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一声太监传来的刺耳声音,后院的三个女人和前院的三个男人,都吃了一惊:“她怎么来了?”
众人久别重逢,有许多话要叙说一番,本是一件畅快美事。偏偏,广玉公主来了,就好像一颗老鼠屎,掉入了美酒当中,叫众人都觉得膈应不已。
“你们两人藏在这里,暂且不要出去,等我和王爷应付走了她,咱们再叙话。”肃王妃按下沐神医和云诗,起身便要朝外面走去。
云诗随后起身,笑着说道:“何必如此?我也出去会一会她。”
“云诗?”肃王妃和沐神医都惊讶不已,“她发起疯来可了不得,若知道你和涂大人回来,指不定要疯成什么样呢?给她看见你们两个,真是再没有一日好过了。”
当年,广玉公主疯魔了一般,隔三差五就找侍郎府的茬,便是平民路人都看不过去了。偏偏她是公主,又没人奈何得了她,只把涂大海和云诗烦了个够呛。
后来一把火烧起,将侍郎府烧成了灰烬,涂大海夫妇尽丧命于火海,广玉公主暗爽或心痛却不提,自此却是清净了。
然而云诗与涂大海却不是真的死了,而是领了永兴帝的密旨,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逃之夭夭。今日这般毫无准备,突然刺入广玉公主的眼中,只怕又要激怒了那疯子。
“媛媛就等着这一日呢。”云诗无奈笑道。见肃王妃和沐神医诧异,便说道:“她先头不是被广玉公主吓了一回?心里很生气,从没得到过我们的疼爱,却被我们牵累至此,今早上便说了,叫我和大海速速进京,广告好友,就说已经回来了。让广玉公主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我们身上,再没工夫找她的茬。”
肃王妃和沐神医愣了一下,随即沐神医喃喃说道:“倒像是媛媛做的事。”
“媛媛也太过分了。”肃王妃拧了拧眉,“她耍小孩子脾气,你和涂大人可不能这般纵着她。广玉公主是多危险的人物?你们怎么能如此冒险?”
才说着,那边涂大海和孟庄主快步走过来了,口里叫道:“怎么还不过去?公主来了,咱们速速到前头去拜见。”
“涂大人,你也要见她?”肃王妃问道。
涂大海笑着走到云诗身边,搂住她的肩膀,说的话与方才云诗所说一般无二:“我家媛媛发话了,叫我们必须现身,我们可不敢不从。”
“随你们吧。”肃王妃无话可说,便整了整衣衫发髻,打头前面去了。
前头,广玉公主坐的软轿被放在地上,她的双腿还没痊愈,也不下来,仍旧坐在上头,使劲拍着扶手,等不及地大喊:“涂大海?涂大海?你敢不见我?”
三对夫妻碰头之后,朝这边走来,还没走近便听到这一声,不禁都惊讶起来:“她怎么知道你们在这?”
“不知。”涂大海和云诗对视一眼,也觉得奇怪。他们昨日才回来,只见了孟尚书、永兴帝,今日才见了孟庄主、肃王,广玉公主是如何知晓他们回来的?并且,她怎么知道他们在肃王府的?
这话说来便有些巧合了。
昨日涂大海和云诗回来,虽然不曾高调露面,却也没有刻意低调。尤其他二人均是五官端正,气度不凡,涂大海背着云诗一路从城门口走到尚书府,落入不少人的眼中。而云诗的相貌秀丽绝伦,一别十三年,却不曾变化许多,更是惹人注目。被孟尚书带入皇宫,自然也有许多宫人见到,一传二,二传四,渐渐就传到广玉公主的耳中。
广玉公主率先带人去了孟尚书的府上,叫着要人。孟尚书懒怠理她,直说人不在。广玉公主还不相信,狠狠闹了一番,把孟尚书气了个够呛。在尚书府闹了一圈,的确不见涂大海的身影,广玉公主就朝肃王府来了。
在她想来,涂大海夫妇既然回来了,又没有在尚书府住下,则必然是住到肃王府去了。毕竟肃王和肃王妃,年龄与他们相当,说起话来也更自在。如此一想,更加确定了,立时便带人来了。
这一番误打误撞,却当真给她撞见了。眼看着涂大海挽着云诗的手,一路朝这边走来,广玉公主止了大喊,嘴唇抿得紧紧的,双手死死抠着软轿扶手,死死瞪着他。
“参见公主。”肃王和肃王妃的品级与广玉公主一般,自不必下跪。涂大海等人,却不得不跪下了。
广玉公主抿着嘴,急促喘着气,也不叫起。良久,伸出手,指着涂大海的方向,忽而尖叫起来:“你骗我!你为何骗我!”
