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宇的情绪暴戾得不同寻常,清逸也是有脾气的。
一次过后,他伺机敲晕了萧承宇,施法净身,隔空取了一套衣裳穿上。
他披散着头发,面色潮红,额头汗珠密布,沾湿了眼睫,开门时低垂着眼帘迎着众人或打量、或异样的眼光冲进了大雨。
影信然伸手都拽不住萧承暄,让他的意识跟随清逸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
离了人群,清逸摇身一变,成了一条通体血红的小蛇窜进草丛,转眼之间就消失在萧府,到了梧京的某个客栈。
“清逸,你怎么来了?”
瑜瑭开门见到清逸,满面惊喜,当下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他跟清逸一样,小脸白净净、肉乎乎的,周身灵透,眼眸是深粉色,无端惑人。
清逸把玉佩还给瑜瑭,说:“找到人了,他叫殷念瑜,我听见那些人叫他太子殿下。”
话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被瑜瑭一把拉住胳膊才停下脚步。
“清逸,你脸色不好,发生什么了吗?”
“我没事,淋了点雨。”他笑了笑,回抱了一下瑜瑭,“你去找他吧,上次跟你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他还在等我呢,我回去了啊。”
他这一趟就单纯来送还玉佩,告诉瑜瑭人他找到了,然后没有片刻停留就回了萧府。
雨势稍缓,萧府里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清逸眸中浅金色光微闪,萧府的一切尽在他眼底,而后准确的朝萧承宇的书房走去。
他抬起手要敲门,听见屋里有说话声又顿住。
“你说我的腿有办法治愈?”
这是萧承宇的声音,清逸不能更熟悉了。
“当然可以治愈。”
这是千山的声音,即便只见过这人一面。
“暄暄,你回来了啊。”书房里传来影信然的声音。
“嗯,怎么回事?”萧承暄问。
影信然冷哼,“能是怎么回事,伪君子又在给小灵蛇挖坑了呗,这是要把小灵蛇往死里埋了。”
清逸走后,影信然的意识就回到了萧承宇身上。
他歪倒在轮椅上,清逸前脚离开,他后脚就睁开了眼睛,眸色深幽无际,汹涌着涛浪。
“你那条小蛇又跑出去了吧。”
“是啊。”
清逸背靠在门上,他听见萧承宇说:“自得了他以后,我总是不甘。他是个健全的人,喜欢往外跑,可我无法陪他。”
萧承宇像是愤懑极了,“就连情到深处时,我与他行事,也要他处处将就于我。
我今日没控制好脾气,伤了他,他大概是恼极了我,不然也不会打晕了我一个人离开。”
清逸偏头看了看房门,似是透过那道门看里面的人,嘴唇微微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出口。
“小灵蛇一直搁在外面做什么呢,他就应该开门进来赏萧承宇两耳光,这话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要脸不要?”影信然嘲道。
“他心中生了恻隐。”萧承暄说。
“你可知,像清逸这样修炼成人形的妖,体内都有一颗承载他毕生修为的内丹。
我探过他的修为,几万年呢。只要炼化了他的内丹,不仅可以治愈你的双腿,让你如平常人一样行走自如,还可以让他寿命和你等同,与你白头偕老。”
这是千山说的,清逸的眼中微动,浅金色的光微闪,瞳孔中心的那点金色如蛛丝般延展开来,遍布瞳眸。
“那要怎么做?”
“若想要发挥最大效用,需得他自愿,以刃活生生剖出内丹交于你手。”千山说。
“这个过程极其的痛苦,他要清醒着剖丹,其中的折磨,非常人所能承受,就是神也有耐不住痛死的。”
萧承宇沉默了很久。
“我舍不得,我知道的,清逸最怕疼了。”
清逸眼睫微颤。
“小灵蛇快感动死了吧。”影信然话语中不无讽刺。
“他心乱如麻,唯有要给萧承宇一双健康的腿的想法始终坚定不移。”
萧承暄的意识附在清逸身上,与他共情。
影信然微叹,“他真好骗,却不知这一出是萧承宇让千山算着他到书房的时间特地演给他看的。”
从一开始,萧承宇的目的就是他体内那颗妖丹,只有这条傻蛇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即便你这双腿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你也不打算要他那颗内丹对吗?”
千山提醒说:“妖的寿命很长,他会看着你变老,死去。而他不老不死,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定哪天他就不记得你了,今时今日他能给你是情义他日也会给别人。”
不是的。
阵中一切尽无,只余一条灵蛇的哀吟。
他们虽是妖,但不是无心无情之人,认定了一个人就是永生永世。
就像瑜瑭会寻找许念的转世一样,他也会寻找萧承宇的每一世,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亦不足惜。
“我不忍心看他痛,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言。”
“嗤。”影信然颇多不屑,“这心思何其的可憎,阴险小人。”
“清逸信了。”
有一个萧承宇为他可以不计代价,只是因为怕他痛而已,若这一切皆为真,确实是值得让人感动一场。
“可惜此间种种,尽都是虚妄。”
萧承暄的声音很轻,轻得几近于无。
“那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影信然声音也轻。
看了一场镜花水月,仿佛世间万般情义都变得失真起来了。
“不,那只是萧承宇对清逸而已,跟我影信然有什么关系。”
他笑了一声,像是顿悟了什么。
“暄暄,我对你是真,此生无分毫作伪。”
“我知道。”也相信。
影信然又笑,“你竟不怕我也像萧承宇似的,用虚言假语骗你,从前没看出来,你也是个这么好骗的。”
“不怕。”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萧承宇要骗清逸,又能骗得到几时?
要所有一切露在天光之下,不过早晚。
只是付出的代价有些大而已。
“你心之诚,我尽知。”
影信然乐不可支,心生欢喜。
“二公子,你这般信我,爱重我,我可喜欢。”
“嗯。”
他轻轻浅浅的应一声,影信然就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了。
清逸到底没开门进书房里来一探究竟,却实实在在为这人的一番虚伪剖白心动不已。