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从萧府的街道转了几条街,到影府的街道。
萧承暄坐在轿子里,一手支着脑袋斜靠在窗边,低头盯着另一只手的小手指看,指节上绑着的红线延伸到远方,顺着迎亲队伍行进的方向越来越近。
离影府更近了,红线的另一端却停留在一个位置,不再大范围的移动。
萧承暄面色微沉。
“南风馆,很好。”
他收手坐正,施法隐了红线,用脚踢轿门,动静闹得很大,足以让身处嘈杂场所下的轿夫都听见。
果不其然,没多大一会儿,轿夫停轿了。
有人掀开轿帘问:“萧二公子,您怎么了?”
萧承暄隔着盖头冲着掀帘的人轻笑了一下,声音温和如和煦的暖阳。
“就到这里吧,我自己过去。”
“这……”
新娘子半路下轿可是大忌,这人拿不准萧承暄的心思,也不敢擅自做主。
然而萧承暄是个做事全凭自己心意的,他已经弯着身子出了轿子。
“各位请回吧,这里离影府不过几步之遥,我可以自己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萧承暄转身就往南风馆去。
媒婆大惊失色,连忙喊他,“萧二公子,您走反了啊,影府在这边。”
萧承暄回了一下头,他能看清媒婆面上的焦急之色,媒婆却不能隔着红盖头看到他的表情。
“没走反,我要去的正是这里面。”
说完,萧承暄转身,竟是头也不回的就往南风馆里走。
媒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转而看到等在影府门口的权王妃夫妇,就像是看到救星了一样,扭着腰冲上前去。
“权王妃,您可行行好吧,您家新娘子朝南风馆里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权王妃本来面有愁色,闻言竟然眉开眼笑起来,还冲着权王爷眨了好几下眼睛。
“王爷,您看,我说的吧,儿媳妇定然能制得住咱家这个臭小子!”
权王爷忧心忡忡,“这是不是太虎了些,信然着得住吗?”
“放心,暄儿出身名门,克己守礼,他自己有分寸着呢。”
说着,就要拉着权王爷去南风馆看戏。
媒婆:“……”
要不要这么疯?
这是正经要成亲的没错吧?
再说萧承暄这边,他刚进来,南风馆的管事就带人来拦,俱是些武艺超群的打手。
“我来找人。”
萧承暄递了一块圆白玉过去,玉上面雕琢着一朵三十六瓣莲,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准备大干一场的管事登时遣散了身后的人,恭恭敬敬的往萧承暄面前凑。
“您要找什么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我这就让人把他带来你面前。”
萧承暄收了白玉,“不必了,我自己可以找。”
管事小心翼翼的瞅了一下他的红盖头和周身的红嫁衣,“我扶您?”
萧承暄摆手婉拒,提着裙摆径直上楼,如常人般畅通无碍。
管事正要跟在他身后,南风馆又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他们的老邻居权王夫妇,他们将管事推到一边,亦步亦趋的跟在萧承暄的背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管事的恍然大悟:今日是影府的世子爷迎娶萧府二公子的日子,但是影府的世子爷刚来了他们南风馆,没有去迎亲。
管事的心口一跳,直觉要出大事。
萧承暄到了南风馆三楼,就没再继续往上了,他熟练的行走在各个房间之中,最后停在一个房间门口。
指尖的红线指示的位置最后停在这里,萧承暄站定在门前。
权王妃和权王爷躲在拐角处,只探出一颗脑袋朝这边看。
“应该没事吧?”
权王妃用鼻子出气,“哼,要是你敢做出这种事情来,老娘先把你打死了再去找下一个!”
权王爷连忙表示不敢,“夫人,你知道的,我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从不挨这些风月场所,这一次过来还是你拉着我来的。”
谁家好人逛楼子是被自家夫人强拉着去的啊?
“你以为你凭什么好好的活到现在?”
权王爷:“……”
不敢吭声。
萧承暄余光往后瞥了一下,不出意料的看到了两颗脑袋和两双好事的眼睛。
他眉心一跳,本来想要抬脚踹门的,硬生生克制住了,转而伸手去推门。
萧承暄:“……”
推不动,门被人从里面锁了。
萧承暄面无表情的后退,面无表情的抬脚,“砰”地一声,门开了,门板吱嘎吱嘎的晃个不停,最终不堪重负,“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裂作几块。
权王妃捂嘴,兴奋务必,“哇哦,就是这个样子,好猛!”
权王爷:“……”
为他儿子默哀。
萧承暄进了屋子,越过屏风进到里间。
房间里没有声乐,没有别的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脂粉味,只有影信然一个人躺在床蒙着被子呼呼大睡。
萧承暄的神色软下来,走上前去坐在床边,他静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弄醒影信然。
要怎么弄呢?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萧承暄支着下巴想了一阵,俯身,神兽去捏影信然的鼻子。
没多大一会儿,影信然就被憋醒了,醒来的那一瞬间,他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萧承暄已经把作乱的手伸进宽大的衣袖中藏起来了,伪装成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影信然盯着萧承暄瞧,隔着红盖头,他只能依稀看到萧承暄清寒的眼眸。
“你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萧承暄声音冷得如冬日的风雪。
影信然恍惚的想到,冬天其实还没有过去,窗外依旧飘着雪,寒风吹在人脸上的时候,还带着刺骨的寒冷。
然而在这样冰天雪地的时候,是他大喜的日子,影府里早已妆点得遍布红绸锦色,房檐廊角、梅枝桂树上都挂满了红绸裁剪的花,门窗上贴满了大红的囍字,红艳艳,华丽丽,灼人眼眸。
面前这人红衣如火,嫁衣上展翅的金凤淹没在流霞中,似乎下一刻就要引吭高声,展翅翱翔天际。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冷,甚至还很暖和,影信然心想。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不会娶你。”他说。
“我也记得我告诉过你,婚期已定,婚礼必定会如约举行。”
影信然怔怔的看着萧承暄,这样看的话,光影下的人朦胧中像极了他心中想的那个人,这身嫁衣穿在那人身上,必定也如这般光彩熠熠,明艳动人。
萧承暄起身,挥袖间,屏风倏地摔去几丈远,春光山水图碎裂得不成样子。
“不要看着我想别的人,我是萧承暄。”
冰冷的目光透过红盖头,静静落在影信然的身上,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吉时已到,起来,跟我回府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