“公主何出此言?”涂大海行礼过后,便不管广玉公主叫不叫起,扶着云诗站起身来。
另一边,孟庄主有学有样,扶着沐神医也站起身来。
广玉公主的眼睛死死盯着涂大海,倒是无暇教训几人的无礼,指着他道:“你明明没死,为何要骗我死了?”
当时知晓他的死讯,她难过得厉害,还为此流了泪!谁知竟是一场骗局,思及至此,更加恼怒起来:“涂大海,你戏弄本公主,本公主要治你的欺君之罪!”
她乃是天家公主,代表皇室的颜面,她若受了欺辱,便是皇室颜面受了损害,要治涂大海一个欺君之罪,也不算妄言。
涂大海闻言,不急也不恼,一只手仍旧牵着云诗的手,仿佛生怕刺痛不了广玉公主似的,口里答道:“下官何曾戏弄过公主?还请公主示下。”
“你还敢不认?”广玉公主气得死命掰着扶手,好似要站起来似的,被身边的宫女们连忙按住,“侍郎府失火,你明明没死,为何要做出一副死了的样子?”
涂大海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公主倒是提醒了下官。当年侍郎府无故失火,却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下官既然回来,必定要上书奏折,请皇上查一查。”
“你——”广玉公主立时变了脸色。侍郎府的那场火,究竟是谁放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难道涂大海也知道了?转念一想,证据已经全部销毁,他就是查也查不出什么来,身子微微放松下来,点了点头:“是要查一查。此事就包在本公主身上,本公主派人帮你查。”
话音落下,几乎整个肃王府的下人,神情都有些微妙。当年广玉公主放火烧侍郎府,证据确凿,偏偏暴力销毁证据,使得大理寺无法立案,此事广为人知,几乎不是秘密。闻得广玉公主此言,全都觉得是个笑话。
“不敢劳动公主大驾。”涂大海垂眼答道。
广玉公主见他低眉垂眼,心里不由得开心起来,微微向后靠去,又问道:“你何时回来的?不妨到本公主府上,本公主给你洗尘接风?”
她一个大龄未嫁的公主,邀请人家有家有室的臣子一同用饭,尤其是避过了人家的夫人,单独邀请他一人,怎么说怎么不好听。偏偏,她素来是没什么好风评的,做过的荒唐事数不胜数,众人也见怪不怪,只在心底又鄙夷一分。
“涂大人已经同本王说定了,中午在本王这里用饭。”这时,肃王开口道。
广玉公主顿时转过头,对肃王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肃王却不怕她,又说一遍:“涂大人夫妇中午在本王府中用饭。”
广玉公主气得眉毛倒竖,死死掰着软轿的扶手,好像要掰一块下来,丢到肃王的脸上似的。
“都还愣着做什么?公主的腿还没好,你们不劝着公主在府里养伤,刻意抬她出来吹风,是不想叫公主的腿痊愈吗?”肃王妃随后抬手指着公主府里的下人,厉声说道,“还不速速抬了公主回府?”
“肃王妃好大的架子,都指使起本公主府上的人了?”广玉公主不悦地道。
肃王妃道:“公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们自然要为公主想着些。”
“呸!”广玉公主最厌烦她假惺惺的模样,仗着生得颜色好,得了肃王的宠爱,“来历不明的小贱人,你也配跟本公主说话?”
当年肃王妃带着一名三岁幼童,出现在京中,因着遭到无赖骚扰,恰时被肃王救了,从此深深爱上,非她不娶。皇室几经查探,也不曾查出肃王妃的身世,故此大力阻拦。肃王不听从,执意要娶肃王妃,很是抗争了一番。这对伉俪,一直为民间戏班所钟爱,是他们最爱说的一段书。
偏偏广玉公主不喜,她不仅不喜肃王和肃王妃这一对,还厌恶与他们如出一辙的孟庄主和沐神医这一对。这些心机深重的贱女人,凭着一副好相貌,就得到男人的喜欢。凭什么,她贵为公主,却得不到涂大海的喜欢?
