气得直骂道。
涂有金见状,瞪起眼睛,忽然盘腿坐到地上,大声哭嚎起来:“老天爷啊,欺负人啦,再没见过这样的爷爷奶奶啊,还有大伯大娘啊,简直要把人欺负死啦——”
他的声音又粗又嘎,哭起来像破锣被敲响,难听死了。又是大半夜的,哭起来更是瘆人。涂菲媛恼了,皱起眉头:“堵了他的嘴,打一顿丢出去!”
“你们敢?”涂有金猛地瞪起眼睛,又将视线移向涂菲媛,破口大骂:“小贱人,赔钱货,早晚要跟人跑了的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
这一番骂人的套路,全然是跟荣氏学来的,只因荣氏天天在家里头骂,涂家二老的东西迟早要归了涂菲媛,故此涂有金也记在心里了,把涂菲媛恨在心里,逮着机会便骂起来。
他不骂还好,涂大海还想着堵了嘴丢出去就算了,打一顿却不必了,总归是他的亲侄子。闻言,立时沉下目光,一扫祁朗等人,低声喝道:“还不动手?”
“是,大人。”祁朗应了一声,打头走过来,撕了涂有金的衣裳堵了他的嘴,然后扯了他的腰带绑了手脚,提起来往门外走去了。
只听一阵拳头交加在*上的闷响,以及低低的痛呜声,不多久祁朗等人就回来了,闭了大门过来回话:“大人,已经丢出去了。”
“回去休息吧。”涂大海点了点头说道。
祁朗等人应声散了。
“真是气人的狗东西!”李氏心里的气还没顺,忍不住骂道:“都被他那个娘给教坏了,瞧瞧他嘴里都说得什么话,一个个什么德行!”
涂菲媛走过去扶住李氏的手臂,抬手给她顺着心口:“奶奶,不想他,不气了,咱们回屋睡觉。”
“等等!”这时,涂大海从身边叫住她,涂菲媛回头看去,就见涂大海冲她眨了下眼睛,“天王盖地虎。”
涂菲媛的眉头一挑。
“唧唧复唧唧!”涂大海见她不吭声,便换了一个。
涂菲媛挑起的眉头又平下来,说道:“爹,你在说什么?”
“呵呵,没什么,你去睡吧。”对暗号失败,涂大海掩饰一笑,抓着云诗的手赶紧回屋了。
涂菲媛的嘴角勾了勾,扶着李氏和涂老头回屋睡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涂菲媛早早起了,打水生火准备做饭。
“涂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祁朗一个人从营帐里走出来,溜到涂菲媛身边,满脸热情和殷勤。
涂菲媛瞄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往锅底下填着柴火:“睡饱了就起来了。”
“哦。”祁朗点了点头,站在灶边扭捏着,欲言又止。
涂菲媛有趣地瞧着他:“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是,不是。”祁朗连连摆手,但是他的脸上分明写着,纠结和羞涩。又扭捏了一会儿,终于是忍不住问出来:“涂姑娘,那个,你姐姐何时再来?”
原来是为了涂玉儿。涂菲媛忍不住勾唇,口里答道:“房子盖完了,家里不忙了,再喊我姐姐来做饭,不是欺负人吗?”
“哦。”祁朗听罢,脸上纠结又惋惜,还有些懊恼,一脸纠结地转身走了。
涂菲媛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聚精会神地做起饭来。家里等着吃饭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涂菲媛每次做饭都累得紧,当真想着买个小丫头来顶替她。才想着,心里便有了人选。
然而,那毕竟是买了小丫头之后的事了。眼下却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先烧了一锅黄豆汤,舀出来到缸里,又烧了一锅绿豆汤,舀出来在盆里凉着。馒头饼子自然也是蒸了两轮,盛在几只筐子里。
看着锅底下的还未熄灭的火苗,涂菲媛心中一动,用筷子插了两只馒头,伸到炉膛里面,在未燃尽的火苗上烤了起来。不多时,白生生的馒头皮上,便开始生出淡黄色的气泡,渐渐变硬,又变得焦黄。涂菲媛转着筷子,又去烤另一边,直将两只馒头烤得金黄色才拿出来。
这时,烤馒头的香味已经十分浓郁了,鼻子最灵的阿俊揉着眼睛从西屋里走出来,软软说道:“媛媛,做的什么?真香。”
“给你烤了两只馒头。”涂菲媛举了举手里的筷子,将两只黄澄澄的馒头给他看。
阿俊的鼻子嗅了嗅,渐渐眼中露出喜悦,亮晶晶地看着她:“媛媛,你真好。”
“给你吃两只馒头就变成好人了?”涂菲媛挑了挑眉头。
阿俊微扬着下巴走过来:“只我有烤馒头,别人都没有。”
只见阿俊领会了她的心意,涂菲媛轻哼一声,嘴角弯了起来,将馒头单独放在一边:“快去洗手,一会儿就吃饭了。”说完,调了料,准备拌上两样小咸菜,就着馒头饼子下饭。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众人也都起了。涂菲媛指挥着阿俊把桌子凳子都摆好,然后端了两份饭菜,到东屋里去了。
斐烈也已经醒了,正准备起床,被涂菲媛按下了:“你少动吧,不然伤口又撕裂,还要受罪。要什么就喊我,我给你拿过来。”
“这点伤,不碍事。”斐烈心里是不当一回事的,这些伤看着重,其实都没伤到要害。从前的时候,再重的伤也经历过无数回了,根本不当一回事。但是他见涂菲媛拧了眉,想了想还是依了她,没有执意下床,只说道:“昨晚听到些动静,可是家里来了贼?”