阴毒的目光,落在云诗的脸上:“当年那场大火,怎么没把你烧成灰烬?”哪怕在人前,广玉公主也不曾掩饰过对云诗的厌恶。
云诗抬起头来,柔柔一笑,轻声说道:“上天钟爱罢了。”
“你——”广玉公主最恨她这副什么时候都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被她放在心里。
“大海,我忽觉身体不适,我们这便向公主辞行,到后面歇着吧?”云诗忽而身子一晃,软软偎在涂大海的怀里,一手扶着额头,仰头对涂大海说道。
涂大海眉头一肃,立刻说道:“再没什么比夫人的身体更重要了。”扭头对广玉公主道了一声“告退”,半揽云诗在怀里,扶着往里头去了。
“哎,我怎么也有些头晕起来?”就在这时,沐神医也微微一晃,对孟庄主说道。
孟庄主生得比涂大海高大几分,闻言伸手将沐神医打横抱起,对广玉公主说了声“告退”,大步往里头去了,几步便追赶上涂大海。
广玉公主见状,直是气得险些上不来气。
偏偏涂大海本来扶着云诗,缓缓走着,正是男子体贴,女子柔弱,好一副美丽画卷。被孟庄主抢了先,涂大海不服气了,弯腰蹲下来,硬要云诗伏在背上,揽住她的腿弯,大步向前而去。一人抱着媳妇儿在前面大步走,一人背着媳妇儿在后面急急赶,竟是比赛起来。
“欺人太甚!”广玉公主只当四人故意演来气她,目光落在云诗捏着拳头捶涂大海的背,半是笑半是叫,隐隐传来“快停下,你颠得我不舒服”,更是叫她气怒攻心,眼前一黑。
肃王妃见状,连忙对公主府的下人们一瞪眼:“愣着做什么?快抬了公主回府!但凡有个闪失,唯你们是问!”
公主府的下人们,只见广玉公主此刻话也说不出来,喘得厉害,也是吓坏了,连忙叫着:“起驾,回府。”匆匆乱乱地走了。
“何苦来哉?”望着广玉公主的软轿远去,肃王妃摇头道,“白白招了一肚子气,她总是记不住,你说她图什么?”
广玉公主和涂大海、云诗之间,往往便是这般。广玉公主前来找茬,涂大海和云诗四两拨千斤,最后被削面子的人总是广玉公主。她偏偏记不住,过不几日又来找茬。
“想她作甚?”肃王淡淡说道,“咱们里头去。”
肃王妃便笑了,忽然身子一软,媚眼一抬:“我也头晕。”
“王妃要扶、要抱还是要背?”肃王的眼中带着笑意问道。
肃王妃想起方才孟庄主和涂大海的举动,忍俊不禁,笑着牵了肃王的手:“咱们快里头去瞧瞧,他们几个闹成什么样了?”
“好。”肃王不着痕迹反握住她的,跟着肃王妃的小跑,迈开长腿往里头去了。
后院里,几乎是一先一后进了院子,沐神医从孟庄主的怀里下来,云诗也从涂大海的背上下来。
“谁叫你抱我的?我不是叫你扶着我?”沐神医素来是个冰雪美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孟庄主如此亲密,还是头一遭。
孟庄主做了亏心事,讷讷不敢说话。
那边,云诗也捶着涂大海,满院子跑:“你颠死我了!我叫你停下来,你怎么不听?”
“我怕那疯婆子追过来。”涂大海一边躲着爱妻的拳头,一边口里答道。
云诗“呸”了一声:“她的腿坏着呢,怎么追得上来?”
“哎哟,我忘了。”涂大海说道。
云诗追着他跑了两圈,有些累了,便不跑了,只嗔他一眼:“回家你等着!”
旁边,孟庄主和沐神医看戏似的,瞧着两人打闹。见两人停下来,沐神医有些羡慕地道:“你们两人成亲十几年,半点不见腻,竟是越过越热闹了。”
“他天天气我!”云诗指着涂大海说道。
涂大海听了,赶忙走过来,脖子一拧,凑过来道:“夫人捶我吧,莫气坏了身子。”
“你就人来疯吧!”云诗捶了他一下,就把他推开了。
孟庄主看得一愣一愣的。往日他总觉得,他够脸皮厚了,哪知跟涂大海一比,竟是小巫见大巫。涂大海这份厚脸皮,当真是天生的,一举一动,毫无做作的痕迹。
“你们跑得欢,可知广玉公主快给气晕了?”这时,肃王与肃王妃走了进来。
涂大海理直气壮地道:“我家夫人身子不适,我自然要快些背她回来的。公主身子不适,叫驸马管去,我们可管不着。”
“你就逞口舌之快吧!”肃王妃说道,“你明知道她没嫁人,才这样说。方才当着她的面,你怎么不问?只怕她立时便要气死过去,再不会扰你们的了。”
涂大海惊讶挑眉:“她一直没嫁人?”
“她若是嫁了人,以她对你的这份痴缠,你就等着树敌吧。”肃王妃只当他做作,没好气地道。
若是广玉公主嫁了人,还如此纠缠涂大海,只怕驸马要气恨到了骨子里,届时又是一桩说不清的债。
幸亏广玉公主风评极差,永兴帝有意给她说门好亲,竟是没有同意的。其余愿意做驸马的,永兴帝又瞧不上。广玉公主不肯嫁,永兴帝渐渐也没耐心了,随了她去。故此这些年来,广玉公主竟是蹉跎至今。
涂大海和云诗相视一眼,说道:“我们当真不知此事。”
“哎哟,我也没生得多俊,她怎么就非看上我了呢?”面对众人的无语,涂大海抬手摸了摸剔得光溜溜的下巴,很是怅然。
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骂道:“往常怎么不知你如此厚颜?”
“当年那个谈笑风生,谐趣横生的青年才俊,到哪里去了?”
十三年过去,时光还给他们的,竟是一个自作多情、厚脸皮、矫揉做作的中年男子。
“唉,过去的我,究竟去了哪里?”涂大海被众人指着,更加怅然,抬头望天,“谁把我还给我?”
众人全都无语,翻了个白眼,进屋去不理他了。
只有云诗站在他身边,伸出手来,握住他的:“你一直是你。”
他们不知,她却知道,他何尝是故意变得如此?当年的他们,都是未经世事的青年。穿越前,穿越后,过的日子都十分简单。表现出来的,自然是一派天真。后来被派去南方推行水利,隐姓埋名,无人知道他们的身份,过程之艰,难以言说。便是那时,涂大海从一个单纯的青年人,逐渐变作了老成持重。他又怕她不喜,每每独处,便愈发做出欢快模样,讨她喜欢。她心疼他不易,便也违了本性,同他一起没羞没臊地掉节操。
后来到了月圣国,有仪兰护着,又没人给他们脸色看,再不必在人前装得老成持重。但是,多年来养成的没节操的习惯,却是改不过来了。一来二去,便成了现在这般。
“我们也进去。”涂大海笑着反握住云诗的手,进了屋里。
广玉公主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公主府。想起肃王府里遭受的屈辱,她紧紧咬牙,脸上五官都狰狞了,忽然扬手叫道:“来人!”叫来一名心腹,嘱咐一番,说道:“将这番话传给太子殿下!”
当年火烧侍郎府过后,永兴帝就表过态,再也不会纵容她了。外人只见永兴帝连这种事都给她遮掩过去了,只当永兴帝多么护她,继而不敢惹她。广玉公主心里清楚,她是彻底失宠了,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了。所幸斐仁对她还算不错,便打了主意,要借斐仁的势。
太子府,斐仁听了广玉公主派人传来的话,若有所思:“有意思。”思索片刻,站起身来,招手唤了人,“来人,去玉河村,把本太子的小宠带回来。顺道,把涂大人的女儿也绑了送来!”