涂菲媛点点头:“小毛贼而已,被墙头上的荆棘和碎石子扎得吱哇叫,进都没进来。”
“涂姑娘果然有先见之明。”斐烈不由赞道。
涂菲媛便笑道:“我还想呢,谁会是第一个被扎的?”说着,又将涂大海回来的消息说了,“先头我没跟他说,一会儿就告诉他,让他来拜见你。”
“不好。”斐烈听罢,先是惊讶,随即神情一肃,竟是坐起身,要下床来,“我做客在此,岂能叫主家给我行礼?”
涂菲媛连忙按住了:“那便算了,你莫动了,快些躺回去,别扯动伤口。”
柔软的小手按在肩上,透过薄薄的单衣,带来一股温和的热意。却让斐烈肩头一紧,半边身子都紧绷起来。恰时离得近,他微微垂眸,就看到那张仿佛豆花堆起来的面孔,软软嫩嫩,又白又香,在面前晃动着。情不自禁地低头,想要喝一口。
却在这时,豆花跑了。只因身后传来动静,竟是麻衣老头醒了,不吭也不响,跳起来就往外窜,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屋子。涂菲媛率先看见,连忙放开斐烈,跟着跑了出去。
“砰!”斐烈恼得拧眉,攥起拳头,捶在床板上。
外头,已然乱了起来。却是麻衣老头冲出东屋,来到院子里,目光紧紧盯着阿俊,来到他身前便“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叫道:“太——”
“阿俊快跑,别叫这疯老头伤着你!”涂菲媛紧跟着跑出来,见麻衣老头要喊“太子”,连忙高声打断道。
阿俊最听她的,连忙跑过来,站在她身边。目光盯着麻衣老头,双手抱住了涂菲媛的手臂,娇声说道:“媛媛,他是谁,好可怕。”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子往后移了移,下巴从后面靠在涂菲媛的肩膀上,一副怕怕的样子。
涂菲媛扭头瞪了他一眼,叫他别作怪,然后指着麻衣老头,眼睛眯了眯:“疯老头,不许你伤害我家阿俊!这个院子里,你谁也不能伤害!”
但见此时,众人都起了,或坐或站,都等着吃饭呢。满满腾腾,足有二十人。
被四十多道目光扫过来,尤其是涂菲媛的两道充满警示的目光,麻衣老头顿时凛然。慢慢站起来,方才激动的神情沉了下去,变得一片平静,只不过眼神还有些激动:“太……太像了,太像我家主子失踪多年的幼子了。”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麻衣老头曾经帮他们打退过敌人,祁朗也不想跟他为敌。见他恢复正常,便放松一分戒备,笑道:“只恐你认错了,阿俊可是有爹娘的。”
“哦,他爹娘是谁?”麻衣老头看过去问道。
祁朗一指涂菲媛:“你问她,她最清楚。”
麻衣老头便看向涂菲媛。这一看,不禁眼皮子跳了跳。只见他家太子躲在小姑娘身后,伸出两根手指头,玩弄人家的耳垂。被人家打了一巴掌,竟然还瘪起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咦,我瞧着你有些眼熟?”这时,云诗走了过来,将麻衣老头打量起来。
她跟仪兰性情相投,行止颇为亲密,偶尔仪兰身边的暗卫,她也能见到几面。这位麻衣老头,颇像是仪兰的一张底牌。云诗只见过一面,若非记忆力超群,也不敢认。
见到云诗的模样,麻衣老头大吃一惊。云诗见过他,顶多不过一两面罢了。他却在暗中,见过云诗不止一两面。这个偶然进入月圣国的女子,跟她的男人一起,被主子器重。为了他们,主子不惜跟圣山上的人加剧纷争。
又将目光一转,果然看见与云诗形影不离的涂大海,更是惊讶不已:“你们怎么在这里?”出了月圣国,他就将涂大海和云诗丢在了大荒中,再没想过还有见面的机会。
“果然你是仪兰身边的人?”云诗说道,抬手一指阿俊,“她就是仪兰的儿子?”