“是!”下属应声抱拳,转身离去。扬起的脸上,一双如鹰的眼睛,锐利冷戾。
玉河村北头,涂菲媛带着阿俊,正在往家返。两人的身后,麻衣老头的肩上扛着一头野猪,跟在两步之外。
思来想去,阿俊的午饭只能从山里来了。于是,涂菲媛便叫了阿俊,进山打猎。麻衣老头如影随形,撵也撵不走,涂菲媛见他伤势好了一些,便也不管了,由着他去。
回来的时候,他非要从阿俊的手里夺了野猪,自己扛着。阿俊不愿意,他的食物只有自己扛着才安心,但是麻衣老头又哭又叫,非要替他背着。阿俊本想打晕他,丢到一边,还是涂菲媛劝他道:“这人是你亲娘派来的。你只有收服了他,才有机会回家。”
阿俊虽然还不乐意,却也没再说什么,勉强赐予麻衣老头替他背着食物的资格。
“等等!”快到家门口时,忽然瞧见一队身穿铁甲的侍卫迎面而来。打头之人,生着一双如鹰般的眼睛,让涂菲媛立刻眯起眼睛,拦住阿俊:“快跑!”
太子派来的侍卫们,也瞧见了迎面而来的涂菲媛等人。在打头的侍卫队长的指挥下,加快脚步朝这边跑来:“站住!”
“阿俊,快跑!”涂菲媛看清对方手里拿着的刀,以及几人身上背着的箭支,想起上回阿俊被射成刺猬的模样,只觉得心惊肉跳,连忙推阿俊。
谁知,阿俊却不跑,沉声说道:“媛媛,他们欺负过我。”
“他们有箭,你打不过!”涂菲媛急得连连推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先跑!”
阿俊被她用力推着,渐渐拧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忽然只听“砰”的一声,一股尘土扬了起来。却是麻衣老头将野猪往地上一丢,走上前来,指着迎面冲来的侍卫们,说道:“小主子,他们欺负过你?”
“嗯。”阿俊点头,看了麻衣老头一眼,“如果你替我报仇,中午我就分一只猪脚给你吃。”
麻衣老头顿时神情一震:“小主子,且瞧好罢!”说罢,双手握拳,身上衣衫无风自鼓,低喝一声迎上前去。
涂菲媛只觉得眼皮急跳,一个老头对上近三十个年轻侍卫,还是带着刀箭的?这样的场景,她还从没亲眼见过。心里有些不安,抓着阿俊的手,急急往后退。
两人一直退到三四十步,才停下来,看着麻衣老头跟侍卫们对上。只见麻衣老头马步一蹲,双手径直前推,顿时间,仿佛有一股无形气罩,重重推了出去。将近三十名侍卫,就这样倒飞出去,只除了打头的侍卫队长,竖起长刀在身前,仅仅是倒退几步。麻衣老头的左手一蜷,随即又往前一推,这一回侍卫队长便撑不住,直直倒飞出去。其余爬起的数人,也倒了回去。
“媛媛,他好厉害。”几十步外,阿俊凑在涂菲媛耳边说道。
涂菲媛连点头都忘记了,喃喃说道:“这不科学!”
然而,更不科学的还在后头,只见麻衣老头如虎入羊群,冲进侍卫队里,左踩一脚,右拍一掌,很快众人便瘫了一地,起不来了。
“小主子,幸不辱命。”麻衣老头走回来说道。
阿俊看向他的眼神变了,忽然抬手拍在他的肩上:“做得好!四只猪脚都给你吃!”
“多谢小主子!”麻衣老头面露感激之色。
涂菲媛十分无语。阿俊明明就是不爱吃猪脚,倒说得好像多么看重人家似的。然而,心里又有些欣慰。那些名著小说,倒是没有白白给他读。瞧瞧,他都记住了,该笼络人的时候,一点也不松。
“小主子,这些人怎么收拾?”麻衣老头又问道。
阿俊则扭头看向涂菲媛:“媛媛,怎么收拾他们?”
涂菲媛没有说话,抬脚走向倒在地上的侍卫等人。来到侍卫队长的身前,低头看着他。侍卫队长也受了伤,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一双眼睛,仍旧如鹰一般锐利。
“阿俊,把他背上的弓箭取下来。”涂菲媛一指其中一名侍卫。
阿俊才要行动,被麻衣老头抢了先,抬手一挥,那弓箭便被凭空取了下来。
“上次是他射了你当胸一箭,你还记不记得?”涂菲媛从涂老头的手里抓过弓箭,眼睛瞥着脚下的侍卫队长。
阿俊点点头:“记得。”
“过来,我教你射箭。”涂菲媛说着,对阿俊使了个眼色,叫他看着。搭箭,上弦,对准空地,松手。“噗”的一声,箭头钻入地面。扭头看了阿俊一眼,“学会了?”
阿俊点点头:“嗯。”
涂菲媛便将弓箭递给他,然后指着侍卫队长说道:“他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他。”
阿俊没吭声,只是眼睛变得又黑又沉,搭箭,上弦,对准侍卫队长的胸口,松手。“噗”的一声,箭头直直射中,穿透侍卫队长的胸口,又钉入土地半个指头深。
侍卫队长发出一声惨叫,如鹰一般的眼睛变得血红,死死盯着阿俊,随即口中溢出一缕鲜血,扭头死了。
“你还记不记得,谁钉了你的手脚?”涂菲媛又问。
阿俊的目光投向侍卫里头,目光锁定几人,点了点头:“记得。”
“去吧。”涂菲媛说道。
阿俊便提着弓箭,走入侍卫里头,无视几人的求饶,搭箭,上弦,对准目标,松开手指。分明是才摸弓箭的人,却比习了多年的老手,用得还要精准。
“我们是太子殿下的人,你们不能如此!”眼见阿俊冷面无情,将箭支射向队友们,其中一人色厉内荏地道。
涂菲媛冷冷看着他:“你们说是就是?有证据吗?”
“我们有太子府的腰牌!”那人连忙拿出腰牌。果然,精铁打造的腰牌,上刻太子府,做不得假。
涂菲媛的眼神闪了闪,说道:“谁还有腰牌?有腰牌的,就放你们一命。没有腰牌的,立死!”
“我们有!”其他人连忙说道,纷纷解下腰牌。
也有精明的,想透了涂菲媛的意图,高声制止道:“不可!不可给她腰牌!”
已经晚了,麻衣老头抬手一挥,所有腰牌都被他抓在手里。
“阿俊,回来吧。”涂菲媛勾唇讥笑。
本来想把他们全杀了的。这些人,伤害过阿俊,死有余辜。只不过,既然能够不脏了手,那就省一番力气。反正他们回到太子府,也没命去。
“留一只弓,把他们的箭筒都解下来。”涂菲媛心念一转,又说道。
阿俊学会射箭了,就叫他留些弓箭,以后再打猎,也不必满山追着跑了。以他的准头,一箭射去,任是什么也倒了。
“嗯。”阿俊点了点头,低头看去。侍卫们顿时连忙解下箭袋,全都交给他。
“你们可以走了。”涂菲媛说道,一指被钉在地上的侍卫队长,“把他带走。”
侍卫队里走出来两人,抬起他们的队长。抬了一下,没抬动,竟是箭支钉入地面太深。两人使了好大劲,才把他抬起来,不敢回头看,忍着满身伤痛走了。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麻衣老头看到后面,也知道这些人都对阿俊做过什么,眼睛都红了。
涂菲媛淡淡道:“他们回去也便宜不了。”眼睛落在麻衣老头收起的腰牌上,讥讽一笑。
斐仁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且瞧他养了一群俊美少年,与凶猛野兽相斗就知道了。那个人,残忍又冷酷,就是个变态。这群人没有带回阿俊,还丢了腰牌,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咱们回家。”涂菲媛说道。
阿俊扭头说道:“扛着野猪。”经过这一回,他知道麻衣老头是自己人,又听他话,彻底放心叫他给他扛着食物了。
“是,小主子。”麻衣老头扛起野猪,跟在后头,进了家门。
涂老头和李氏不在家,都下田去了。种的玉米,有一阵子没除草了,也该第一次施肥了。涂老头吃过饭就去了,李氏去得晚些,又带上了阿皎,都不在家。
三人回到家,便开始收拾野猪,准备做午饭。麻衣老头不肯叫阿俊动手,便自己操刀,给野猪剥皮,剔除筋肉内脏,动作极是流利。
“你的伤都好了?”涂菲媛见他里里外外一把抓,几乎把阿俊的活干完了,不禁问道。
麻衣老头说道:“劳姑娘关心,已经不碍事了。”
自从知道涂菲媛乃是涂大海和云诗的女儿,他对涂菲媛就客气了许多。
“那你收拾吧。”涂菲媛瞥了他一眼,又朝阿俊使了个眼色,便回屋去了。
阿俊留了下来,蹲在麻衣老头身边,抬头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麻衣老头被他这双天真单纯,一派坦诚的眼睛看着,只觉得心肝儿都颤了颤:“小主子,叫老夫麻一就好。”
“麻一。”阿俊叫了一声,声音软软的,娇娇的,好听得不得了。他偏了偏头,又问道:“你多大岁数了?”