云诗乃是聪慧无暇之人,麻衣老头的改口,旁人听了或许信了,她却是心念一转,想到了旁处。什么“太像了”?若是他没被涂菲媛喊住,方才叫出来的应该是“太子”才对。身为仪兰的儿子,阿俊不是太子又是什么?
祁朗等人见状,却是误会了,纷纷笑起来:“难怪昨日他卖力帮我们,原来是夫人朋友的手下。”
这边,祁朗等人误打误撞解除了心中的疑惑。那边,涂老头和李氏更加不明白了。李氏看向小孙女儿,说道:“媛媛,这是怎么回事?这老头不是在山里救的吗?”
却是昨日下午,涂菲媛和阿俊铲了院子里的脏土,又垫了新土,虽然勉强糊弄过去,但是凭空多出来一个大活人,是没法瞒的。尤其斐烈、祁朗等人都受了伤,更是没法隐瞒。于是,涂菲媛便对李氏说道:“他们进山打猎,遇到了凶兽,都被抓伤了。这个老头是被凶兽追赶的,受了重伤,就被他们救了回来。”
李氏心地善良,听了也没说什么,只说道:“哎哟,真可怜,那就叫他在家里养伤吧。”
于是,麻衣老头便光明正大地睡在东屋,跟斐烈一起。
“奶奶,他们昨天遇到凶兽,多危险啊,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涂菲媛模糊重点,随口说了一句,便走过来抱住李氏的手臂:“快别说了,一会儿饭都成糊了,咱们先吃饭。”
李氏见祁朗等人都没异议,一个个眼神清澈,便没多想,招呼众人道:“就是,快吃饭。”
涂老头背着手,看了涂菲媛一眼,显然不信她的说辞。涂菲媛发现了,只得对涂老头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涂老头摇了摇头,也没问许多,跟在后边往桌边走过去。
涂大海和云诗虽然对麻衣老头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一身是伤,感到无比好奇。但是终究不是说话之处,便不动声色地隐了好奇,一脸平静地吃起饭来。
“院子里怎么一股焦糊味?”李氏喝了口汤,半天没发现焦糊味儿哪里来的。
涂菲媛笑道:“我烤了两只馒头,给阿俊吃了。”
“烤馒头?”李氏愣了下,随即拧眉:“好好的馒头,做什么要烤了?”
阿俊接话道:“奶奶,烤得香,好吃。”
“好吃?怎么不给奶奶留一口?”李氏逗他道。
阿俊不知李氏是逗他,被问得脸上渐渐红了:“我忘了。奶奶,下回留给你。”
“这孩子,真是实心眼。”李氏便笑起来。
阿俊还有些无措,只觉得做错了事,吃饭也吃不好,不时抬头看李氏。还是涂菲媛看不过去了,踢了踢他的脚:“奶奶逗你呢,快吃吧,没事。”
“嗯。”阿俊这才稍稍安心,吃起饭来。
坐在阿俊对面的涂大海,冷哼一声:“我就不信他不是装的。”他常常被仪兰抢了老婆,对仪兰很有意见,得知阿俊就是仪兰的儿子,看他更不顺眼起来。
云诗只是笑,曲起手肘捣了捣他,眼神往涂菲媛一瞄。涂大海顿时懂了,昨天晚上说要试一试涂菲媛是否穿越老乡呢,结果涂菲媛一句也没答上来。二人想着,她穿越前或许不爱看小说,不知道也是正常。便商量了其他暗号,打算今早再试一试。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涂大海吟了一句,然后看向涂菲媛,“女儿啊,你可知下面两句是什么?”
涂菲媛心里默念,这可是第三次试探了,便宜老爹和便宜娘究竟想什么呢?咬着馒头,摇头含混说道:“我没念过书,也没听过这两句诗。”
涂大海和云诗傻了,这姑娘穿越前没念过书,可咋整?考她什么呢?又一想,不该啊,便是没上学的幼童,都被家长教过这几首朗朗上口的诗啊?
还不灰心,又念了一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女儿啊,你对一对这句诗的下文。”
涂菲媛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偏头,做沉思状,半晌后对道:“叫叫叫,再叫就吃掉。”
“噗!”云诗忍俊不禁,险些把口里的饭喷出来。
阿俊还在旁边拍掌叫好:“媛媛,鹅肉好吃不好吃?我还没吃过呢。我们今天去酒楼,叫鹅肉吃吧?”
“昨天才吃过,今天不去了。”涂菲媛扭头对阿俊说道。
阿俊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哦。”又升起一丝希冀,“我们今天去干娘家吧?”
“唔……”涂菲媛有些犹豫。
这些日子,她三天两头带着阿俊去紫霞山庄,去无忧酒楼,一蹭就是一大顿。无忧酒楼还好,饭菜本来就多,不缺吃的,黄掌柜又大方,也不说什么。倒是紫霞山庄,孟庄主快烦死阿俊了,本来十天半个月采购一次粮食就行,阿俊一来,他三天两头就得采购去,每每看见阿俊,脸都是黑的。
“还有哪里能去吃呢?”涂菲媛忍不住思考起来。
那边,涂大海连连失利,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直到被云诗捣了捣,低声笑道:“你不必试了,她就是咱们老乡。”
云诗心细如发,涂大海方才发问的时候,她就在旁边观察着。只觉得涂菲媛的面上,屡屡有细微的表情闪过,仿佛是调侃。两回下来,她就明白了,涂菲媛逗他们呢。
“是吗?”涂大海一听,也知道被耍了,很不服气。眼睛转了转,闪过一丝奸笑,清了清嗓子,看向涂菲媛问道:“媛媛啊,爹爹给你起的名字,你还满意吗?”
“喀!”涂菲媛夹菜的筷子,直直杵到了盘子底,发出一声清响。
但见她握着筷子的手,十分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了。慢慢抬起头,看向涂大海:“满、意!十分满、意!这么好的名字,真是多谢爹爹了!”
她笑得诡异了些,不止涂大海和云诗背后一凉,就连其他人都察觉出不对来,诧异地看向这边。
“为了感谢爹爹,我打算送爹爹一个礼物。”涂菲媛说罢,勾唇一笑,这回笑得十分自然,但是却更加令人心里发毛了。
涂大海不禁打了个哆嗦:“乖女儿,你要干啥?”
“爹爹既然回来了,便该广告四方好友。我便替爹爹分忧,吃过饭便带阿俊进京,向您那位‘最好’的朋友递消息去。”涂菲媛笑道。两排齐整整的小白牙,露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他不是闲么?都闲得蛋疼了,没事就戳她伤口。她便给他找点事干,叫他没空蛋疼。
“呵呵,呵呵,不必,不必。”涂大海彻底知道,他把涂菲媛惹毛了,连虚汗都冒出来了,一边抬手擦着,一边向云诗求救。
谁知,云诗却是站在涂菲媛那边的,闻言竟然点了点头:“是该广告四方好友。不过,这件事我和大海去便是了,媛媛不必操这些心。”说着,抬起手,摸了摸涂菲媛的脑袋,十分怜爱:“从前爹娘都不在,才叫你奔波劳碌。如今爹娘回来了,你只管玩耍就是,一切有爹娘呢。”
瞧瞧,这大院子,宽敞的房屋,崭新崭新的,一块破角的砖瓦都没有。云诗却能想象,这间大院子没盖起来之前,是什么情形。
老二一家是那样自私贪婪之人,能给老两口留下什么?必是要多破败,就有多破败。媛媛是个好孩子,勤快孝顺,但是毕竟是个孩子罢了。
不论是谁,都更愿意回到少年时期,再活一次。云诗看着涂菲媛的眼睛,眼底疏离而冷漠,便知道她是被逼成长起来的,她的心里,有一片荒芜,等待春风和雨。
从前或许没人给她,才叫她成了这样一副疏离冷漠的性子。如今,她既然投胎成自己的女儿,自己总要体贴她一回。云诗心里想着,眼神愈发柔和起来。
涂菲媛却寒了脸,猛地别开头,躲过云诗的抚摸。心底有一簇愤怒的火苗,猛地窜起来。她以为自己是谁?圣母玛利亚吗?一副看透了她的样子,真是可笑!她才不需要怜悯和温柔,她只要爷爷奶奶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需要!