麻一答道:“老夫今年八十有三。”
“比爷爷年纪还大?”阿俊有些吃惊,凑近了一些,看着麻一。但见麻一只是须发花白,面上的褶皱甚至没有涂老头多。而涂老头,也才不到六十岁。
麻一听了,心里有些不高兴:“小主子,那不是你爷爷,你不要平白自降身份。”
“那就是爷爷。”阿俊说道,“你再说,我不跟你说了。”
麻一见阿俊拧了眉头,一脸不悦,连忙收了嘴:“是,小主子,老夫不说了。”
“是我娘叫你来的?”阿俊见他不说了,便又蹲好,一边看他宰杀野猪,一边问道。
麻一点点头:“是,小主子。”
“我娘……”阿俊才说了一截,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面色微变,猛地住了口,起身站起来走了。一头扎进西屋,将门一关,不见了人。
麻一还等着他问呢,见状愣住了。
“他娘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接他回去?”站在正屋门后,看着这边的涂菲媛,眼中闪过诧异,走出来问道。
麻一抬头看着涂菲媛,小小年纪,粉嫩嫩的,一团孩子气。虽然是那两个人的女儿,到底是个孩子罢了。摇了摇头,不说什么,低头收拾起野猪来。
见他不说,涂菲媛挑了挑眉头,也没追问。
快到中午时,涂老头和李氏回来了。涂菲媛已经冷了茶水,赶忙倒了给两人解渴。饭菜已经做好了,等两人歇过来,便开始吃饭。
还想叫斐烈过来一起吃,被李氏死活拦住了:“别,别叫他。他是大人物,奶奶可受不了。”
涂菲媛便笑她:“奶奶,这回不想叫他做你孙女婿了?”
“你这死丫头,嘴里胡咧咧,那个词儿也是你说得的?等你爹娘回来,看我告你的状。”李氏恼羞成怒,追着要打她。
涂菲媛咯咯笑着,盛了饭菜,端给斐烈,便回这屋来吃饭。
下午过了一半,祁朗才带着人回来。
“属下不力。”祁朗单膝跪在斐烈面前,垂头丧气地道。
斐烈便问道:“怎么回事?”
祁朗答道:“我们去时,他已经不在了,约莫是听见风声跑了。我们带人去搜,也没搜见他的人影。”
“此子倒是有些本事。”斐烈的眉头不动,不喜也不怒。
祁朗抬头道:“再给属下几日,属下定将他找出来!”
“不必了。”涂菲媛就站在旁边,听见事情的来去,说道:“他既然是有本事的,想来有些路子。既然知道我们等他,根本不会出来。你们回去吧,过阵子他该露头了。”
“都怪属下!”祁朗垂着头,悔恨不已:“若非是属下打听他时,走漏了行迹,也不会叫他跑了。”说着,抬起头来,对斐烈说道:“大人,就叫我留下吧,何时逮到白长贵,何时召我回去。”
斐烈低头看着他,垂在袖中的拇指,缓缓摩挲着衣料。半晌后,点头道:“好。一应食宿,自己解决,不许打扰涂姑娘。”
“是!”祁朗答道。
涂菲媛想了想,点点头:“也好。那就麻烦你了。”说到这里,念头一动,“你们可以去镇上沈家,他们的姨娘乃是白长贵的妹子,说不定躲在她那里?”
“我们这就去!”祁朗闻言,立刻起身,带人就往外走。
涂菲媛微微皱起眉头,只觉得心头隐隐有些不安。白长贵一日不除,就是一个隐患。
“涂姑娘?”就在这时,门外头响起一个声音,半个身子探出来,冲着涂菲媛笑:“好久不见。涂姑娘,一切安好?”
涂菲媛沉下脸,冷哼一声:“关门!”
“等等!”周监正连忙钻进来,小跑到涂菲媛面前,“涂姑娘若厌烦我,我便不碍涂姑娘的眼。只是,先头答应我的酒,何时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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