掌下一空,云诗看着小女儿微微抿紧的唇,忽闪忽闪的睫毛,心底愈发柔软起来。她真像从前见过的一个姑娘,又倔强又执拗,打碎了骨头往肚子里咽,一声苦都不喊,坚强得叫人心疼。
“既然你们同意了,那我就叫祁朗他们回去了。”收拾好了情绪,涂菲媛抬起脸来,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温度,“他们来保护我,就是为了防着你们的那位‘好朋友’。既然你们回来了,那位‘好朋友’便冲着你们去了,再不会招惹我了。他们日日在这里,也是屈才,不如放他们回去。”
说起来,也不知广玉公主得了教训还是什么,竟然一次也没有找上来。既然如此,涂菲媛也不怕了,又说出一件事来:“还有,白家一家都被抓走了,只剩两个人还在外,一个是白村长的大儿子白长贵,在县衙当差,一个是女儿白兰花,在镇上沈家做小妾。你们打量着,他二人会不会报复?”
“这件事交给我罢。”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竟是斐烈走出来了。站在涂菲媛身后,说道:“这两人交给我吧,也算是走之前送你的离别之礼。”
说完,目光看向涂大海,双手抱拳:“涂大人。”
“你是……”涂大海见他勇武冷峻,气势不凡,站起身来,抱拳不敢认。
云诗也站了起来,打量着斐烈,慢慢说道:“莫非是三皇子?”
他们一走就是十三年,走的时候斐烈也不过才六七岁,如今再见,认不出来也是寻常。斐烈并不觉得奇怪,反而云诗认出他来,让他有些惊讶:“夫人好记性。”
“见过三皇子。”夫妇二人连忙行礼。
这时,李氏傻眼了:“真的是三皇子?”
她一直以为小孙女儿哄她来着,三皇子诶,那可是皇帝老儿的娃子,顶顶尊贵的身份了,怎么可能出现在他们家?此时见大儿子大儿媳纷纷行礼,才明白过来,竟是真的。想起曾经撮合斐烈和涂菲媛的一举一动,顿时羞得老脸通红。
“奶奶,您就把我当成媛媛的朋友看。”斐烈眼神一动,看向李氏说道。
他最感激的人就是李氏了,只因为这个老人是唯一一个看好他和涂菲媛的人。其他人,不说无动于衷的涂老头,频频嗤笑的周监正,就连他母妃珍妃也不是很同意。祁朗等人,只是口头和行动上支持,心里慢慢也不看好。
他们都觉得,涂菲媛对阿俊亲近,显然要把阿俊当做童养夫,别人是没戏的。尤其,涂菲媛有一句名言:“长得再好有什么用?他太老了。”
没有人支持他。只有李氏看好他。斐烈明白,他的豆花姑娘今早说这番话,是明摆着要撵人了。他虽然可以借着伤势赖住几日,早晚也要走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在走之前,刷一刷好感度了。
“哎哟,这,这可使不得。”谁知,李氏吃了一惊,连连摆手,看也不敢看他。
斐烈不禁有些失望。自然,面上是不露半分的。转头又看向涂大海和云诗,见二人面上没有异议,便点了点头,走向营帐吩咐去了。
“多谢大人。”涂菲媛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如此,一举多得,再没有烦心事了。涂菲媛忽然觉得,涂大海的回归,还是很有用的。故此,脸上一派笑盈盈,拍了拍阿俊的肩膀:“走,带你出去玩。”
有涂大海拉仇恨,斐烈扫除忧患,她还有什么可愁的?竟是一心一意酿酒赚小钱就好了,乐得清闲。准备带着阿俊,到大杨村找阿皎,打探打探小姑娘的情况,叫她跟自己干。
葡萄酒虽然是小生意,但是她心里的打算却不止于此,日后总要越来越忙的。只可惜,镇上卖猪肉的小哥,吴大刀并没有来找过她,让涂菲媛有些遗憾。
“媛媛的干娘,跟我们是好朋友,我们去瞧瞧他们。”吃过饭,涂大海与云诗站起来,对涂老头和李氏说道。
涂老头和李氏便道:“去吧去吧,忙你们的去吧。”
小孙女儿拉着阿俊出门了,麻衣老头悄悄随在后头跟出去了,才回来的大儿子大儿媳也出门了,最讨人喜欢的小伙子祁朗也带着人走了,家里只留下怕人的三皇子和几位伤势严重的侍卫。一时间,热闹尽数散去,院子里静悄悄的。涂老头默不言语,李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